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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0章雲娘子(二合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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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0章 雲娘子 (二合一章)

這是一座宏偉的城池。

高聳的城墻上,有著如林的兵卒。

一個個肅立如槍,肅殺威嚴,精壯悍猛,有虎狼之氣。

城中坊市相連如棋,飛檐如梭,屋瓦連綿,拱衛著中央那高高的宮墻。

宮墻如同天塹,隔絕了外人對其中的窺視,只能隱隱看到一片輝煌。

城中有一寶塔,矗立於連綿屋瓦之間,獨高於眾。

若登上此塔,應能俯瞰城中泰半之景。

視野極闊,景色也十分宜人。

是以,塔中確也多有游人騷客往來攀登。

“辟哥兒,慢些,小心絆倒了。”

往來游人之中,有一女子,手邊牽著一個六七歲的孩童,緩緩登塔而上。

前邊還有一個孩童,正一蹦一躍地攀著階梯。

這女子以輕紗罩面,但身姿綽約,周身散發著出塵脫俗之氣,與周圍的市井百姓格格不入。

便是那些文人雅客,也要遜其良多。

旁人都自發避開這女子。

概因這等風姿,絕非尋常人家,非貴人不可有。

若是沖撞了,便是被打殺了去,也沒地說理去。

只是這貴人也未免讓人心生詫異。

一個這般姿色的女子,帶著兩個稚童,身邊卻沒有一個下人跟隨,太不合常理了些。

也沒有人認為,這女子的身份其實並不是什麽貴人,實在是這女子風姿太過出眾。

還有兩個稚童,雖不過六七歲幼齡,卻長得唇紅齒白,粉雕玉琢,若非富貴人家,也養不出這等氣色來。

尤其是那個被女子牽著的小童,年齡雖幼,卻並無一般孩童的毛躁,行止之間,反有一絲連許多大人都沒有的沈穩。

說來,這兩個孩童似乎倒比那風姿綽約的女子更吸引人的目光。

除卻兩人長得確實令人心喜,還因兩人模樣長得一般無二,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

只是女子身邊的那個聰慧沈穩,另一個卻如同尋常孩童一般,跳脫頑皮,還帶著幾分憨傻之態。

一般模樣,卻兩樣人,多少讓人嘖嘖稱奇。

女子對於旁人不經意間的偷瞄圍觀,早已看在眼中,卻視若無睹。

將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小童拉回手邊,一手牽著一個,沿環梯而上,不多時,便已登塔頂。

站在十三層的塔頂上眺望,似乎滿城盡心眼底。

遠處青黛起伏,河流蜿蜒。

眼腳下屋宇連綿,自有其序。

景色遼闊,令人霎時間心曠神怡。

“哇!”

縱然是那個沈穩的孩童,也不禁張大了嘴,沈浸在這天地遼闊之中。

另外一個孩童,卻是緊緊抱著女子,兩根小短腿有些微微顫抖。

站在這十三層寶塔上臨高眺望,確實是令人有些兩腳發虛,膽戰心驚,哪怕是成人也難免,何況小小孩童?

兩個長相一般的孩童,表現各異。

卻都沒有註意到,自家娘親那雙眸子中,沒有半分神怡之色,反而透出幾分淡淡的哀愁,便是蒙面的輕紗,也無法遮掩。

“娘親,你怎麽了?”

那個沈穩聰慧的小童從遼闊的天地中回過神來,很敏銳地發現了自家娘親的異常。

“是不是爹爹和大夫人又欺負娘親了?”

小童皺著一張小臉。

他的話語中,透著不忿不解。

只從一個“又”字便知道,他口中的爹爹和大夫人不是一次兩次地“欺負”娘親。

所以他很忿怒,也很不解。

明明都是一家人,為什麽會這樣?

“易哥兒,娘親沒事。”

女子猛地從哀愁中驚醒,撫過小童頭頂,溫聲說道。

旋即又透出幾分嚴厲:“易哥兒,以後這種話,莫要再說出口。”

她清楚自己這個兒子遠較常人聰慧,雖然年幼,卻自有主見。

話語蒙騙是不哄不過去的,只能嚴厲地叮囑。

在母親嚴厲的目光中,“易哥兒”咬著嘴唇:“娘親不要生氣,孩兒知道了。”

“哈!洪易,你惹娘親生氣了!我要揍你!”

這時,邊上抱著女子大腿的孩童似乎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把畏高之緒都拋到了一旁,直眉瞪眼,對著“易哥兒”擼起了袖子。

“易哥兒”小臉上如大人一般,小手一拍額頭,露出滿臉無奈。

“辟哥兒,不要胡鬧。”

女子伸手一探,抓著“辟哥兒”的後領子拎了起來,一雙小腿在空中蹬啊蹬啊……

看著大兒子的模樣,女子無奈搖了搖頭,心中憂思更多了幾分。

想起自己的處境,那負心人越來越無情的冷漠,大夫人越來越緊的逼迫,她心中已經有了某預感。

不由悲從中來,嘆了一口氣。

“唉……”

又低頭對小兒子囑咐道:“易哥兒,你以後要好好照顧你大兄。”

“易哥兒”從女子的話中聽到了幾分不祥的預感。

只是他雖然聰慧,卻也有許多事無法明白,仍是懵懵懂懂。

只好堅定地點頭道:“嗯!娘親,我一定會照顧好大兄的。”

另一個小童卻不願意了,大聲地嚷道:“娘親!我才不要他洪易照顧,我是大兄,應該是我照顧他!”

說著還一臉“兇惡”地盯著“易哥兒”。

“易哥兒”像小大人似地聳了聳肩,嘆了口氣。

看著兩個兒子玩鬧,女子也不禁笑了起來。

眉宇間的隱憂卻未盡去。

她這一對雙胞胎兒子,是她這一生,老天給她的最大安慰。

兩個兒子都和她十分貼心,只是雖然小兒子聰慧過人,大兒子卻有些過於木訥。

甚至是旁人眼裏口中的“傻子”。

在其出生之後,就生了一場大病,一連數日,高燒不退。

看了大夫也不見好轉。

她一身道法被禁錮,只能去哀求府裏的那位大夫人。

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雖說那位大夫人因為某些顧忌,還是找來道術高手,為大兒子診治,卻也落下了病根,腦子似乎也被燒傻了。

到了如今,還時常發熱昏迷。

在府中人人都能欺負他,他自己反倒毫不知情,被人欺負了反而還當作是別人在和他玩樂,高興得很。

女子自覺是自己對不住他,對大兒子也尤其疼愛。

到了如今,她也是認命了,也只有這兩個兒子,是她放不下的。

輕輕搖頭,暫將滿腹心事按下。

這次外出,也是很難得才得到的機會,便帶著兩個兒子在這寶月塔中游玩散心,直到傍晚才離開。

女子所回之處,果然是一處貴人居所。

那宏偉的的府第,僅僅是門前的威嚴,就讓一般人望而卻步。

府門之前,不僅有家丁守候,還有全副武裝的士卒。

甚至就連那些家丁,也隱隱透出一種懾人的氣勢。

周身虛空都隱隱扭曲。

若有行家,便知這是一身氣血雄渾到了一種極高的程序,只是氣血行運,無意間散發的氣息,都熾熱如火,能將空氣扭曲。

門前的家丁與士卒看到女子與兩小童,只是微微一掃,便不再理會,連路也沒有讓開的意思。

女子也沒有往正門走,而是帶著兩小從旁邊一個小小的側門走了進去。

進門之後,一路上遇到的下人丫鬟之流,也沒有理會的意思。

偶爾遇上一兩個,還張嘴叫了聲“雲娘子”,最多再加上“辟少爺”、“易少爺”。

卻很快又被同伴或是經過的下人急急拉扯走,像是避之不及一般。

看起有些怪異。

以這座府上的規矩之嚴,若是主人家,別說用這種態度,便是稍稍失禮,恐怕當即便要打殺。

可若說是客人,也不可能這般隨意進出。

只是無論是女子,還是兩個小童,對這種待遇都已經習以為常。

都揀著偏僻人少之地繞行,徑直來到內院,回到一處相對於這座府邸來說,頗為清冷簡陋的小院中。

這小院似乎只有娘仨,連個掃灑的下人也沒有。

兩個小童玩得一身灰塵汗水,“雲娘子”親手端來凈水,為辟哥兒擦拭幹凈身子,換上幹凈衣服。

另一邊,易哥兒早已自己整理幹凈。

“砰砰砰!”

正在這時,外邊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像是用力拍打,急促又大聲,十分刺耳。

易哥兒眉頭微蹙,女子臉色如常,至於辟哥兒,在換衣服的過程中,就已經斜躺到了榻上,酣睡起來。

張著嘴,發出響亮的呼聲,那拍門聲雖響,卻也半點攪擾不了他。

“娘親,我去開門。”

話落,易哥兒已經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打開門一看,卻是一個身板有些壯實的老姑子。

一雙吊腳眉,三角眼,兇悍之中,透著幾分陰沈。

身後還緊隨著幾個同樣身板壯實的姑子。

見了易哥兒,老姑子眉眼皺起,毫不掩飾地透出濃濃的厭惡之色。

“易少爺,雲娘子何在?”

她口呼少爺,卻無半分敬意,反有幾分厲色盤問的意思。

“你……”

易哥兒到底只是七歲孩童,見她無禮,心中恚怒,哪裏能忍?

剛要發作,卻聽身後雲娘子聲如銀鈴:“趙嬤嬤何事這般急切?我這小院兒的門都快讓你拍爛了。”

那老姑子見了女子,倒不敢像對易哥兒一般,微微彎了彎身子:“大夫人有令,命雲娘子前去,只是尋不到雲娘子,頗為急切,聽到雲娘子回府,這才急急趕來,雲娘子還是莫要多說,讓大夫等久了,需是不好。”

她雖是躬身,眉宇間卻也不見多少恭敬。

話語間更是帶著針尖,以勢壓人。

雲娘子也不知是習慣了,還是見多了陣仗,也不欲與這等小人計較。

明眸轉動,掃過老姑子身後的人。

心中微微一嘆,面上只道:“既是大夫人相召,自當去見。”

“可否讓我與孩兒說幾句話?”

老姑子躬著身子,嘴裏的話去一點不客氣:“雲娘子想做什麽,奴婢原不敢過問,只是大夫人催得急,雲娘子還是快快隨奴婢去吧,有什麽話,回來再說也一樣。”

“哼,”

雲娘子再是習以為常,也生了薄怒:“趙嬤嬤,我夢冰雲嫁入這侯府,雖只是一個小小妾室,可辟哥兒、易哥兒好歹也是侯爺血脈,”

“俗話說得好,虎毒不食子,侯爺再不待見我,辟哥兒易哥兒這侯府少爺的身份,別人也抹不去,”

“再說,侯爺無論治國治家,一向都是‘理’字為先,你如此逼迫,就不怕傳到侯爺耳中,讓你不得善終?”

“你……”

這老姑子平日裏顯然也是個有些地位的,身為趙家派來輔佐大夫人的得力人手,也是堂堂的日游境界的道術高手,何曾受過這般氣?

不過雲娘子口中的“侯爺”也確實嚇著了她,不敢發作,強行將這口氣忍了下去。

逼出一絲難看的笑容:“奴婢哪敢?許是心急,才讓雲娘子誤會了,既然如此,雲娘子自去與兩位少爺說話,奴婢在這裏恭候便是。”

說罷,回過頭,放出一個眼神。

幾個隨行的姑子就站成一圈,擋住了門口去路。

這架勢,與其說是恭候,不如說是防著人跑了。

對於對方如此明目張膽,雲娘子掃了一眼,也不動氣,拉著易哥兒的手,往屋裏走。

看著仍在熟睡的辟哥兒,蹲下身子,拉著易哥兒的手道:“易哥兒,記住娘的話,以後萬萬莫要在府裏說那些胡話兒,不,任何地方都不能說,”

“還有,照顧好你大兄,不要讓人欺負他……”

說著,一雙美目中,沁出了兩滴淚珠,滑過那張傾世的容顏,語聲哽咽,無法再說下去。

“娘親,你怎麽了?”

易哥兒見狀,也跟著哭了起來,卻不忘伸手抹去她的眼淚。

“我的兒……”

雲娘子一把抱著他,又伸出一手,在榻上的辟哥兒臉上輕撫,臉上滿是不舍。

“雲娘子,可莫讓大夫等急了,奴婢不好交待!”

沒多久,外間就響起了老姑子的催促聲。

雲娘子抹了抹眼上的淚痕,推開易哥兒,露出笑容,如同雨後鮮花盛開:“好了,記住娘的話。”

“娘!”

易哥兒小跑著追了出去。

母親的話語,讓他感受到了一種不同尋常。

“易少爺,留步吧。”

追出去後,便被一個姑子擋住。

只看到雲娘子在幾個強壯的姑子簇擁中,回過頭來,給他留下了一個充滿無限留戀的目光。

沒過多久,就見不到人影。

那擋住他的姑子,才冷笑了一聲,用一種莫名的眼神掃了他一眼,便轉身離去。

易哥兒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屋裏,看著仍在熟睡的劈哥兒,不由皺起眉。

走過去不滿地推了一下:“睡睡睡,就知道睡!”

卻發現觸手之處滾燙如火,不由一驚:“又發熱了!”

當下也顧不得去想母親的事,輕車熟路地拿來水盆毛巾,又將家中備著的藥熬上。

等一切做完,餵辟哥兒喝下藥,已經是滿身大汗,身心俱疲,趴在榻旁就睡著了……

“易哥兒!不好了!”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間,聽到有人急聲呼喊……

第781 降兜率 (二合一章)

易哥兒腦瓜子一墜,驚了一下,便醒了過來。

第一時間急忙去查看大兄的病情。

將手放在辟哥兒額頭探了探,發現還是那般滾燙熾熱,小臉上不由露出焦急之色。

回頭見一個十歲左右的丫鬟呼喊著闖了進來,不由心下一沈:“安姐姐?何事這般驚慌?”

“易少爺!不好了!”

“雲娘子她……沒了!”

易哥兒小腦袋瓜子宛如被重重敲了一棍,跳起來一把抓住那丫鬟的袖子:“你說清楚,什麽叫沒了!?”

看著他赤紅的雙目,小丫鬟目光中有些不忍,眼睛一眨,落下一滴淚,嗚咽著道:“娘子她……去了……”

易哥兒瞪圓雙目:“你、你……休得胡言亂語!”

“嗚……”

小丫鬟終於忍哭出聲來:“易少爺,我親眼看見的,今兒晨早,雲娘子就讓大夫人院裏的姑子擡了出來,就停在偏院裏,正等著下葬呢!”

“怎麽會?怎麽可能……?”

“娘親……”

易哥兒失魂落魄地搖著頭。

“娘親在哪裏?快帶我去!”過了一會兒,回過神來,拖著小丫鬟拼命地跑出去。

屋裏,只剩下辟哥兒,在榻上昏睡。

嘴唇蠕動,發出細微模糊不清的聲音,似乎在發出某種夢囈。

小臉上眉頭不時緊皺,似乎有什麽讓他很難以忍受。

在榻上翻來覆去,手腳不停地撲騰著。

不一會兒,口中又喃喃叫道:“娘親……娘親我要喝水……”

“砰!”

“當啷!”

一聲悶響,辟哥兒從榻上滾落,結結實實地摔到了地上,撞倒了邊上的案幾,乒乓一陣亂響。

“痛!”

後腦勺乓的一聲砸到了地上,直接將他疼行,捂著腦袋翻身而起。

卻忽然發現連做這個動作都沒有力氣,撐起一半又叭一聲摔了回去。

“娘親!嗚哇!~”

以這位辟哥兒的性子,自然是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才哭得幾聲,便突然又一陣頭昏眼花,腦子都有點模糊了起來。

迷迷糊糊間,對於水的渴望,讓他用盡全身力氣,勉強爬了起來。

跌跌撞撞地一陣摸索,卻始終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水。

倒是把屋裏的東西翻倒了不少,劈裏啪啦好一通亂響。

不知不覺,他迷迷糊糊地摸出了房門,走出了小院。

一路上跌跌撞撞,忽然撞到一個過路的丫鬟身上。

“啊!”

那丫鬟尖叫一聲,一把將他推開,滾落地上。

“奴婢知罪!”

原本丫鬟看到是個小孩子,又被她推得有些重,心中已經生出悔意,更是害怕對方是哪家的公子。

提著一顆心,想要扶起,待看清人後,臉色陡然就冷了下來,扶起一半的人又給推了出去。

“是你這個傻子?你沒長眼睛嗎!還是你根本就是想占姑奶奶便宜?”

丫鬟被撞了一下,剛才還嚇得冷汗都出了一身,有些惱羞成怒的樣子,叉著腰便是一通刻薄的臭罵:“小小年紀就有這種齷齪心思,果然是什麽樣的人有什麽的種!想占姑奶奶便宜,真當自己是侯府少爺了?”

若換了是一般人,哪怕是再不受待見的庶子,她也絕不敢這般惡語相向,但眼前這個就不一樣了。

不僅是個不受待見的庶子,更是一個傻子。

一個傻子而已,別說罵,就算毒打一頓,府裏也沒有幾人在意。

反正傻子又不會告狀。

“這傻子怎麽跑出來了?”

“他怎麽了?”

“八成是又犯病了,真是可悲啊,明明是侯府的少爺,卻生成了個傻子,”

“他算什麽少爺?不過是一個青樓女子生的賤種罷了,誰知道是哪個的種?我看侯爺也不過是憐她才留下罷了,”

“現在好了,連他那個青樓賤婢的娘也被大夫人……”

“住口!大夫人的事也是你能多嘴的?不想活了!”

“對對對,是我錯了!”

“不管怎麽說,這兩個賤種以後恐怕沒有什麽好日子了。”

看看路過的人就知道了,不是嫌棄、鄙視地看著,就是說說笑笑、指指點點,當成戲耍的樂子。

至於說她這個丫鬟以下犯上?

笑話!

一個青樓賤婢生的傻子賤種,罷了。

現在連那個青樓賤婢都被大夫人賜死,屍體還扔在偏房裏,別說出頭之人,若非大夫人還要顧著侯爺在外的臉面,留下了這兩個賤種,這娘仨怕是連收屍的人都沒有。

辟哥兒本來就昏昏沈沈的的腦子,被丫鬟推了一下,往地上一摔,就更暈了,連疼痛都忘了。

他們是誰?

他們在說的青樓賤婢是誰?

賤種又是誰?

我……是誰?

“你們在幹什麽!”

就在這是時,一個稚嫩的厲喝聲傳來。

“大兄!”

大兄?大兄又是誰?

辟哥兒捂著頭,坐在地上,使勁兒地晃著自己的腦袋。

似乎是想把疼痛甩出去,又像是使勁地要想起什麽。

“誰幹的?!”

易哥兒邁動著小短腿,從遠處跑了過來,想要扶起辟哥兒,但他也是小胳膊小腿的,哪裏扶得起一絲力氣都沒有,屁股墩像長在地上似的辟哥兒?

看著大兄痛苦的模樣,又見得周圍的下人都是一副幸災樂禍的看戲模樣,不由一股邪火上湧,恨意沖天。

他剛剛才看過了自己母親的屍體,因為要下葬,他是回來帶大兄一起過去的。

畢竟母親下葬,他和大兄身為人子,無論哪一個都不應該缺席。

母親死得不明不白,屍骨還沒下葬,這邊竟就有人開始欺侮大兄,欺人太甚!

猛地站了起來,小小的臉上,一雙烏黑的眼睛冒著火:“我兄弟二人雖然庶子,可也是武溫候血脈,名義上也是府裏的主人!”

“侯府規矩,以下犯上,以奴欺主,要受什麽樣的責罰,你們不知?”

“哪怕不受某人待見,若是真出了什麽事,外人又如何看待武溫侯府?我父在外為國爭戰,爾等下賤之人,卻在家中令他臉面無光,你們又有幾個腦袋?”

聲音稚嫩卻清亮無比,言語間條理清晰,頭頭是道,有理有據。

令得周圍看戲的下人們都是悚然回過神來,心中驚懼。

如他所說,對方不管怎麽說,都是侯府公子。

哪怕真如他們這些下人嚼舌根時說的,他們只是那青樓女子在外面懷的賤種,那也是侯爺親自認下的。

只要有這個名義在,他們若只是私底下鬧倒也罷了,鬧到明面上來,別人只會說武溫侯府沒有規矩,更有甚者,會把舌根嚼到侯爺頭上。

若只是管教不嚴倒也罷了,更有可能的是不知傳得多難聽。

堂堂武溫侯爺德行有虧,就算他們只是下人,也知道其嚴重性。

別說責罰,恐怕到時想死也難。

一想明白,周圍幸災樂禍看戲的下人們頓時作鳥獸散。

“易少爺,奴婢知罪!奴婢只是不小心撞到了辟少爺,絕非有意,易少爺饒了奴婢吧!”

剩下先前那惡毒咒罵的丫鬟,撲通一聲跪下,滿臉帶淚不停求饒。

“哼!”

易哥兒雖然心中認定是這惡奴欺主,卻也無法。

他能以用大義之名,壓下這些惡奴,已經超出他這個年紀能有的應對。

如今這侯府之中,他兄弟二人已經毫無依靠,就算真想責罰這丫鬟也不可能。

只好冷臉以對。

轉身和之前那個來給他報信,叫小安的小丫鬟一起扶起辟哥兒離開。

“大兄,大兄!你怎麽了?”

走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家大兄有些不對勁。

一路都在抱著頭,嘴裏呢呢喃喃,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小安小聲道:“辟少爺會不會是剛才受了驚嚇了?”

“這些該死的惡奴!”

易哥兒看著大兄蒼白的臉色,顫抖的嘴唇,也認為是被剛剛的那些人給嚇的,不由怒罵了一聲。

小安小聲地勸慰:“易少爺,當務之急,還是先讓雲娘子入土為安啊。”

易哥兒聞言,怒睜的雙目一黯。

剛才被怒火一沖,他心中的悲傷反倒是被沖淡了。

現在回過神來,心中便像被噬咬一般疼痛。

回頭看了一眼仍在囈語的大兄,嘆了一口氣,走到他身前蹲下,直接吃力地將其背起。

不多時,便來到內院一處偏僻的廂房中。

雲娘子那已經冰冷的屍體,便躺在裏面。

有兩個家丁守在外面。

見到三人過來,都是一臉不耐煩。

其中一人陰陽怪氣地抱怨道:“怎麽這麽慢?易少爺,不是小人多嘴,大夫人那裏還等著小人回去交差,咱哥倆兒可沒有這麽多時間耗在這裏。”

那位大夫人還要為侯府留些顏面,給留了一具全屍。

也沒有讓人隨意處置屍體。

還派了兩個家丁過來,幫著下葬。

“哼!你要交差自去便是,我娘的後事自由我這個當兒子的料理,還用不著你們。”

易哥兒冷冷地道。

若不是謹記著娘親臨行前的交代,他必然不會這般忍氣吞聲。

娘親死得突兀。

易哥兒年歲雖幼,卻聰慧過人。

稍微想想,便能得出大概。

只是他不敢發作。

那毒婦連娘親都害了,又豈會在意多害兩人?

他死不要緊,可大兄不能有事。

娘親的仇也不能不報,更不能讓娘親死得不明不白。

他不僅要報仇,還要親手給娘親討回公道!

“嘿,易少爺怎地如此說話?我哥兒倆可也是一番好心,你莫要……”

另一人攔住了譏諷的家丁:“好了,易少爺喪母心慟,你這般廢話作甚?”

受到同伴眼神緊靠,這家丁也反應過來。

忍著氣道:“還請易少爺準備好祭奠之物,大夫人有命,將雲娘子葬在西山腳下,”

“天色不早,西山路遠,再不上路,天色一晚,山路險阻,又多有野獸,小的們倒不要緊,要是傷損了雲娘子屍身,那就不好了。”

易哥兒咬著牙,幾乎要咬出血來,卻也無能為力,只好眼睜睜看著兩個惡奴將棺蓋封上。

在棺蓋徹底閉合的一瞬,站在一旁的辟哥兒突然擡起頭,從縫隙中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那張恬靜的容顏便被棺蓋徹底封住。

一張小臉上,現出幾分恍惚。

那是……誰?

為何這般熟悉?

其他人也沒有發現他的異常。

或者說,這也根本不算是什麽異常。

辟哥兒一向都是這般呆呆傻傻,若是不呆不傻了,那才不正常呢。

兩個家丁,擡起簡陋的棺木。

易哥兒和小安也換上了素縞,辟哥兒也在半夢半醒中,讓兩人換了衣服。

扶著棺木,從侯府後門悄無聲息地出來,一路向西山行去。

侯府中有些偷偷來看的下人,看著三個扶著棺的小小身影,孤涼之意難掩,不覺心中也有些戚戚然。

不管怎麽說,也是侯府妾室。

聽說那位雲娘子在嫁入侯府之前,也是色冠玉京,多少王公大臣,名門貴子趨之若鶩。

如今卻落得這般光景,實在可悲可嘆。

唉,怪只怪她惡了大夫人。

那可是侯府正室,名門之後。

名門高第,深若淵海,稍有不慎,便是屍骨無存,果真如此……

天色已昏,西山腳下,已經立起了一座孤墳。

易哥兒拉著自家大兄,跪在墳前。

那兩個家丁早在棺木入土,便已離去。

連這墓碑都是易哥兒自己所立。

小安已經被他遣走。

她只是曾經侍候過娘親些時日,便被大夫人借故調走。

能來報信,已是念昔日情分。

若讓她留下,傳了出去,怕是會被大夫人身邊的人責難。

“大兄,日後就只有你我相依為命了……”

易哥兒跪在墳前,喃喃道。

他也並不是真的和辟哥兒說話,因為他知道自家大兄平日裏雖只是有些憨魯,可一但犯了病,就總會有那麽幾天呆呆傻傻。

兩兄弟就這麽跪在孤墳之前。

一個喃喃自語,一個恍恍惚惚。

時間流逝,玉蟾高掛。

畢竟還小,連番打擊,又勞累了一天一夜,易哥兒已經十分困頓,就這麽跪著陷入了酣睡。

另一個辟哥兒,卻在這時,反倒突然睜開了雙眼。

我是……洪辟?

不……

我是……

這位辟哥兒此時哪裏還有半分癡傻?

那雙眼,似乎比那天上的星月都要明亮。

“辟哥兒”看著眼前孤墳,還有用枯枝做成的碑上,歪歪扭扭的幾個字:故先妣冰雲夢氏墓

“唉……”

“辟哥兒”露出一絲不符合他、甚至絕不符合這個年紀得孩童該有的神情,長嘆了一口氣,口中輕語:

“一絲真靈降兜率,十月胎中盡成迷……”

“原來,我是洪辟,也是……”

“陳亦!”

十方世界佛行境,如其所有微塵數……

傳說中佛陀菩薩,有億萬身相示現眾生。

世尊成道前,也曾自兜率天中,降生人間俗世,以凡人為母,以凡人之軀,度化眾生。

這便是那天柱之中的,降兜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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