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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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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中,兩個時辰轉瞬即逝,天色暗了下來。太監進人側殿點完宮燈又轉了出去,並未給他們送來吃食和茶水。

又累又渴的納蘭茉英和康敬,根本顧不上咕嚕叫的五臟廟,只顧埋頭跟八哥苦戰,最後,只見那小鳥眨了眨小豆眼,輕輕地叫,「太後。」

他興奮地擊掌,「太好了!」

「王八。」情況急轉之下,小八哥壞心眼地再叫,「太後,王八。」

兩個人同時臉色慘白。這個死八哥,存心害死他們。

「你剛罵得很好!很貼近我的心意,但是小鳥啊小鳥,你能放進心底不說出來嗎?」康敬無奈地翻翻白眼。

「爺,歇息一會吧。」納蘭茉英振作起精神,摸出放在袖子裏的紙包,「我帶了酥餅來,你先填填肚子,看來到明兒個早晨,我們也沒法回府。」

「還是福晉最聰明,任何時候都帶著我愛的酥餅。」康敬孩子氣地一笑,接過她拿來的小酥餅,「吃到你的酥餅,我渾身都有力氣了,一會再打六個蒙古摔跤手都沒問題。」他開心地大嚼一口,熟悉的焦香味道填滿嘴巴,平撫著他難受的傷痛。

他的笑,爽朗熱情,感染著她拋開低落的情緒。

酥皮輕軟,細如雪片,無聲地從康敬的指縫掉在他袍子上。玳瑁色的小八哥,不知是出於好奇還是嘴饞了,竟然跳下它的翡翠鳥架,帶著腳上的銀鏈子,跳到他的旁邊,用粉色的鳥喙啄取細白的酥皮。

納蘭茉英楞了楞,康敬也停下來,視線交會在八哥身上。這只貪嘴的小鳥竟然越吃越高興!

「八哥也愛吃酥餅?」

「有辦法了!」他的眼睛突然一亮,站起身來抖掉衣服上的酥皮。

小八哥一見吃食沒有了,憤怒地啄向他的手。

「想吃嗎?」康敬壞笑一下,輕松躲開八哥的攻擊,「想吃就給我老實點。」

掰下手上酥餅的皮,他遞了過去。小八哥一見,瘋了一樣地撲上來取食。

「你這只笨鳥最好給大爺懂得什麽是吃人嘴軟。跟著我說,太後吉祥。」沒幾下子,他手裏的酥皮被吃了個精光。小八哥又擡頭瞧向他手裏半個酥餅。

「小八哥,說出來就有得吃。」納蘭茉英幫忙催它。

小八哥扭頭看看自己鳥架上的鳥食,又轉過頭來看看酥餅,掙紮了好半晌也不出聲。

「看來你是真不懂人的規矩。」康敬輕蔑地一笑,將剩下的酥餅都往嘴裏放。

「太後吉祥。」小八哥把早就聽得耳朵出油的話喊了出來。

「真乖。」他拔下酥皮,散在石臺上讓它啄食。

「貝勒爺……」納蘭茉英神情激動地握住他的手,淚光閃閃。

「茉兒,我們有救了!」

小八哥在吃掉一塊小酥餅後,「太後吉祥」這四個字已經說得相當順口了。

夫妻兩人興高采烈地提著鳥架子,重新回到皇太後面前。

康敬喜滋滋地稟報,「皇太後,這只小鳥兒已經會說吉祥話了。」

「是嗎?讓它說來聽聽吧。」皇太後見這對狼狽不已的夫妻到來,心裏別提有多痛快了。她總算是挽回了不少面子,往後看誰還敢拿她和平寧侯不當回事?今日殺雞儆猴相當成功。

「來,小八哥,我們已經有些交情,給點面子。」康敬小聲地與它耳語道。

小東西睞了他一眼,小腳丫一移,到鳥架的另外一邊停住,待著不動了。

「太後吉祥,說啊。」他冷著臉催它,越催它就越不給面子,甚至閉上了眼。

「康敬貝勒,你是存心戲弄老太婆吧?」皇太後面露不悅。

情急之下,納蘭茉英靈光一現,連忙從袖筒裏取出油紙包,拿出僅剩下的兩個酥餅中的一個,素指撥下幾片酥皮,灑在小八哥鳥架的前面。

它猛地睜開眼,一邊說著,「太後吉祥,太後吉祥。」一邊朝酥皮飛撲過去。

小八哥發出與他嗓音相同的吉祥話時,康敬大大地松了口氣,眼露欣賞地看著妻子。

皇太後看了看小八哥,迷惑不解地問:「你們給它吃的什麽?」

「回老祖宗的話,是我家福晉親手做的小酥餅。」

一聽是宮外的吃食,皇太後像是有了半分的興趣。

「呈上來,別是什麽壞東西,吃壞我小寶貝的肚子,本宮可不依。」皇太後像老小孩似的撅起嘴巴。

「請老祖宗過目。」納蘭茉英雙手捧上油紙包,將最後一塊獻上去。

接過小酥餅,皇太後放到鼻子下嗔了嗅,一股令人垂涎三尺的勾人酥香味撲鼻而來。她古怪地仔細打量了下手裏其貌不揚的吃食,忍不住輕輕咬了口。

醇厚誘人的焦香氣和人口即化的酥皮,美妙得不可思議!

皇太後一邊品嘗著酥餅,一邊流露出矛盾的神情。這個不起眼的小酥餅,實在是太好吃了,好想再多吃點……可是為了一塊餅,就放過那渾小子,會不會顯得她太好說話?那往後誰都能踩在她頭上橫行?

瞧準皇太後的喜愛心情,納蘭茉英連忙道:「這小酥餅,是茉英娘家代代傳下來的手藝。酥皮是用三種特質的面皮混制而成,很是費工夫,而這餡料就更是考究。要上等的炒面、黑芝麻粉,還有鹹香適口、經過好幾道工序做成的肉幹,再把這肉幹磨成粉,加在這餡料裏,才有難得的焦香之味。」

皇太後回味著嘴裏的餘香,心裏暗嘆:要是不留住這個納蘭茉英,以後肯定就吃不到小酥餅了!但轉念一想,她輕易妥協,似乎也不是一件好事。

康敬在一旁察言觀色,皇太後一時擰眉一時陶醉的樣子,頗讓他納悶。

「本宮累了,送康敬貝勒和福晉出去吧。」心一橫,咬牙把半塊餅丟回納蘭茉英手裏,佯裝出厭惡的樣子。為了塊小小的酥餅變節,實在有失身為太後的顏面。

「既然太後累了,康敬與福晉這就告退,改日康敬還會到慈寧宮,以供太後玩樂。」這個言而無信的老太婆,等著瞧吧。

臉上掛彩的康敬保持著笑意,心底也不氣餒。

別當他康敬是吃素的,就算是皇太後,就算他們之間結的梁子不小,他也還是有辦法達到目的。

「送客吧。」無聊地抖抖手中的帕子,她扭頭不再看他們。

幽藍的夜色下,天空靜靜地飄下細如繡花針似的小雨,宮中的天街與夾道,都在宮燈的光影下顯得濕漉漉的。康敬與納蘭茉英帶著一身的疲憊離開慈寧宮回到鄭郡王府,準備擇日再戰。

從慈寧宮回來,康敬便沒了人影。

納蘭茉英獨自守在東院,按照夫君臨去時的吩咐,在家中潛心做著酥餅。

夏初的早晨,庭院裏的花朵上沾著晶瑩的露珠,高大柏樹的綠油油葉子在金燦燦的陽光裏搖擺著。她早早地起身,在春媽的伺候下梳洗打扮著。

「小姐,不對,福晉,福晉。」雲草活潑的聲音由遠而近地飄過來。

「這個丫頭啊。」她對著鏡子,寵溺地笑道。

寢房的門很快被雲草粗魯地推開,一張活潑紅潤的臉孔,映進納蘭茉英眼前的銅鏡裏。

「大早晨的,有什麽開心的事嗎?」她沈靜地轉身,像個大姐姐似的理了理雲草亂成一團的雞窩頭。

「當然開心了!宋少爺來了,他還帶了好多禮物給雲草呢。」

「宋少爺?哪位宋少爺?」

「嘖,小姐,就是跟你定過親的宋思凡少爺啊。」

「思凡哥哥來了?」納蘭茉英驚嘆道。康敬一直忙忙碌碌,歸寧的日期一拖再拖,突然聽到家鄉有人來拜訪,她格外高興。

「對,就是思凡少爺。秦總管把他請到了前廳等候。」

「春媽,幫我穿衣八她站起身來,穿上居家便服,帶著春媽和雲草一起來到前廳。

和煦的日光,穿透盤字紋的窗格,灑落在前廳的地板上,一個文弱、身材中等的爾雅男子,坐在廳中客座上,手執書卷,低頭認真研讀。

「真是思凡哥哥,到哪裏都不忘帶著書。」樸素的納蘭茉英穿著素雅的裙衫,面帶笑意地站在宋思凡的身後,半開玩笑地說道。

一臉書卷氣甚濃的思凡哥哥,令她喟嘆不已。

他們基本上從小就認識,成長的歲月裏,彼此的愛好、家人、舉動,都相當熟悉,如同兄妹一般,可偏偏就是沒有異樣的情愫。

從書卷裏擡起頭的他,對著她親切笑道:「茉英,真是好久不見了!我出發前有給你寫信,看樣子,你肯定還沒收到。」

她被指婚給康敬貝勒,他不但沒有傷心難過,反而為茉英高興。他和茉英的親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自己可沒往心裏去。從小就把茉英當妹妹看待,男女之情,他是連想都沒想過。

「最近收到的書信都快放滿一間屋子,可能我還未在書信的山裏找到你的那一封,思凡哥哥這次進京是為了……」自從她背上罵名後,收到的書信多到看不完。

「以前在書院讀書的白海,做了國子監的官,他不聽我的勸告,非給我謀了一個講書宮的職位。」

「很好啊。思凡哥哥博學多聞,做講書官,算是屈就了。」

「茉英妹子,嫁進這鄭郡王府,你倒是變了,變得比以前愛說話了。」宋思凡笑她。

是嗎?納蘭茉英掩唇笑彎了眼。沒想到成親沒多久,她就已經沾染上康敬能言善道的習氣。

「茉英記得以前,我們倆一般說不到三句話,就各忙各的了。」想起以前,兩個人還真是沒有多少話講。

他含蓄地點點頭,「你說得沒有錯。茉英,外面的流言,我都聽到了。你別放心裏,你是怎樣一個姑娘,思凡哥哥心裏清楚,不要慌,一切都會雨過天晴。」

經歷許多事情後,聽到家人似的勸慰,她滿心暖意,「思凡哥哥,謝謝你。」雖然跟他沒有男女之情,但他們仍像是相親相愛的家人,而且宋家與納蘭家淵源極深,思凡哥哥一個人來京城任職,她暗暗對自己說,一定要好好照料這位書呆子哥哥。

「其實,國子監的事很忙,我本不想到府上叨擾,但是巧雲和巧朵非要我來,哦,你還不知道誰是巧朵和巧雲吧。她們就是你在天水縣救下的兩個小姑娘。」

「上次給她們倆寄了些小襖冬衣,還合身嗎?她們在書院聽話嗎?」

「衣裳都挺合身的,兩丫頭高興了好幾天。大的那個,如今已能跟著我娘一起打理書院的內務。」

「茉英替兩丫頭謝謝大家。」

「巧雲和巧朵要我給你帶些東西。」宋思凡拿過放在一旁的紅色布包袱,「她們給你繡了四塊錦鍛,還把新學來的詩詞抄寫出來,叫我一起帶來給你看,還有,這些是她們從山裏采回來的枸杞。」

納蘭茉英接受下兩個丫頭的心意,既高興又欣慰,從此孤苦的小丫頭能吃飽穿暖,也讓她放下了一顆牽掛的心。

交代了禮物一事後,宋思凡並未久留,未至晌午便踅回了國子監。

吩咐春媽把兩個丫頭的心意拿回寢房放置,納蘭茉英轉回內室,正想著她家貝勒爺人在何處,康敬便興沖沖地返回府內,二話不說,帶著她直奔慈寧宮。

前往慈寧宮的路上,提心吊膽的她害怕此次入宮,又如上次那般慘烈,她不免反覆追問貝勒爺,卻都被他用神秘的笑意擋下來。看著他胸有成竹的樣子,她也就不再多問。

進了慈寧宮,兩人被帶到皇太後的禦座前,高高在上的她雙手交疊在膝蓋上,看了他們倆好半天才開口,「渾小子,你這幾天沒閑著啊。」

「老祖宗,康敬在軍機處辦差事,哪能閑著?」他唇角一抽,笑得不懷好意。

「你到底有什麽法子,讓皇上皇後都來給你說情?」皇太後看了眼他臉上前幾天所受的傷,幽幽地問。

好個康敬!她悶悶地想到。這小子,帶著滿臉的傷四處走動,朝堂內外好像都知道她這個老太婆不近人情,刁難宗室子弟,這幾日皇上皇後上她這裏請安都提起他來。

「荖祖宗,您這就冤枉康敬了。康敬除了當差,可什麽也沒說啊。」

「是嗎?你知道,今日連平寧侯都從中津寫信來替你求情。」

「哎呀!康敬真是感激涕零,俯仰有愧啊。」

他急切地皺起眉頭,伏下身子磕頭。連日來,他四處打點,動用一些關系,半是利誘半是威脅平寧侯支持他。

納蘭茉英頓覺胸口浦起一股震撼生命的洪潮。

為了除去她的汙名,康敬的努力與投入,出乎她的意料。原來這幾天,他一直在外面為她努力,從不放棄。面臨艱難,是他,把那份沈重牢牢地放在自己身上,不讓她有絲毫為難,這是多麽溫柔的情懷。

感覺到妻子脈脈含情的目光,康敬容光煥發,應對更加流暢。有茉兒在他身旁,他堅信天下無難事。

「其他的,都別說了。」皇太後臉色黯沈地道:「你這個臭小子,教唆宮裏的太監,暗地裏用酥餅餵玳瑁八哥,這下可好,那個畜生別的什麽都看不上眼,非要吃你家的酥餅,本宮要怎麽跟你算這筆賬?」除了皇上皇後到她這裏來說情,還有就是她的心肝寶見連續數日不曾進食,聽其他嬤嬤說,那是想吃酥餅了。

「啊!老祖宗,老祖宗,您這樣說,康敬真是百口莫辯呀。小鳥愛吃什麽,跟康敬一點關系都沒有。」他嘴上否認,心裏卻很得意。

他買通內務府的人,先在每天的鳥食裏拌上茉兒做的酥餅,等小鳥上癮到不吃酥餅就不行的地步,再給它換上不再放酥餅細末的鳥食。那只驕縱的小鳥,沒吃到酥餅,當然要大發脾氣。完成這點小事,對他康敬來說易如反掌,花不了多少時間,順便他還可以頂著臉上的傷,四處轉轉,引來無數同情。

「渾小子,少糊弄本宮。」皇太後威嚴地命令,「把你家的酥餅送進宮來。」

康敬暗地裏朝妻子擠了下眼睛,納蘭茉英當即心領神會。

「你們倒是說話啊。」想到那只心愛的小鳥,平緩的聲音不由得提高。

「回太後話,外傳茉英揮霍無度,不懂治家,實乃誤傳。茉英小時候,家境清貧,從不敢奢侈過度,因為茉英知道餓肚子是什麽滋味,每一個銀子都得來不易。

「即使嫁做人婦,茉英不改初衷,盡力協助夫君,讓沒有勒爺能安心為皇上辦差事,可以說,茉英從來沒做過任何一點有違婦德之事。無中生有的謠言,給茉英無盡的困擾,也使茉英的家族蒙羞,如果流言繼續中傷,茉英再難安下心來做出好吃的酥餅。」她側頭看了眼夫君又道:「請太後諒解。」

說得好!若不是有外人在場,康敬恐怕已將他的愛妻摟在懷裏。

慈寧宮的大殿內,納蘭茉英的聲音久久繞梁不去,皇太後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時下不了決定。

「吉祥吉祥吉祥吉祥。」一位宮女提著鳥架子從偏殿進來,那只玳瑁八哥站在鳥架上不住地點頭哈腰,沒完沒了地叨念。

「哎喲,我的小寶貝,你就別叫了。」皇太後撫著心口,寵溺地說道。可那只小八哥為了吃到酥餅,賣足力氣地展示自己的本領。

當它一看見納蘭茉英,翅膀便興奮地揮舞起來,叫得更大聲刺耳。

「好了好了。本宮明日便下懿旨,把禦前伴駕的差事給納蘭茉英。但是你們給我聽好了,要是被本宮發現傳聞是真的,本宮決不姑息。」有皇上皇後的說情,有康敬自個兒的努力,還有小鳥的逼迫,皇太後想想這也不算一門很虧本的買賣,至少康敬身上的傷,一時半會也好不了。

「多謝皇太後恩典,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康敬拉來愛妻,掀袍跪地,誠懇地道謝。

「還不快把餅拿來,餓死本宮的小寶貝了。」

皇太後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這就來,這就來。」

納蘭茉英正為難地看看自己的袖子,由於出來得匆忙,她可什麽都沒帶,哪知道,康敬從身上摸出七八個油紙包解圍。

接過酥餅,皇太後自己抓來一個,一邊餵小鳥,一邊也撕下半邊自己享用。

在酥餅鹹甜的清香中,納蘭茉英這才想起來,每逢她在府裏做好酥餅,秦總管就會過來把酥餅都拿走,原來都落進貝勒爺的口袋了。

那一張堆滿深淺不一傷痕的臉,深深觸動她柔軟的心房。

在渡過重重難關之後,她看清他所有的心意,明白在他的心裏,只有納蘭茉英的存在。

康敬對上她情真意切的眼神,輕輕地,展開一個深具魅力的笑容。

為了他的女人,他任何犧牲都無怨無悔。

納蘭茉英得了禦前伴駕這個差事,鄭郡王很高興,康敬很高興,府裏的其他人也很高興。這不但是一件十分榮耀的事情,也是一件惠及王府的好事。

能在皇太後禦前伺候,沾著皇太後的光,誰敢看不起鄭郡王府?誰不自覺矮了三分?

然而,有兩個人,卻氣得食不下咽。

「姑媽!這可怎麽是好?那個下賤女人,居然做了禦前伴駕,以後有太後給她撐腰了。」茹娜咬破了嘴唇,很不甘心地叫道。

「混賬,混賬。說她敗家,竟一點用都沒有!」赫拉氏也有些坐不住了。

「從她嫁進來,表哥就在東院布置了護衛,我們根本就近不了她的身。擺明處處防著咱們,她一點都不把咱們放在眼裏「這個女人,好難對付啊。」她狠毒地冷哼。

「我試了好幾次哄她出來,請她去外面走走,她都置之不理,可恨!」

「上次給你的鶴頂紅,你倒是用了嗎?」赫拉氏在暗地裏,已密謀加害納蘭茉英數次。但由於康敬嚴密的保護,計劃數次落空。這次本想憑借流言,可順利地把這個女人趕出王府,哪裏想得到,康敬鉚足勁地護著,讓向來忌憚兒子的她,不敢再妄動。

「姑媽,怎麽辦?東院我進不去,怎麽辦啊!表哥他完全不理我,姑媽……姑媽……別說福晉之位,我連側福晉的位置都沾不著。」茹娜號啕大哭,狂亂間踢掉腳上的繡花鞋,抓爛了自己身上的衣物。

「夠了!」赫拉氏不耐煩地大喝,侄女才連忙收聲。

她抄起長長的煙桿,狠狠地吸了兩口,眼神狠毒到家。

「姑媽,長此以往,不但是茹娜,就連姑媽你在王府裏的地位也不保啊,我昨日聽到姑父說,要讓納蘭茉英來當家,我們完了。」

如果讓外人來當家,她們在科爾沁的母族將再難得到扶助。赫拉氏想到這點,心裏一團煩躁。

「你別鬧了,讓我來想想辦法,總會有辦法的……看來這個女人,只能死!」

她狠狠吸了兩口,煙鍋子裏的煙草,燒出噬人的火紅。

今日是玉貝勒迎娶側福晉的日子。

一大清早玉貝勒府前的胡同裏,排滿達官貴人的軟轎和馬車。放眼望去,能並列六匹大馬的胡同,被宮裏的、宮外的、大臣的、親王家的馬車擠得水洩不通,後來的馬車剛轉人巷口就再也挪不動步子。

女眷們只得靜靜地留在馬車或是轎子裏,等著進人貝勒府,參加喜筵。

在離巷口不遠處的地方,一輛粉飾一新、車蓋上掛著紅流蘇的烏棚馬車,緩緩地隨著隊伍停停走走。

盛裝打扮的納蘭茉英坐在寬敞的車內,靜靜地繡著帕子。

「小姐,什麽時候才能輪到我們進府啊?」雲草已有些不耐煩了,時不時挑開窗上的錦簾往外看。

「就快了吧。」停下手中的針,凝神想到此時她家貝勒爺和博卿正在準備鬧洞房的事。今晚他們又要送給玉見勒一份「大禮」了!她一想就不由得暗笑出聲。

這兩個在朝中有些分量的貝勒爺,在私底下根本孩子氣得很!

隨行的春媽正要問她笑什麽,就聽見烏棚馬車外,有幾位等得不耐煩的貴汩在路旁閑聊著。

「皇後都誇她心靈手巧、蕙質蘭心呢。」

「說她奢侈無度的那些人,現在都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皇太後欽點的禦前伴駕還有錯?像以前的尹夫人、現在的佟氏,誰不是人人稱道的賢婦。」

「男人上青摟,就得咱們來背罪名……明明是個好媳婦嘛!」

「都說外面的人羨慕咱們的地位,可誰知道咱們的苦啊。」

小聲的交談聲吸引了納蘭茉英的註意,她和春媽一起擠到側邊,認真地聽著。

「那個納蘭茉英,才人宮伴駕多久?」

「一個月不到吧。」

「聽說皇太後可欣賞她的手藝了,每天都吵著要吃她做的小點心。」

「沒想到陜甘總督的女兒,有這麽好的廚藝。」

「挺難得呢。」

「半個月前,皇後身體違和,不喜用膳,聽說太後就讓她去看看,她在坤寧宮的小廚房裏做了一道蘋果釀,許久沒胃口的皇後,竟然吃了兩碗。」

「皇後娘娘勤儉賢明,一聽這好吃的蘋果釀只需幾文錢,連連稱讚呢。」

聽著這些話,納蘭茉英喜上眉梢。總算還她清白,也不枉多年來,她幫助母親操持家務,勤勞地照顧父母了。

也多虧有了在娘家的辛苦歷練,入宮才能一展才華。

「皇上賞了她一壺珍珠,真令人羨慕吶。」

「現在誰還敢說她敗家?估計太後第一個出來罵人。敗家?我看這大清朝沒有比她還節省的福晉了,做的酥餅、蘋果釀都是又好吃又省錢。」

「太後更是逢人就說納蘭茉英的好,個性樸實,不喜鋪張出風頭,還說,就是給她一座銀山,她能辦出三座銀山才能解決的事。」

「奇怪得很吶,自從她得了這個差事,康敬……也不見去青樓尋花問柳了。」

「有這麽可人的福晉,還去找花娘幹嗎?」

「就是!」

「聽說鄭郡王府現在就是她在當家做主呢。在納蘭茉英的手裏,鄭郡王府以後就更強大、更不好惹了。」

想到康敬,納蘭茉英不由得羞赧暗笑。這些時日,他不再那麽忙了,總是抓住兩人都有空的時間帶她出去游玩。即使與他呆呆地坐在後院看天上的雲朵,她也覺得心裏泛甜。

「福晉,這真是太好了!」春媽拍拍她的削肩,欣慰地道。

「嗯,雨過天晴了。蘭州的爹娘也放心了,祖母也不傷心了。」

「多虧了貝勒爺。」

「哼,他自己闖的禍。」雲草下巴翹得高高地說:「福晉,要好好教訓他。」

「我看啊,最該罰的是你。」她半開玩笑地糗這小丫頭。

眼前一亮,馬車的簾子被打開,主仆三人一看來者,都戒備地坐直身子。春媽更是打起精神,防著茹娜有什麽過激之舉。

「表嫂,在這裏等很久了吧。」濃艷妝扮的茹娜強行登車,擺出一副親熱的樣子坐下。

納蘭茉英點點頭。

「我跟姑媽的馬車還在後頭呢。表哥呢?」

「他先進去了。」

「今天玉貝勒娶側福晉,不知道表嫂什麽時候給表哥娶一房側福晉啊?」她半開玩笑地試探。

側福晉?納蘭茉英瞬間頭腦一片空白。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等她寧定之後,只聽茹娜說:「此次玉貝勒娶的側福晉,可是福晉給他挑的呢。」

「哦?是嗎?」

「玉貝勒的福晉雖說滿心的不願意,聽說這會兒還在寢房裏哭得傷心呢。可是有什麽辦法,在京城裏,王府裏要沒個側福晉和侍妾什麽的,是會被人笑話的。」茹娜拉過她的小手,過分熱情地拍了拍。

納蘭茉英垂下頭,沈默不語。

「你瞧瞧這個京裏,誰不是三妻四妾,表嫂也不想表哥被人笑話吧?說我們鄭郡王府寒酸得娶不起側福晉。」茹娜笑嘻嘻地道:「娶外人,多有不便,表嫂可以多考慮考慮自己人啊。」她意有所指地瞟了瞟自己,笑容放肆而熱辣。

這納蘭茉英在她眼裏,和善、軟弱,是個很好利用的棋子。

「這車裏怎麽突然這麽臭啊?是誰這麽臭?」

春媽沈著臉,到處嗔了嗅。

「好像是這邊。」雲草指著茹娜的方向,大聲說道。

「真是穢氣!」

茹娜按捺住即將爆發的火氣,陰陰地掃了兩個下人道:「表嫂,好好想想。」

丟下陰陽怪氣的話後,她即下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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