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蕭公子…蕭公子…蕭公子…”

蕭笛將一個傷者安置好後，回頭便看到了急匆匆走來的吳天齊，接著蕭笛也就向他的方向迎了過去。

“蕭公子！”吳天齊面露興奮之色的停下了腳步。

蕭笛問道：“怎麽回事吳兄弟？”

吳天齊高興道：“蕭公子，我們找到馮大人了！”

蕭笛也頓時驚喜道：“哦？！在哪裏？”

吳天齊道：“蕭公子請隨我來。”

言語間蕭笛與吳天齊兩人又匆匆而去。很快兩人便來到了一處只剩下半截墻面的地方，只見一個身穿官服、昏迷不醒的男人正依靠在墻面上，他的周圍亦還有許多人。

見蕭笛前來，這些人都禮貌的打招呼道：“蕭公子！”

蕭笛“嗯”聲後來到了那依靠在墻面處的男人身邊。跟著吳天齊道：“蕭公子，這就是馮大人了。”

蕭笛瞄了一眼吳天齊後，蹲在馮大人身邊道：“馮大人…馮大人…馮大人你怎麽樣？”

那一旁的郎中道：“蕭公子放心，馮大人只是暫時昏迷了，性命無大礙。”

蕭笛收回了擔憂的眼神，穩了穩氣息。又聽吳天齊道：“哦…蕭公子，這是昨夜尋求來的王郎中！”

隨即蕭笛道：“王朗中費心了！”

王郎中作揖道：“額…公子客氣了！”

接著蕭笛起身向著吳天齊道：“吳兄弟，丁兄與子晗不在，你就要多費些心思了。”

吳天齊道：“蕭公子放心便是。”接著吳天齊又道，“哦，還有一事要與公子說的，昨夜我與鄭兄從其他幾縣查探的情況看，似乎也不大妙，只有金陵縣城算是較好些，所以想請這幾縣支援恐怕…”

蕭笛道：“說來說去，還得是潤州的支援了？”

吳天齊道：“嗯。”

就在這時蕭笛與吳天齊忽然聽到慌張的囈語，“啊…我的銀子…我的銀子…”

蕭笛與吳天齊尋聲而去，原來發出囈語的不是別人正是此前昏迷不醒的馮大人，此刻的他雙手胡亂的揮動著。

蕭笛道：“大人…大人…”

“銀子…銀子…呃…”馮大人猛然醒了過來。他蓬松的頭發下的額頭上滲出了層層汗珠。

蕭笛問道：“大人，您怎麽樣？”

馮大人呆楞了許久後，才有氣無力的道：“本官…本官…本官好餓…有沒有吃的…”

蕭笛與吳天齊對視了一眼。接著吳天齊向著四周問道：“有沒有吃的？誰那裏有吃的？”

突然一個聲音自人群後傳來，接著他舉著幹糧走了進來，“有…有…我這裏有！”他穿著一身幹凈的儒衫，眼色間閃爍不定。

蕭笛望著這個少年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太對，可是一時間也想不到什麽，望了兩眼後便接過了他手中的幹糧，“多謝！”

“嘿嘿…沒事…沒事…”這少年嘴角抿著莫名的笑意。

蕭笛將幹糧遞給了馮大人：“大人請…”蕭笛只說到一半馮大人便迅速的搶過了他手中的幹糧狼吞虎咽了起來。

“大人，這裏還有些粥…”一旁的婦人將粥也端了過來。

順手大人也搶過了粥，猛烈的喝食了起來。

“大人慢些…不著急…不著急…”

這馮大人也不聽別人的言語，三下兩下的便將那幹糧和粥吃盡了。而後聽他道：“舒服…舒服…”

見著馮大人微閉著雙眼有些滿足享受的樣子，蕭笛目光中糾結了一刻，而他想了想後，還是張開了口：“大人，升州地動已過許久，可還有若幹百姓被困地下，此前一直尋您不到，便有太多事受於限制，不知大人現在可否親筆書一紙信來通給陛下表明升州的情況？”

馮大人道：“本官現在渾身無力，你要本官怎麽寫？你們…你們再去準備些食物…等本官吃飽喝足了，或許…或許到那時本官就有力氣寫了！”

蕭笛稍稍頓了頓，然後向著之前遞來幹糧的那少年道：“那位兄弟！”

那少年鬼鬼祟祟的轉身也就剛邁出一步，便聽到蕭笛的呼喚，他身子一顫，又轉回了身，“公…公子，是叫我嗎？”

蕭笛道：“有勞兄弟去依依那裏多備些食物來。”

“哎哎…這就去…這就去…”隨之他轉身咧了個嘴匆匆離開了此地。

在蕭笛打量那少年背影的期間，又聽馮大人說道：“還有…還有一事…”

蕭笛轉回目光道：“大人請說！”

馮大人道：“本官府邸離此不遠，你們…你們一定要把本官的那些錢財挖尋出來，那…那可是本官的命…”

蕭笛此刻的臉上有些不大自然，不過他倒沒有要明顯的表達出什麽，接著他與吳天齊對視了一眼，之後蕭笛點了點頭。吳天齊也就領會的“嗯”了一聲。

應著蕭笛之意來找依依備些食物的少年在途中自語道：“我就說先生怎麽會安排我來做這樣的事呢，原來…呵呵…唉！本來以為會碰到些什麽江湖高手之類的，看來是大失所望了。”他搖了搖頭，接著又聽他道：“不過看那些病人的樣子，也確實不大好受，不知道回稟先生後，先生會有什麽想法呢，算了…我先把那蕭公子的話給帶到吧…”言語間他已來到了依依的跟前。

只見依依與孫郎中等幾位郎中還在商討著什麽，不過他倒沒有在意，他上前直接問道：“這位便是依依姑娘吧？”

依依道：“是我，請問你有什麽事麽？”

“哦，蕭公子要在下請依依姑娘多備些食物來，馮大人蘇醒了，可能需要。”

依依道：“好，我知道了。”

少年點了點頭。也正是此刻忽然有人喊道：“依依姑娘…不好了…不好了…”

依依望著慌張的來人道：“怎麽了？”

“有幾個病人忽然病倒了？”

依依忙問道：“病倒了？可是此前的那些高燒不退的病人？”

“正是！”

依依眼神驟然驚慌了起來，道：“快引我去看看！”說罷依依便隨著那來者急忙的奔去。

應蕭笛之意傳話的儒衫少年也充滿好奇的湊了過去。

不一刻依依便來到了那病倒幾人的面前，依依看到這幾人眼神無光，口吐白沫，便驚慌道：“糟了！”隨即依依又急切道，“快把口鼻遮起來！”

而穿著那幹凈儒衫，也就是應蕭笛之意傳話的少年看到此景後，雙眼驟然驚恐了起來，接著只聽他道：“這…這…這是瘟疫！”

通往潤州城的官道上，丁中直與肖子晗等人緊揮馬鞭，一刻也沒有放松下來。馬蹄下的灰塵也騰騰的飛舞，那疾馳的馬在眼前奔過就像是一陣風一樣。快，是真的快。

大約又奔馳了十刻的時間，在丁中直與肖子晗等人的對面迎來了一批持著旗子的官兵。隨將丁中直與肖子晗幾人便勒緊了韁繩，隨著一聲聲馬的竭力嘶鳴，丁中直、肖子晗等人便都停了下來。

望著對面悠哉的官兵，丁中直與肖子晗兩人驚喜的對視了一眼。肖子晗道：“莫非這便是…”

丁中直道：“走…我們去問問！”說罷後丁中直、肖子晗等人跳下了馬，迎了上去。

此刻丁中直作揖恭敬的問道：“幾位軍爺可是馬大人派來前去救援升州的？”

那馬上的其中一位不屑一顧的道：“正是，爾等是什麽人？”

丁中直，肖子晗幾人聽到後高興的交視了一眼，接著道：“我們便來自升州，已經恭候軍爺很久了。”

那馬上的人，高傲的挑了一眼丁中直，然後緊了緊盔甲下的衣領，道：“前面帶路吧。”

丁中直道：“是。”然後丁中直與肖子晗說道，“我先與軍爺回去，子晗至於尋藥的事就勞煩你們了。”

肖子晗道：“丁兄放心好了。”

“嗯。”丁中直應聲後，又望向了那些馬上的官兵，“軍爺們請。”隨之丁中直也就又返回到了馬上。

看著丁中直他們的返回，肖子晗欣慰了起來，接著他向著身邊的鄭東南幾人道：“鄭兄我們也抓緊時間吧。”

“好。”言語告落，肖子晗等人又騎馬向著潤州城奔馳了去…

默言山，懸濟壇

煉丹房裏濃重的丹藥味充斥著每個角落，透過窗子上那圓洞的通風口，陽光成柱狀的穿射在煉丹爐上，煉丹爐上那繚繞的煙已經升騰成了紫色，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更加神秘。

八弟子曾荃與九弟子張來經正認真謹慎的守在這丹爐旁，丹爐底下的紅通通的火光正反映在他們二人的臉上，那汗水也時不時的從他們面頰間劃過，試想任誰守在這麽個火爐子旁時間久了都會熱的不舒服的，但是他們沒有抱怨，一直是目不轉睛的盯著那煉丹爐。

那丹爐旁的沙漏自然也還在滴漏著。

這一刻一個仙風道骨的老人背負著手，走了進來，沒錯，來的正是那古怪的甘道如，他的臉上此刻沒有表情。他看了看沙漏，又看了看冒著紫煙的煉丹爐，這才舒心了的開了口，“不錯，不錯，很好。”

一直專心於煉丹爐的曾荃與張來經這一刻才察覺到甘道如，他們二人轉身齊作揖道：“先生。”

“嗯。”聲後，甘道如囑咐道：“這丹藥的好與壞、成與敗，最關鍵的還是在煉制期間的火候，火候大了小了都會讓這丹藥功虧一簣，汝等二人千萬要看緊了這爐底子下的火。”

曾荃與張來經齊聲道：“是先生，弟子明白。”

“嗯。你們繼續吧。”說罷後甘道如轉身離了去。而曾荃與張來經則又全身心的投入到了那煉丹爐上。

從煉丹房出來後，甘道如直接來到了正堂，他看到二弟子薛凝子手持雞毛撣子正在打掃著這堂裏的每一處角落。甘道如望到薛凝子的忙碌的背影也沒猶豫，直接道：“老二！”

薛凝子聽到甘道如的聲音後隨之停下了手中的雞毛撣子，轉身禮貌道：“先生！”

甘道如走近了幾步，問道：“老五還沒有回來嗎？”

薛凝子道：“回先生，五師弟還沒有回。”

只見甘道如的喉結滾動了些許，像是還有些什麽話要說似的，不過最後也就化成了一個字，“嗯。”

就在這甘道如心不在焉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驚慌失措的喊道：“先生…先生…先生…”而這人也正是剛才甘道如所詢問道的五弟子高先兒。“先生…先生…先生不好了…”高先兒氣喘籲籲的終於在甘道如的面前停下了腳步。

甘道如故作冷靜的道：“是升州嗎？升州的情況怎麽樣？”

“先生您讓弟子悄悄觀察…弟子發現…升州…升州瘟疫了…”

聽到瘟疫字眼那手持雞毛撣子的薛凝子也急忙湊了過來，“五師弟你說什麽？是升州發生瘟疫了嗎？”

高先兒屏住呼吸猛烈的點了點頭。

薛凝子又緊張的望向了甘道如：“先生？”

甘道如沒有註意薛凝子，而是瞪大眼睛向高先兒確認道：“當真是瘟疫嗎？”

高先兒道：“是的先生，弟子是親眼所見，而且那升州的依依姑娘也已親口承認。”

甘道如眼珠一動不動的盯著高先兒，盯的高先兒渾身不自在，盯的高先兒內心打顫，就連薛凝子也跟著不自在。也就是這一刻，甘道如忽然轉身背負著手仰天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那笑聲笑的是那麽癲狂，又是那麽的讓人毛骨悚然。

薛凝子與高先兒異常奇怪的交視了一眼，這笑聲聽得他們是更加膽寒了起來。

薛凝子壯著膽子道：“先生？”

“哈哈哈…好…很好…非常好…”甘道如的笑聲漸漸停歇了。

那一句句“好”讓薛凝子與高先兒更加摸不著頭腦，高先兒道：“先生這…這是如何好的？瘟疫可不是別的病…我們是不是該去升州救人？”

聽完高先兒的話，甘道如立即表現出了憤怒的樣子，“救人？為什麽要救？憑什麽要救？他們有什麽條件要交換？哼…他們也根本沒有資格交換條件！”

薛凝子道：“可是先生…這不是什麽一個兩個江湖莽客，是一城無辜的命啊！”

高先兒的眉目也深深凝結了起來。

甘道如冷漠的道：“無辜？哪裏無辜，天降疫毒，他們是死有餘辜，老天決定的，又關我什麽事！”

“可是先生…您說…”

“住口！從今天起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能踏出這個堂口半步！”說罷後甘道如憤怒離去。

“哎…先…”薛凝子眼睜睜看著甘道如離去。

高先兒道：“二師哥先生他這是…”

薛凝子同樣一臉困惑，薛凝子搖了搖頭。薛凝子與高先兒的耳畔間依稀還在回蕩著甘道如癲狂的笑聲和暴怒的斥責聲…

丁中直面帶微笑，環作揖道：“哎…呵呵…真是多謝諸位軍爺，多謝馬大人了。”

其中為首的那位官軍高傲的道：“唉…算了…算了…我們哥幾個雖然辛苦，但人命當前也就不說苦字了。”

跟著，後面那些歪歪斜斜的官軍也立即高貴的挺直了背脊。

“多謝軍爺…多謝軍爺…”丁中直再次謝道。

為首的那官軍極其敷衍的冷“嗯”了一聲。接著這一行人又恢覆了平靜。只是這期間丁中直總是漫不經心的，有時擡頭瞄著太陽的位置，有時欲言又止的向著官軍們微笑著，有時又似乎擔憂的探頭緊盯著前方的路。丁中直除了感受到那些官軍的冷傲外，還感受到那些官軍身下的馬正泛著慵懶之氣。

思前顧後，丁中直終於忍不住開了口：“官爺我們…”可是丁中直的話剛剛吐露出，那為首的官軍立即道：“我們還有多遠？”

丁中直說道：“哦…快了…很快就到了…”

“嗯。”接著為首的官軍又不在言語了。

丁中直沒有說錯，大約過了四五刻的時間，他們便看到了升州的影子。

“軍爺看，就是前面了。”丁中直指示道。

“嗯。”為首官軍的馬終於變得快了起來。緊跟著他後面的馬也跑了起來。

丁中直的心終於變得有些踏實了。

而這一刻為首的官兵又停下了馬，指問道：“那些是什麽人？也是升州受難的人嗎？”

迎著為首官軍的手指望去，丁中直看到從升州城向這邊有一披又一批的人奔馳過來，丁中直望著那些從升州奔馳而來的人，一時間變得有些不解，言語間也顯得有些遲疑，“是…是的…應該是的…”

那從升州向這面奔馳而來的大批人，說時遲那時快，轉眼便也就來到了丁中直等人的面前，丁中直看到他們雙目間充滿著驚恐，鼻嘴間喘著大氣，腳下更是慌張…丁中直也看到有人在其間摔倒可是他的身邊根本沒有人扶，他眼睜睜的看到他們從他的身上一個又一個的踐踏過去，丁中直聽到那奔馳的人群中回蕩著哀嚎、嘶啞的聲音，所以丁中直分明的感覺到他們正在——逃亡！

丁中直困惑的道：“這…這…”

那些奔馳的人猶如蝗災中的蝗群一樣在掠過丁中直等人。看到如此慌亂的人群，那丁中直等人胯下的馬也都受驚的嘶鳴了起來…

“站住…站住…”

那些人哪會管是誰的命令，他們只是在跑…一直在跑…

丁中直也吼嚷道：“怎麽了…大家這是怎麽？”丁中直勒著韁繩使之胯下的馬不再打轉，丁中直又喊道：“大家為什麽跑？發生什麽事了？升州發生什麽事了？”

還是沒有人回答。

丁中直跳下馬，索性強拉過一個人，急切問道：“告訴我…到底怎麽了？到底發生什麽了？”

那人喘息著道：“瘟疫…是瘟疫…升州爆發瘟疫了…”說罷後那人又匆忙的奔跑了起來。

“哎…”丁中直一楞神那人已經看不到人影了。丁中直疑惑低語道：“瘟疫？”

為首的那官軍雙眼也頓時瞪大，“瘟疫？！”接著只見他慌亂的調轉馬頭，“快快…瘟疫…快走…快走…”頃刻間那些官軍也隨著奔跑的人群，飛馳而去。

“哎…軍爺…軍爺…”丁中直追了幾步。可他再也追不上了。因為這時那官軍的馬，匹匹都成了千裏馬。“官爺”們也不像來時那麽高傲了。

馬鳴風遠，人群散去，塵土過後，萬籟俱寂。

無奈的丁中直再也沒有說什麽，只留下了一聲嘆息…

他的心比他的馬還快…

他的心已經到了那個叫升州的殘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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