潤州刺史府燈火通明，官兵整裝待發。師爺周全將馬大人迎出來後，靠近他的身邊俯首帖耳著，“大人，人手都準備好了！就等著您的一聲令下了！”

馬大人向前走了兩步，迎著那紅通通的火把把院落中的士兵瀏覽了一遍後，側望著周全道：“此事，若是稍有閃失，便可能有聯想不到的麻煩，到那時我們誰都逃脫不了幹系，師爺你可一定要謹慎處理！”

周全微笑道：“大人放心，小人明白。”

馬大人道：“另外，此次由你親自帶隊，萬不得已時你大可全權處置，不必回稟！”

周全道：“是！”

馬大人這一刻背負著手道：“出發吧。”

“是！”周全應聲後，面向士兵大喊道：“出發！”

“是！”接著那院落中的士兵便整齊有序的奔走出了刺史府。

懸濟壇

“夫君…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一個頭發糟亂，大汗淋漓的女子不斷的向著甘道如求救著，“夫君快救救我們的孩子…快救救我們的孩子…夫君…我的肚子好痛…夫君救救我…”

“哼！她是***不救…不救…”

“不救…不救…她是**會臟了我的招牌…”

甘道如看見一間間藥鋪緊閉著店門，無一人走出來。“大夫…救救我娘子…救救我娘子…”甘道如不停的敲打著一間又一間藥鋪的店門。“大夫…救救我娘子…救救我未出生的孩兒…”

“哼…她是***她該死…”

“夫君救救我…”

“她該死…該死…”

“夫君…我好痛…好痛…”

“娘子！娘子！”甘道如猛然從夢中驚醒過來，滿頭大汗已經浸濕了他花白的鬢角。

他那慌亂的眼神久久不能平覆。這樣的夜，這樣的夢也不知他經歷了多少次。又過了些許後，他閉上了雙眼，用右手按壓了幾下睛明穴，接著又用袖口擦了擦額頭，這才算從剛才的噩夢中恢覆了過來。

他起身走到窗前，隔著窗紙又向外面凝望了很久，那期間有他深沈的嘆息。似乎他不是想看破窗紙而看到外面的景物。他那深沈的眼神中似乎深藏著一段過往。

不久後，他搭上衣服走出了房間，來到了煉丹房。這次輪到看護丹爐的弟子是十弟子慈福和六弟子劉樵。除了是時間不同外，慈福與劉憔那認真的態度同那曾荃與張來經是一樣的。

甘道如走近後先是瞄了一眼沙漏，之後道：“越是接近尾聲，越是不能掉以輕心，否則一切將前功盡棄。”

“是，先生。”慈福與劉憔齊聲應道。

只說了這麽一句話甘道如便已轉身準備離開，但走了兩步後，他又轉身退了回來，他說道：“老五回來沒有？”

劉憔道：“還不曾見到五師哥歸來。”

“嗯。”應聲後，甘道如輕聲漫步走了出去。

這時刻慈福忽然道：“先生，請等一等！”

甘道如面色平靜，問道：“慈福你還有什麽事嗎？”

慈福道：“嗯，弟子確實有一件事不明白，想請教先生？”

甘道如道：“有什麽事，直說吧！”

慈福先是與劉憔交換了一下眼神，接著只見這慈福與劉憔兩人都是憂心忡忡的。有些許後慈福才開了口，“先生那升州…”

也就在這一刻高先兒的聲音突然響亮的傳了進來：“先生…先生…先生…”

甘道如冷漠的打量了一眼慈福後，便轉身尋著高先兒的聲音而去，沒有再註意慈福。

看見甘道如急匆匆的離去，慈福也就只好把那心事壓在了心底，唯有用眼神與劉樵交會了一番。

“先生…先生…先生…”高先兒直挺挺的走進了堂裏。

甘道如看到高先兒那驚慌失措的樣子，臉色頓時變得慍怒，“你看看你像什麽樣子，平時就屬你最為胡鬧，我不過讓你去升州暗探疫情，你便這般模樣，哼…升州到底怎樣了，讓你這般慌張？！”

高先兒吞吐道：“不…不是…是…是他…”

座位上的甘道如眼神剛一淩厲的望向高先兒，便看到在高先兒的背後走出了一個黑瘦的人影，只聽那人笑道：“哈哈…江湖上盛傳的活神仙是仙風道骨，今日得見，果然是超脫不凡，再有升州人命關天，作為一個懸壺濟世的神醫，居然還能這般鎮定自若，我倒真是好生“佩服”呢！”

甘道如立即厲色的望了一眼高先兒。高先兒也立即的怯弱的低下了頭，“先生我…”

“站到一邊！”

“是。”高先兒站到了一邊。

那個黑瘦的人也就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了甘道如的眼前。那個黑瘦的人微笑著勾了一眼一旁的高先兒後，走上了前。

要說甘道如有一絲意外，那便也是一剎那，而此刻在打量了這黑瘦的人一身扮相後，便愈發的趾高氣揚了起來，“你是誰？”

“蕭…”蕭笛拉著尾音。

“簫？”甘道如嘴角掛起了不屑的微笑，“呵呵…我聽說過你…想不到大名鼎鼎的…”

“蕭…笛！蕭何的蕭，羌笛的笛。”蕭笛眼睛裏閃著光芒。

這突然的插話倒真的讓甘道如楞神了片刻，他又再一次的打量了蕭笛一眼，之後道：“原來如此。那不知蕭公子此為何來呢？”

蕭笛道：“此為救命而來！”

甘道如道：“呵呵…雖然老夫名在江湖，但多半還是不願與江湖人為伍的，江湖人多為窮兇極惡之徒，這樣的命我可不敢救！”

蕭笛頓時笑道：“哈哈…先生倒真是清潔的很！”蕭笛頓了頓後續道，“不過在下不是為江湖人而來！”

甘道如道：“哦？這倒讓我大大意外了！敢問蕭公子那是為何人而來呢？”

蕭笛嘴角掛著嬉笑：“呵…此前在下言語到升州，先生奉為一代神醫，智慧便勝人一籌，我想在下的意思沒有那麽難猜吧？”

甘道如眼珠滾動，一時沈默了下來。

見甘道如沈默不語，蕭笛踱了兩步後，繼續道：“怎麽，先生不是早就把用來除治瘟疫的黑元參與犀牛角這兩味重要的藥材都收購起來了麽？莫非先生不是用來給升州人治病的？”

甘道如幹脆的說道：“不是！”

蕭笛聽到後聳了聳肩，接著他又笑道：“呵呵…神醫處事倒真是與眾不同，難怪也有人說先生行事古怪！”

甘道如別過了頭，“哼！受寵若驚了！”

蕭笛依然微笑著，他抱起雙臂繼續道：“另外在下還聽說，先生救人有一個條件，而這個條件因病而義，因人而異，在下知道瘟疫這病難以除治，但只要先生肯下山救治，無論先生開出什麽條件，在下便都應下。”

甘道如正視著蕭笛說道：“你什麽都應下？”

“哪怕要在下自刎在懸濟壇！”

高先兒擔憂的走上前了一步：“先生…”

“閉嘴！”呵斥住高先兒後，甘道如又冷漠的瞄向了蕭笛，“蕭公子倒真是一片赤膽俠心，不過這次我什麽條件都不開，我什麽人也不救！”

蕭笛不在微笑了，他變得有些深沈了，“先生不與江湖人為伍，不肯救治江湖人，在下大體能猜出一二分緣由，可升州百姓何其無辜，先生為何也不肯相救，再者懸濟壇本也所屬升州之內，先生莫非連同胞之心也不曾有？”

甘道如道：“呵…我只不過是個小小的大夫，沒那麽多想法，只要自己無礙便好了，他人無不無辜，和我有什麽關系呢。”

蕭笛疑惑道：“和你無關？”

甘道如高傲道：“和我無關！”

蕭笛沈下一股氣息後，“先生，真的不救嗎？”

甘道如道：“不救！”

蕭笛道：“當真不救？”

甘道如道：“不救！”

蕭笛又忽然洪亮道：“好！”接著蕭笛背過身停頓了下來，之後他又轉過身，說道，“好！我不強求先生，不過我有一些問題想問清楚些！”

甘道如無所謂的說道：“問吧。”

“我問你，在升州地動的一段時間裏，你是不是早就預料到了升州將要爆發瘟疫？”蕭笛說完後凝重的盯著甘道如。

甘道如幹脆的道：“是。”

蕭笛繼續問道：“你已知升州將要爆發瘟疫，所以命高先兒等人去收購黑元參與犀牛角，是不是故意要升州陷入為難？”

甘道如依然幹脆利落的回道：“是。”

蕭笛的臉色忽然變得僵硬了起來，“還有，集以上兩條，你是不是想從中獲取自己想要得到的利益？”

甘道如異常平靜的道：“沒錯！”

蕭笛的拳頭這一刻已纂得聲聲作響，他也惡狠狠的盯著甘道如，恨不得馬上將他撕裂。而甘道如始終都是那副神氣洋洋的樣子。

下一刻蕭笛松開拳頭，突然大笑了起來，不過看得出來，那只是皮笑肉不笑，“哈哈哈…好…好…好一個“活神仙”，好一個懸濟壇，好一個鐵石心腸！”

甘道如冷哼著，“哼！蕭公子的美言，老夫收容了。”

蕭笛徘徊了三兩步後，露著邪笑的望向了高先兒，看著蕭笛的目光，高先兒立刻瑟縮了起來。

蕭笛問道：“我問你，在你們懸濟壇什麽最重要？”

“是…是…”高先兒一邊膽怯的瞄著甘道如，一邊低沈的吞吐著。

甘道如道：“當然是藥！”

“藥…好…好…”蕭笛說道，“哼！作為醫者，見死不救，還要藥來做什麽。”蕭笛隨即又瞄上了堂中懸掛的“懸壺濟世”的金色牌匾，“既然醫者無仁，還提什麽懸壺濟世！”說罷蕭笛嗖的一下，飛上半空，用掌力震碎了那“懸壺濟世”的牌匾。

甘道如一瞬也是始料未及，哽咽著道：“你…你…”

伴著“懸壺濟世”的碎屑，高先兒跑到了甘道如的身邊，“先生…”

“滾開！”甘道如罵道。

高先兒也就又閉上了嘴。

方才那一聲震響讓其他弟子在夢中驚醒，從寢居處接連的也都來到了堂上。他們身穿睡衣，迷惑的看著地上“懸壺濟世”的碎屑。他們齊道：“先生這…”

蕭笛邪笑著，“呵呵…今夜我倒要看看，懸濟壇有多少藥要散於煙塵！”這一句過後蕭笛匆匆向堂外走去。

這後來的弟子們聽到蕭笛這一句後，更加疑惑，“這…這到底…”

甘道如急切的大喊道：“快！快攔住他…”

這些弟子們也就在迷惑中，向著蕭笛奔去，只是他們哪能攔得住蕭笛呢，剛到蕭笛身邊便已被蕭笛摔倒在地…剛到蕭笛身邊便已被蕭笛摔倒在地…最後只聽得耳畔回蕩著“咿咿呀呀”的哀痛聲！再說蕭笛在這期間早已奔進了一間藥間裏。

看著地上的弟子們，甘道如大怒道：“起來！起來！都給我起來！”

“是…先生…”這些弟子們忍著痛，又爬了起來，向著蕭笛尋去。

幽微的燈火下，蕭笛一間屋子一間屋子的搗毀著懸濟壇藏儲的藥材，那些弟子們再也沒有人敢上前，只是聽他們在嘴中央求著，“公子快停下來…公子快停下來…”

“公子…公子…公子快住手…”

“公子…這…”

甘道如氣的臉色發青，不斷的指罵著蕭笛，“你…你…給我住手…你這廝…快給我住手…”可甘道如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蕭笛搗毀一間又間的藥材。

不時蕭笛還在嬉笑著，“有趣！有趣！好生有趣？”在此期間蕭笛還向著那些弟子們挑逗著，“餵…你們幹嘛這麽緊張…這不好玩嗎？你們有沒有砸過東西？來來…接著…”說著蕭笛將一個藥罐子扔了出去。

那些弟子們小心再小心的接過一個又一個藥罐，藥瓶。

“哈哈哈…痛快…痛快…”蕭笛笑的更大聲了，“哈哈哈…”

那些弟子們無奈的交換著眼神，“這…”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甘道如不斷的徘徊著腳步。

砸的痛快淋漓後，蕭笛方才停了下來，那眼神中滿是滿意之色，接著他又高興的撣了撣手上的藥粉，不難發現他的身上也沾滿了許許多多的藥粉。

蕭笛緩緩的走到甘道如身邊，嬉笑著說道：“怎麽？這超脫凡間、大名鼎鼎的活神仙也生氣了？哎呦…就連這生氣的樣子都是與眾不同，厲害！厲害！”

“你…”甘道如剛擠出一個字，蕭笛便已闊步離去，只剩下背影在眾人眼裏。

只見蕭笛那背影滿是一副洋洋得意的姿態，“哈哈哈…免不了還會來叨擾先生的…”

蕭笛走遠了。

甘道如的眉間一顫。那些弟子們圍到甘道如身邊，不知所措的道：“先生…”

接著這些弟子們隨著甘道如的眼光又齊望向了蕭笛消失的門口…

這一刻，燈火熄滅，日頭升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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