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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章 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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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得湘雲相助,總算沒吃太大苦頭,待臉上水泡收斂、痂脫皮換,卻是密麻麻的淡紅坑斑。湘雲看著要落淚,吸著鼻子道:“我再給你配個藥膏子,你每日記得塗,塗上一年半載的就淡了。”

妙玉一笑道:“從來養顏的那些,不是要珍珠粉就是要玉屑,我要那個來做什麽!便拋卻這個不說,只真讓你治好了,我不是白吃這一回苦頭?”

手裏拿著銅鏡轉著臉左右照著,點頭道:“如此才好。”

湘雲還待再勸,卻被邢岫煙扯住了,邢岫煙問道:“之後你有何打算?”

妙玉笑道:“果然還是你知道我。”放下了手裏的鏡子,輕快道,“我要先往蟠香寺去一趟,之後嘛,恐怕要四處化緣去,來蓋個小廟。”

邢岫煙道:“你想在哪裏建廟?”

妙玉搖頭:“如今還不知道,需得看緣法了。”

邢岫煙遲疑了下,還是勸道:“你莫要以為損了這皮囊便可雲游四方而無憂了,你……”

妙玉笑道:“你放心,我還怕什麽不成。”

過了兩日,便辭行去了。邢岫煙要使人陪著她,她也不要,只好由她。

江南漸安,京城又出波瀾。

卻是許嬤嬤憂心成真了。小七自跟著吳兆南往幾處王府大家去了,次數一多,果然生出事來。這日吳兆南特地帶了小七回莊上去見了蘇先生,好不自責。原是這日他在王府時,忠順王府的幺兒四王子,忽然開口問吳兆南討要小七。吳兆南忙道小七非是自己的隨從,而是自己的徒弟。只小七究竟是什麽身份,四王子卻不放在心上,他是看小七樣貌秀絕,早就動了心思,這回開口要人,就沒想過吳兆南會拒絕。

雖吳兆南到底還是把小七帶了回來,心裏卻擔心那小王子上了心思,怕不肯輕易撒手,不禁深悔自己莽撞,只顧著想歷練小七,卻忘了還有這樣的橫禍。蘇先生聽了面沈似水,卻沒有怪吳兆南,只道:“放心,便把小七放在我這裏,我倒要看看哪個敢動他。”

吳兆南道:“那家子自來行事霸道,若是一時玩笑,回過頭去忘了也罷了。只怕我這一回絕,他那裏反上了心。小七家一大家子人不說,這莊子上也幾百上千的人家,若是因此受了什麽牽連,我可真成罪人了。我打算一會兒回城裏就去尋一回信王爺……”

蘇先生搖搖手:“先不必大張旗鼓,我自有道理。”見吳兆南面上憂急,才緩了口氣道,“他們為官做宰的,雖與你有兩份人情,又豈能為了小七區區一個小兒去出頭?何況又是這個時候,西北的戰事還沒個定論,哪個敢在這個時候撕破臉?正是幾方言行都該格外小心的當兒,你何必把人情花在這樣沒結果的地方。”

吳兆南細想大為有理,嘆道:“可小七這事……真是可大可小啊!”

蘇先生仰頭看著窗外,慢慢道:“人事人事,大小事總都是有人在裏頭才算個事。如今他們正要緊一樁大事,裏頭關聯著十數萬、數十萬的人命日腳……道義並非在時時處處,而是這成千上萬的時時處處裏頭藏了個道義。你也休要自責,更莫要生怨,實在是這個時候不對。”

吳兆南道:“那依老先生之意,該當如何?”

蘇先生微微點頭道:“既是這個時候,沒道理只一邊縮手縮腳的,那頭自然也該有所收斂。若不然,依著那一家子性子,今日豈能讓你帶了小七出來?他們既有所忌,咱們就能有所應對。先莫要亂了陣腳,只看他們如何行事吧。”

吳兆南聽了點頭,心知此時也只能如此,若是自家先輕舉妄動,或者反露了破綻。

輕嘆一聲:“嗐,實在是我太大意了,怎麽也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事!百姓日子何其苦,但凡有點好東西,都是招災的根本。如今可好,連個人都成禍了,小小子長得清俊乖巧些兒,就有這樣的事來!”

蘇先生笑道:“從古到今,權貴豪富,強搶民女的事兒難道還少?總是得了權勢,便可縱著自己的可欲來,為所欲為。是以才說,‘權財本是地獄路’。沒點心力根本的,得了權勢,有幾個不造孽的?世上又哪有不用還的賬。不說報應到子孫後代的話兒,只說這冤有頭債有主,到了還得自己還,還不知道要還幾輩子。一朝富貴百世苦,多少人的老路。”

吳兆南對這生死輪回的話不置可否,他從來是不知的不猜,他自己既記不得輪回的事,別人說有,他也只能姑妄聽之。

本來他打算去求過信王爺,然後找個托詞把小七放在信王府,想來那忠順王府再如何勢大,也不敢往信王府搶人去。如今照著蘇先生的意思,卻不如不要動作,免得反捋了虎須,倒生出事來。

且小七若真的送進王府去,他算個什麽身份,信王爺便是顧著吳兆南的情面,也不能把這麽個小兒如何當回事。到時候沒準忠順王那裏跟信王府底下的人通通頭,就把小七接去了也說不準。

吳兆南聽了也覺有理,便作罷了。只他本欲在京裏耽擱一陣子,便還往南邊去的,這回卻準備多留些日子。到底事出有他的因,如此一走了之實在難以安心。

初時平靜了幾日,只當無事的時候,這日忽然莊上來了幾個青年漢子,打聽了巧娘子家的所在,就不見了蹤影。晚邊要吃飯時,幾處一對,才發覺不見了小七,許嬤嬤知道了消息趕緊跑到了李紈那裏,把事情前因後果一說,李紈皺眉道:“蘭兒給了小七一對兒護身符的,若是有人想要強擄了他去,卻沒那般容易。”

許嬤嬤垂淚道:“我曉得奶奶同哥兒是有些手段的,只那王府何等門第,焉知人家就沒有什麽應對之策?我一早就憂心這個,小七前兩回就同我說,說王府裏頭的人老想哄他留在那裏耍子……那幫子齷齪東西!”

一時連蘇先生也過來了,他倒不是來尋李紈討主意的,卻是來告訴許嬤嬤,小七拿走了自己給他備的藥囊,足夠防身的,勸許嬤嬤毋需太過擔心。

許嬤嬤恨恨道:“你們有本事的,自己曉得深淺,我們哪裏曉得?我只曉得這世上沒有萬全之事,若是小七真有個什麽好歹……我可……”

巧娘子也過來了,面上雖有憂色,倒算鎮定,還反過來勸許嬤嬤。李紈賠禮道:“都是我大哥疏忽,才鬧出這樣的事來。”

巧娘子坦然道:“奶奶莫要如此說來,小七能有今日的本事還都是托的奶奶同哥兒的福。命數天定,也難怪到哪個頭上去。還一個,小七自小就比他幾個哥哥都有主意,這回這麽不聲不響地就不見了蹤影,怕是他自己願意走的。這是我們屋裏炕上撿的。”說完遞過來一張紙條,上頭炭筆寫著“稍安勿躁”四個字,卻是小七的筆跡。

許嬤嬤仍是憂心,卻不好再說什麽。李紈道:“恐怕是那個小爺自己暗地裏遣來的人手,以小七的聰慧,自然知道如今連家門都讓人曉得了,自己若再尋故脫身,恐怕會連累家人鄉親,故才跟著去了。如今聽來,他手上帶了蘇先生的藥囊是一個,且從前蘭兒也給過他幾樣防身的東西。應是無礙的。”

她卻未見她說這話時候,蘇先生忽然擡頭掃了她一眼,目露沈吟。

晚間解憂照裏,李紈還未說起,賈蘭便先開了口,李紈心裏放下了一重又拎起了另一重,只因賈蘭道:“我正拿捏不好輕重,那老兒卻得了個好兒子,真是解了我的煩難了。”

李紈只好道:“你如今手段更厲害,行事便更該三思,莫要因一時意氣……”

賈蘭揮手道:“好了,娘!你也說了這是我的本事,既是我的本事,自然就用來護著我的親人小友,他們若不服,只管用他們的手段去。這回他們知道脅迫小七,派了會功夫的來擄人,不就是用了他們的能耐?既如此,為何我就不能使我的能耐?”

李紈嘆道:“你如何能同他們比?他們能會些什麽!”

賈蘭咧嘴一笑:“那沒法子,他們既沒有我的能耐,難道還怪到我頭上不成?哼,他們欺男霸女的時候,不是正因自己的手段得意著?看我這回,就讓他們再也沒有可得意的倚仗,倒要看看他們沒了那些東西還算個什麽玩意!”

轉日忠順王府竟賞了好些精致點心和上等茶葉到孫大寶家,眾人心裏不知該什麽滋味。只蘇先生搖頭笑道:“這小娃娃,跟蘭小子混多了,鬼心思也少不了。等著吧。”

又過幾日,卻聽外頭風傳忠順王爺最寶貝的幺兒得了怪病,正滿京城尋大夫瞧看。吳兆南去問診的時候,趁機問起小七來。卻未得見,只聽近侍的小廝說道:“小公子在後邊雅居裏住著,我們小王爺精神好些時就過來一處說說話。”

吳兆南把話帶回到草田莊上,眾人也不知該喜該憂。

吳兆南又道:“那老王爺如今也病急亂投醫了,我進出時還看著了兩撥僧道不說,聽說連妙雲觀的觀主也連日在那裏盤桓。”

吳兆南卻不知道,當日蒼樸道人一心掛念著賈家的那塊通靈寶玉並賈府裏可能藏著的天材地寶。早在賈府抄家的第二日,他便經了西寧王的準許,只說要清鎮冤孽,拿了一摞各樣羅盤,到賈府裏往園裏園外踅摸起來。

可事也奇怪了,從前只推算不清的地方,如今卻歷歷分明,不見分毫異常。他不死心,在那府裏連著折騰了快半拉月,究竟一無所得。待他反應過來,所謂異數,非是在物,便是在人!再想起那塊通靈寶玉時,卻死活找不到了。

這回忠順王幺兒病重,忠順王初時不以為意,只當是時癥,哪想到後來綿延日久,竟是要成大癥候的樣兒了,才發了急。可憑是太醫也好禦醫也好,開方拿藥,總是好不過三兩日便越發厲害一層。才有心腹說起,前陣子有吳家送來的一塊玉,說是乃天生靈物,可辟邪祛厄的,或者有用。

忠順王讓人尋了玉出來,卻不知該如何用法。想來這本是個法器,還得尋知道法術之人,便尋上了蒼樸道人。

蒼樸道人再沒想到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只是這玉卻出不得王府,無奈便只好在忠順王府裏擺起陣來。倒讓自家幾個徒弟一趟趟從觀裏往出運東西。

可待他那化靈轉運陣好容易擺了起來,那塊號稱通靈的寶玉放在中間卻分毫不見動靜。沒有動靜不說,自己連日耗神太過,有日夜間,借了星力正待運陣時,眼睛一花,那好好一塊寶玉竟似成了山高一塊糙石頭!幸好只是眼花。

如此日久,竟是轉不動半分,他心裏不禁又動起歪念來。想著許是這天生靈物靈韻太過深厚,自己的這點道行難以引動的緣故,說不得再借點權貴運勢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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