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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章 剪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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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薛姨媽來看王夫人,說起薛寶琴的事來,她道:“剛出國孝那會子還來議過一回,如今又沒聲息了,真叫人不曉得說什麽好。”

王夫人便道:“昨兒老太太還念叨她呢,你下回來帶了她過來,在我跟前再住一陣子也好。也不枉我認了這個女兒。”

薛姨媽說寶琴之事本就有求王夫人照看之意,見王夫人這麽說了,自然大喜,連說明後日就送了她過來小住。

過了兩日,果然薛姨媽同寶釵寶琴一同來了賈府,都往賈母跟前說笑。賈母見了她們也甚是歡喜,笑道:“還說搬出去了也會時常來看我的,可見是哄我這老婆子呢!這都多久沒來了?前些日子我還同她們說呢,這一個兩個都顧著自己忙去了,哪裏還記得我們!”

薛姨媽笑道:“我們也想常來陪陪老太太呢,雖是嘴笨些恐怕難得老太太一笑,只不說話多坐一會兒,沾沾老太太的福氣也是好的。”

自元春有孕之事傳出,賈府的訪客大增,拐了多少彎子來的都有,差點接待不過來。又怕招待不周失了禮數,倒把王夫人鳳姐累得夠嗆。就是賈母也很見了幾個老姐妹。這會兒聽薛姨媽說起,不由面露笑意。

陪著賈母用了飯,因著家裏事雜離不得人,薛姨媽便帶了寶釵辭去,只把個寶琴留下了。

只住了兩日,薛蝌那裏遣了人來接,說是南邊家裏來人了,賈母也不好多留,只讓琥珀又尋了幾樣小玩意給寶琴帶上,囑咐她得空就多來逛逛。寶琴又往前頭辭了王夫人,才上了車家去了。

到了家裏時,卻並未見什麽客人,心下奇怪,就往她嫂子那裏去。邢岫煙剛處置完幾樣家事,見她回來了,便讓兩個管事娘子先下去了。寶琴便道:“嫂子是想我了?這才走兩日,就想了法子誆我回來了!”

邢岫煙笑道:“怎麽了,你還在那裏呆住了不成?”

寶琴歪頭:“金屋銀屋還不如自家的草屋呢,那裏雖好,又有什麽好住的。我是巴不得不去,只伯娘也是為我的事兒操碎了心,我若擰著倒不知好歹了。”

邢岫煙點頭笑嘆:“伯娘也沒有白疼你。”

寶琴還看著邢岫煙不說話,邢岫煙知道沒個說法怕是交代不過去,遂道:“伯娘家出了點事,與那邊府裏也有些牽連,你哥哥怕你在那裏知道了心焦,不如來家裏妥當。”

寶琴忙問出了什麽事,邢岫煙才細細給她說起來。

薛蟠自尤三姐進門就沒過過消停日子,夏金桂同尤三姐一個悍一個烈,一個想要拿正房身份說事,另一個就往她懷不上的肚子上戳。如此你來我往,哪裏還有安寧?可憐個夏金桂,原以為把婆婆相公都吃得死死的,又拿捏住了偏房小妾,正是地位穩固時候。哪想到來了這麽個混不吝的。

夏金桂雖潑辣,到底是皇商人家的小姐,怎麽能同尤三姐這樣幾處摸爬滾打出來的相比?從前她幾句話把薛姨媽氣得頭暈,更讓香菱鶯兒這樣的都不敢聽,這下可好了。她那些沒臉的話在尤三姐跟前如同兒戲,尤三姐什麽不會說?從男到女從上到下從裏到外,罵得不重樣,夏金桂回回面色鐵黑,不是敵手。

且她是個有心機的,當日算計香菱便是如此。如今對著尤三姐故技重施,拿個什麽魘鎮的娃娃示意尤三姐要害她。尤三姐拎了寶劍就沖到她屋子裏了,拿劍比著她脖子道:“姑奶奶要你的命不用那麽麻煩!少跟我使這些惡心人的心眼子!惹惱了大不了一命賠一命!”把個夏金桂嚇得幾乎失禁。從前她暗幸薛姨媽是個綿軟的,這會子她是多希望有個硬桿子的婆婆來給自己撐撐腰!可惜,薛姨媽早被她們兩個氣得頭疼,往裏頭歇著去了。

如此幾回,誰也討不著好去。夏金桂雖言語計謀都奈何不得尤三姐,好在她嫁妝豐厚,常拿東西籠絡下人,這卻是沒法子了。尤三姐倒不把這些看在眼裏,橫豎她也不稀罕人奉承,只若是她要使喚哪個的時候,哪個敢撂臉子,她老大耳刮子就敢打。主仆名分在那裏,又能拿她怎樣?!

兩人連著一個悄沒聲息卻越發得了薛蟠心思的香菱,直成三足鼎立之勢。竟在這吵鬧不休中另得一份安穩,也是千古奇譚。

只這香菱這殼子被幺幺頂了,就不是個好安生的。她想法子弄了尤三姐進來給夏金桂氣受,眼看著那兩人鬥得熱鬧,她這裏看得好不開心。只時候久了,又覺沒意思起來。且還一個,她要修覆神魂,本是打著采補薛蟠的主意。可薛蟠一向耽於聲色,加上如今得了尤三,更往那頭去了,她這裏未免不足,少不得要動些其他的主意。

這日她又暗地裏攛掇薛蟠帶她出去耍子。薛蟠這日得了賈蓉的請,說是有幾個新結識的子弟要介紹給他認識,因是去寧府,香菱也常去的,便索性帶了她去。

寧府門戶向來就那樣,尤氏從前晚歸時候還往前頭偷聽賈珍他們玩笑去,香菱又是個沒算計的,不知怎麽的同幾個公子哥兒撞了個對面對。香菱本就顏色出眾,當日剛留頭那會兒周瑞家的看了就說有兩分東府大奶奶的品格兒。東府大奶奶,那說的是秦氏,這可是警幻妹子的塵胎,能是庸色?何況如今長開了,且得了個千年狐妖附身,一顰一笑間風情灼人。她又存了換個采補陽鼎的心思,便朝著中間一個氣運不凡的略施了點媚術,結果可想而知。

那位回去就把腦中倩影畫了下來,放在書房裏日日相對。他本是西寧郡王那頭一脈,來賈府也是打聽消息的意思。如今卻是提不起那個勁兒來了,竟真同薛蟠交好起來。幾回之後,便提出想要拿一對雙胞胎姐妹花問薛蟠換取香菱。薛蟠自然不肯,如今香菱在薛蟠心裏不止是個女人,還幾乎是個知己,哪裏能隨意相讓,商量不下自然不歡而散。

後來出了內廷的事,賈珍賈蓉受了牽連,薛蟠幾個素來同寧府要好的便過去勸慰。也不知怎麽的,酒吃得上頭手上沒了輕重,把一個都尉家的公子給開了瓢。擡回家去時還好好的,後半夜就發起高熱來,那家自然不肯輕饒,就尋到寧府來討個說法。

當時眾人酒都有些多了,相瞞也難,薛蟠就被推了出來。薛蝌知道了這事,先趕緊回來告訴邢岫煙一回,自己又急忙往外頭尋人打聽去了。邢岫煙覺著寶琴這時候還在那裏呆著畢竟不妥,才使人接了回來。

寶琴聽了事情原委皺眉道:“嫂子不知道,我從前在那裏住著,就聽隔壁很不像話。只到底隔了幾輩了,老太太又上了年紀,沒人能管。偏大堂哥還同那邊走得近,哪怕是同寶玉好呢,也不過一起讀讀書做學問,就算只能學到個三二分,也算有益。偏好同那起子不長進的混一處,讓人說什麽好!”

邢岫煙拍拍她:“你說那邊難管,咱們這裏不也一樣?你是跟著老爺四處見識過的,你哥哥是吃過苦頭知道世事煩難的,自然不同。只這人都是自說自話,一個人一個人的經見,勸也是白勸,因他不到那裏,你說多少,他也聽不明白的。”

寶琴聞言點頭嘆道:“嫂子說得是,只盼他經了這回知道些好歹,也省得伯娘常年憂心。”

薛姨媽此時哪裏是憂心兩字可解的?只差沒發瘋了。薛蝌往外頭打聽了幾日消息,竟是一點風聲也不漏。如今京城剛換了大波的人,到底那條道上的是哪一頭的都還不曾捋順,從前走慣的那些路子竟都不好使了。多少銀票拿出去,竟沒幾個敢伸手的。是以薛蟠自被帶走至今,家裏竟連進去見一面都不曾,薛姨媽豈能不著急。

這日薛蝌一早來過後,仍往外頭去了,薛姨媽也沒心思做旁的,便在家裏等著消息。一會兒門房來報,說是外頭來了個串珠婦人,有什麽大事要尋家中太太。這串珠婦人一般都是商家婦,家裏做著買賣,有時候得了好東西,不懂行的人中間也賣不上價兒,就自己提著籃子往大戶人家內院裏去尋買主。常來常往,倒成了熟客,還可以給那些常年出不得門的內院婦人們說些外頭的趣事,算內宅消遣的一個法子。

薛姨媽心焦難耐,枯坐一天又不容易捱的,聽說有要事找當家太太,便索性讓人進來了。那串珠婦人一路走來不動聲色,見了薛姨媽禮數嚴謹,同從前常來往的幾個大不相同。只薛姨媽一時心思不到,哪裏覺察得出來這許多。

那婦人拿了兩樣東西給薛姨媽看,待說過一回話,彼此略熟絡了些,婦人忽然換了話頭道:“聽說府上最近犯了牢獄之災,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薛姨媽一楞,看著那婦人道:“你方才說有事尋我,莫非是這個事?”

婦人不慌不忙笑道:“小婦人哪有這個本事,連衙門朝哪裏開都不知道呢。不過小婦人走街串巷,倒是識得幾個貴人。大道理小婦人也不懂,只知道做買賣的規矩,一個進一個出,太太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薛姨媽聽得雲裏霧裏,有心把寶釵叫出來,又怕這婦人來路不正,恐怕不當見的。只好道:“我也聽不懂你的話。要是你真能幫我兒一把,多少銀子你只開口吧。”

婦人忙著搖頭:“小婦人就是賣兩朵珠花的,哪有那本事。不過有個主意倒不妨說出來給太太參詳。若是太太能送個人往那貴人跟前去,自然說上話了,還怕沒個松動?”

薛姨媽越想越心疑,按捺了問她:“哦?卻不知道我們家有什麽人能入了貴人的眼?”

婦人滿面喜色道:“難道還能要太太的心頭肉不成?那貴人也不成個貴人了。倒是姬妾裏有顏色好的,橫豎也是玩物,送個與人也是常有之事。貴人喜好個別,最愛那眉間額頭有些個胭脂點的,太太心裏有數便是了。”

薛姨媽只覺腦袋嗡的一下,一時千百個聲兒在耳朵裏亂吵,咬了牙道:“好,好,好,原來禍根子在這裏呢!我說怎麽好好的就犯了這樣的災了!”

這婦人見她如此倒有些慌了神,生怕這老太太氣出個好歹來,忙道:“太太也毋需生氣,路子在腳下呢,只看你走不走了。小婦人話也帶到了,若是太太有意,只往前頭平瑞綢緞莊裏說一聲去,小婦人再來領人。”說了看兩眼薛姨媽神色,顧自己提了籃子去了。

寶釵在裏頭聽著信,趕緊過來看薛姨媽,見薛姨媽面色不好,忙使人端了龍眼定心湯來服侍著喝了兩口。薛姨媽緩過神來,就把方才的事兒說了一遍,完了怒道:“我就說香菱那丫頭是個禍根子!當日就為她背了人命,如今更好了,不知道勾搭了什麽人,害的蟠兒……”話未完又滴下淚來。

寶釵皺眉想了半日,也沒得個主意,便問薛姨媽:“媽打算怎麽樣呢?”

薛姨媽怒道:“能怎麽樣?!要我說就一頓打死了完事!省得害人!”

寶釵嘆氣道:“媽別說氣話了。一來咱們也不知道事情真假,不過一個婦人上門,說的好像咱們舍了香菱,哥哥就無事了一般,這話能信?二來若事兒是真的,咱們處置了香菱只怕反惹急了他們,哥哥更該受苦了。”

薛姨媽一聽這話也對,便問:“那你說怎麽辦?”

寶釵道:“先得知道那婦人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再做打算。”

薛姨媽聽了點頭,事不宜遲,便讓人立時去綢緞莊尋人去。綢緞莊上聽了道會傳話去的。不過一頓飯時候,那婦人便又登門了。寶釵坐在屏風後頭,薛姨媽在前頭同那婦人說話,也懶得再同她繞彎子,只說空口白話難讓人采信,那婦人低頭想了會子便道第二日給他們回話。

轉日婦人又上門,卻道讓他們派個人與她同去,可往牢裏見一見薛蟠。薛姨媽大喜,這時候薛蝌又不在身邊,便派了個老掌櫃跟著去了。半日回轉,果然見著薛蟠了,說大爺住的牢房也還好,並沒受什麽罪。薛姨媽這下才信了那婦人的話,便道明日讓她過來領人。

薛姨媽同寶釵本還有兩分猶豫,畢竟香菱身上還有旁的事,只如今薛蟠在牢裏等著換出來,也沒有她們再回旋的餘地了。遂把香菱叫了跟前忍氣叮囑了兩句,第二日就交給那婦人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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