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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章 你來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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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母這些日子除了張羅做壽的事兒,就是管教眾仆役下人的口舌。賈府陪嫁來的幾個聽了管事傳下來的話,都不由得咋舌。這孫家也太狠了,這是要在一眾親戚跟前把自家奶奶的名聲一踩到底啊。真是下等人家沒臉沒皮的,就算薛家那樣鬧,薛家姨太太也不會在旁人跟前說起自家媳婦的不是。醜事不出門,哪家沒點不順心的,說出來平白讓人笑話,落了媳婦的面子,孫家就有光彩了?真琢磨不透這老娘們的心思。

心裏雖這般想著,面上卻不敢拗著。做下人難啊,祖祖輩輩都為奴為仆的,生死婚嫁都在人手上。眼看著陪嫁進了孫家,那往後子孫後代就都是孫家的奴仆了,還能跟主子擰著?再說了,在賈府裏更奇怪不可說的事兒還有呢,又不是沒見識新投來的生瓜蛋子。遂都謹遵吩咐,在先來的親戚跟前不多不少的露上兩句,先起起風兒。

孫紹祖得了孫母的意思,在那之前日日都在家裏。孫家的親戚好多都不在京裏,如今得了請,都要提前兩日趕過來。好在孫家宅子也不小,倒也安頓得下。孫紹祖便忍幾日饑荒,只在眾人跟前演個孝子模樣。

到了離正日子還有三五日的時候,在裏頭叮裏咣當大鬧了一番,黑著臉拂袖而去。自然有好打聽的問去,就是從前那套話了。

迎春跟前就兩個人,想要出門都不易,外頭有媳婦婆子看著呢,都是孫母的人。迎春索性也熄了心,只在裏頭安坐看書,管他們外頭的戲怎麽唱去。

眾口鑠金,這上下人等都一個口徑,鄰人隔壁更不知他家事情真假。只“國公府出來的姑娘性子傲,不把婆母相公放在眼裏”這樣的戲碼,實在比國“公府姑娘遭婆母虐待無處伸冤”這樣的說法更容易讓人采信。平民百姓只認哪個勢大,旁的曲裏拐彎的細枝末節哪個能論的清楚?不過看個熱鬧罷了。

且這許多日子,眼看著婆母大壽,到了許多親戚,也沒見這做兒媳的出來待客見人過,可見那架子了。倒是常看那當婆婆的吩咐廚上撿了好的做了給送去,一會兒就給退回來了,又是挑滋味又是挑火候的,還得重做。只看孫母那小心翼翼又無可奈何的樣子,也大概能猜出這對婆媳常日裏相處的樣子了。

那從老家來的親戚裏,早先還有艷羨孫家攀上高門的,這會子見了這個式樣,不由得興嘆:“這公主也不是哪個都伺候得來的,這樣的夭壽富貴,真是不要也罷。”倒對孫母多了幾分同情。尤其是眼看著就到正日子了,這兒子還被擠兌得連家都回不得,更可憐孫母了。

照著孫母同孫紹祖的商議,正日子一早,孫紹祖就該趕回來的,畢竟演的大孝子,若為了受了媳婦的氣就連老娘的壽辰都不敢出面了,那戲就算演砸了。可這日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這正堂裏香燭紙馬都燒過了,這孫紹祖還沒有回來。幸好這回族裏來的人齊全,幾個族侄幫著應付過去,也不算太大差錯。

為著擠兌迎春,這正日子自然也不會讓她出來見人的,這樣才好坐實她“趁婆母做壽忙碌無暇他顧,私會姘頭”的罪名兒。

若是孫紹祖回來,迎春不出面自然無妨,尤其孫母再面帶難色地替自家兒媳開脫兩句什麽身上不舒爽的話,那戲就更足了!可惜,如今這兒子也不見人影,兒媳婦也沒出來,這好好一場壽宴就變得有些不是滋味起來。怎麽看怎麽像絕戶辦喜壽。孫母面上還得笑著待客,心裏是又急又恨。

又偷偷遣了人去錦香院尋孫紹祖,連派了兩回去都沒回來人,眼見著就要開宴唱戲,實在不像話了,趕緊再叫人去尋。這回多去了幾個,倒回來一個,說是自家大爺在那裏有十分要緊的事,如今不見人。錦香院也是有來頭的,要他們硬闖他們也不敢。

孫家在一族裏頭也算有點名頭,一家子能鉆營,孫母又是個不饒人的,自然也結下不少仇怨。這會子便有忍了笑看笑話的,“大娘,想是這京城裏熱鬧太多了,咱們大侄子看熱鬧看住了也未可知。不如趁早開席,咱們一行吃著一行等。”

族長夫人一會兒也發話了:“弟妹,沒有讓一桌子長輩等他個晚輩的道理。”

孫母無奈,只好安排開席,又讓戲班子唱戲。自己告個罪,往後頭更衣洗臉去了。

戲剛唱了兩出,外頭慌慌張張跑進來兩個家人,連連尋太太。眾人見那情形不像,便問何事,原來就是先前遣去找孫紹祖的,這回人倒是找著了,卻不大好,正要回來問主意。

世上素來不缺好事愛熱鬧的,一邊起身隨著去裏頭找孫母,一行打聽那頭的話。仆人嘴上也沒有把門的,一問之下,眾人才知道這會子這孫紹祖竟是在長安城裏有名的花樓裏!好嘛,老娘做壽,兒子忙著嫖粉頭,不得空回來磕頭,這話兒可真是……如今聽著,還是病倒在了花樓裏的意思,嘿!

孫氏族長令人去裏頭相請,卻見那丫頭神色驚慌得跑了出來,連話也說不出來。族長心裏奇怪,只那是內院了,自己倒不便進去。便讓自家老婆帶了幾個族中的婆子媳婦們進去看看。不一會兒,就聽自家婆子的大嗓門:“唉喲!個老不休的!可是臟了我的眼了!”聲兒都激動得打上顫了。

這下子老族長想攔著也不成了,這家夥一聽就是大事兒,幾十號人都急著往裏沖。老族長再立著就是挨踩的命了,沒法子,也只好跟著人流往裏走。

孫母的小院三間正房,中間是個廳,這會兒就看幾個族裏的媳婦婆子都站在裏頭,面朝著東屋張望。剛進來的人立時也往裏擠去,只那門也不大,哪裏就能一下子進去這些人了。便有心急的抓了先進來的婆子問:“她嬸兒,啥事兒啊?這熱鬧!”

那婆子連連搖頭:“嘖嘖嘖,真個稀奇,這自己做壽呢,就熬不住了!跟一老頭摟一塊兒滾著呢!嘿,你是沒瞧見,那老腰扭得……真真是……也不曉得挑個時候兒!”

那問的那個更要往裏擠了,先前那個就攔著:“別忙活了,都讓大嫂子給打開了!”

“啊呀!”後來的婆子十分失望,真是,沒看著,可惜了的。

孫母臥室裏,孫母蓬著頭發胡亂披著衣裳,邊上的老頭子也一身衣衫不整蓬頭亂發的樣子,臉上脖子上還好幾個牙印,幾個婆子看向孫母的眼神都帶了驚佩。

這時候一個穿得極為富貴的婦人也擠了進來,一看兩人的樣子,抓著那老頭子就要打。老頭子一行躲一行道:“不是!唉!她遣了個婆子來找我,說要商議我那外甥的事兒,我才來的。哪想到這婆娘瘋了,見了面就撲上來咬我,你看看把我給啃的這個……”

眾人聽了這話笑的有罵的也有,孫婆子嘴巴動了動,眾人便聽她聲音嘶啞地道:“表哥!你、你,難道你的衣裳也是我給你脫的?!”

那老頭子聽這話一時沒了言語,後來的婦人大罵:“一對狗男女,一早就勾勾搭搭的,到如今還不消停!賤婦,自家死了老公就來磨旁人家的柱兒,你怎麽不坐椽子上蹭去?!”

裏頭還鬧著呢,外頭一小廝擠了進來,帶了哭腔兒道:“太太,太太!快去看看大爺,大爺快不成了!”

孫母一驚,也顧不得體面不體面,半起了身道:“你說什麽?什麽大爺?什麽不行了,你給我說清楚!”

小廝垂淚道:“小的們去了錦香院找人,他們就攔著不讓我們進。小的跟著大爺去過幾回,知道大爺在哪個院子,就帶了人繞道過去。哪知道到了門口就有人守著,說什麽也不讓小的們進,小的覺著事情古怪,就在邊上侯著。一會兒就見出來兩個大夫,都直搖頭。小的們就急了,想往裏去,又被擋了出來。

後來裏頭又攙出一個公子來,小的認得他,之前見他同咱們大爺喝過酒。又過了一會兒,裏頭出來好幾個女人,一會兒那老鴇也打裏頭出來了,也不搭理我們。看門的幾個人也跟著去了。小的們這才進得去,卻見大爺在裏屋躺著,面色發白,身上發涼,眼見著有出氣沒進氣了……”

孫母聽了身子晃兩晃眼看就要倒下,那老頭倒還有兩分仁義,伸手扶了一把。這邊婦人一伸手就擰住了他耳朵,那邊孫母卻順勢倒在他胳膊上了,顫了聲道:“表哥,你可要救救祖兒啊……”

正亂著呢,外頭喊人,說是錦香院送人回來了,剛擡進門。孫母一時連衣裳也顧不上換了,只讓人趕緊擡進來。眾人也不好再說眼前這風流事,讓出一條道來,四個小廝擡了門板進來,上頭躺的正是孫紹祖。

孫母發了瘋似的沖過去,抱住孫紹祖的頭就哭,又連連喊請大夫。那裏小子在錦香院發覺自家大爺不好,就趕緊分兵去請大夫了,路上遇上,正好趕過來。

兩個大夫前後腳到的,上去切了脈,又把孫紹祖眼皮掰開來看看,對著搖起頭來。孫母一見之下心膽俱裂,嘶聲喊道:“大夫,大夫,救救我兒,救救我兒啊!不管要多少銀子,只要等把我兒救回來!救救我兒!”

那大夫倒不知道孫母剛才的事兒,見她一片慈母心,嘆道:“這樣不孝子,別說救不回來了,就是救得回來,救來何用?這老娘做壽的日子,他倒好,在妓院嫖到‘馬上風’,畜生都不如了!”

還有不明白的,悄聲問:“馬上風?啥馬上的風?”

邊上有人道:“嘿,就是大洩身,死在女人肚子上了!嘖嘖……”

孫母只覺天都塌了,這明明都計劃好的該是重奔前程的一日,怎麽成了這副模樣,除了哭竟一時也想不出什麽來了。只把個孫紹祖摟在懷裏哭得淒慘。

眾人一時也覺不忍,只邊上那個方才出手打人的婦人卻忽然上前一步,把孫紹祖被揉得松垮的中衣往下一拽,露出大半個肩膀來,肩膀上一塊雞蛋大小的紅色胎記,形狀看著好似一只老貓耳朵。

就見她面色一沈,眾人還未回過味來,只見她又往邊上跨了一步,把那個衣衫不整的老頭也給揪了出來,老頭一見事發突然,也沒來得及重整衣裝,被自家婆娘這麽一扥,整個後背都露了出來。只見這老頭肩上一樣位置,也有一塊胎記,同孫紹祖肩上那塊幾乎一樣,只他這塊顏色略深些。

那婦人胸口起伏兩回,伸手就給了那老頭一巴掌,又沖外頭喊道:“大兒家的!閨女!咱們走!別跟這兒丟人現眼了!”說了也不管周圍人面上什麽神色,領了人群裏一個年輕媳婦一個姑娘就往外去。幾個仆役打扮的兩頭看看,都有志一同的垂了頭跟在後頭一塊兒走了。

這裏那老頭回頭看見孫紹祖肩上的胎記也傻在那裏了,顫著手指指著對孫母道:“你、你這是……你怎麽不告訴我?!……”

孫母還不接頭呢,見老頭指著,她趕緊低下頭去看,一看之下也呆了,先猛眨了一通眼睛,又伸手去搓孫紹祖身上那印記,一張嘴就是:“怎、怎麽沒遮住……”聽了自己嘴裏這話幾乎要嚇死自己,明明自己方才想說的是“明明沒有的”,怎麽出口就換了詞兒了?!

又想起自己方才見了自家老表哥情難自已的模樣,連著方才說的話,只覺越想越不對,越想越害怕,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聽族長太太一聲冷哼:“好個□□,趕緊架了去浸豬籠,白玷汙了咱們老孫家的名聲兒!”孫母一聽這話,頭一歪,直接厥過去了。

這孫家在孫氏一族中得勢,若不是孫紹祖老爹死得早,這族長還輪不到如今這個族長當呢,且這兩年孫紹祖在京城裏混出點人樣了,孫母三番兩次都露出這族長該仍還給自家才妥當的意思。這回見著孫家出了這樣大的醜事,自然該有怨抱怨有仇報仇了。

只如今這事還得找個主事的才成,這個時候大家才想起來那位孫家的少奶奶一直沒露過臉,趕緊讓人去請。卻帶來了一個丫頭,見了族長太太就跪下磕頭:“繡青謝過活菩薩救我家姑娘……”

眾人一見這丫頭面黃肌瘦的,又口稱姑娘,就知又有事。果然問過一回後,才知道這新嫁娘因覺察了婆母的醜事就一直被禁足在屋裏,每日清湯餿飯,還遣了有力的婆子看管,連娘家人也不得相見,又占了媳婦的嫁妝花用,只編些話欺哄外人。

滿場上的人聽了都頻頻倒抽冷氣,只覺不可思議。族長無奈,帶了人打開孫母的廂房一瞧,果然一色系著紅絲線的大小箱籠堆了一屋子,再看孫母裏頭穿的一色水紅色料子,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一時不免想起此前諸事,看來一行人等竟都被孫母當猴兒耍了,實在想不通世上還有如此無恥無畏之人。只那老頭子面上一時喜,一時憂,渾不知外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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