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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宜婚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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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釵一走,王夫人就真心計較起收了園子的事來。當日出了那檔子事,她就起過這個心思,倒沒顧上別的,只一心想把寶玉挪出來。一來這也是賈政的意思,二來她當時也急恨,怕寶玉在裏頭真作下什麽事來。

恰十五那日幾處庵堂都來了人,王夫人留了她們幾日。這日便說起搬遷的話來,哪知道那兩個老尼算過一回後都異口同聲道今年時運不宜搬遷的。王夫人無奈,那兩個又道若是家宅不寧,多半有妖邪作祟,或者可以做幾場驅邪法事,倒是極為恰當的。

王夫人還有兩分心動,倒是鳳姐聽說了道:“如今事情已過了,好好的又大張旗鼓弄起法事來。就是沒事也成了有事了。旁人見了稀奇越發要打聽起來,反倒弄巧成拙。為今之計,只有不動聲色,底下使功夫,務必少驚動人才好。左右今年也過去大半年了,明年再說不遲。”

王夫人聽了也覺有理,後來又經賈母過問,暗幸當日沒有真的大張旗鼓起來。那兩個老尼見沒能說成大買賣,也不敢十分逼迫惹人懷疑,只好放過。幸好後來出了芳官幾個鬧著出家的事情,倒另得了一宗便宜,才是神佛保佑。

這日賈政在家會友,一早讓人把寶玉賈環賈蘭都叫了去見人,又作新詩。晚間寶玉回來,說並未受責罰,反倒得了好些獎賞,王夫人拎了一天的心才算踏實。又特地讓他拿了東西去見賈母,賈母聽說如此也十分欣慰。

待得寶玉幾個退下,王夫人又對賈母道:“方才聽寶玉說這回見的人裏頭就有梅翰林,恐怕琴丫頭的婚事也得開議了。”

賈母便問:“可聽姨太太那裏提起過?”

王夫人想了想搖頭道:“今日還叫了寶釵來說話的,倒都是蟠兒婚事的事情,並未見提及梅家的事。”

賈母便點頭不語。一時王夫人辭了去,賈母心裏暗自思量,這梅家如此做派,還不知道到底是何心思。

且說賈蘭這一日也是一早被賈政叫了出去,又換外出的衣裳,同一群他眼中的酸腐處了半日,作了幾首半通不通的詩詞。又聽他們談論軍國大事,竟沒幾句切中肯綮的,同他常日裏所見所處之官員大不相同,心中便漸生不耐。

好容易回來了,剛聽櫻草說他四姑姑找他呢,道是他從前給的一本書,如今可算讀懂了雲雲。賈蘭這才起了興頭,正要去一同參詳,就聽外頭又來人相傳,倒是老爺又得了好題目,叫哥兒過去作詩。賈蘭就覺著太陽穴一跳一跳的,咬咬牙,“好,小爺這就來了,走著瞧!”

李紈這日還同探春在議事廳裏,卻是沒能攔下這混世魔王。

賈蘭到了那裏,寶玉同賈環已經在了,題目早已說畢,賈蘭拿了清客相公們攢的短序來看,原是挽一個名喚“姽婳將軍”的林四娘。此女原是恒王之姬妾,因恒王好武,閑時便令眾姬妾習武對戰作戲。這林四娘原是其中佼佼者,得賜將軍之名,為此女子軍之首領。後地方亂賊起事,恒王大意遇害,群龍無首正欲降時,林四娘領女將們殺至賊營,後因寡不敵眾兵敗被殺,殞身報恩。

前日朝中頒旨,查核前代以來該受褒獎而遺漏之人事,就有人上報了林四娘之事。賈政等人今日聚會將散時說起此事,嘆其“風流雋逸,忠義慷慨”,各人都要作一首《姽婳詞》以志其忠義。怎奈當時寶玉幾個已走,只好到家後再叫了過來,便令三人即刻各自作來。

寶玉才思敏捷,賈環雖不及吟上兩句卻也不難。一時兩人都得了,賈環一首五言律,寶玉一首古體長歌。眾人皆讚不絕口,便是賈政也不由面露笑意,可見滿意。

又見賈蘭只不動作,只當他在這上頭有限,正欲開口替其開脫,就聽賈蘭道:“未知當日那些賊人們城外軍營設於何處,周邊地勢如何,統共該得多少人,又持什麽刀劍武器?”

眾清客笑道:“哥兒拘泥了,做挽詞,哪裏需要曉得這許多東西!”

賈蘭搖頭道:“非也,有道是‘經一事,長一智’。此事中,先不論緣何激起民變,先有恒王大意輕敵在先,前言其閑時好武,連姬妾尚要列隊演練,為何親軍反不如流賊?此其一也。或言恒王輕騎前往,一戰不勝可知不敵,緣何還不增兵前往,仍作二戰而至被俘?此其二也。王既輕騎前往,可見重兵仍在城中,緣何聞王兵敗無人臨危受命領軍前往,反眾口一詞稱降?此真乃好武之王治理之城哉?此其三也……”

賈政笑道:“又來胡說!讓你作詩,你倒考據起來。”

賈蘭亦笑道:“詩詞不過直抒胸臆,於此事中,小子只見王之昏聵姬妾之才淺文武官員之無能怯懦,實無激昂之念。若事乃真,其中可問可查處甚多矣,卻無可悼之人。若事乃附會,挽的需得不是林四娘,倒是想出這故事來的心思口才了。”

眾清客便問他:“依哥兒之言,該當如何?”

賈蘭笑道:“若是有戰例,可知當日流賊布兵用計之詭譎,亦可知恒王行軍布局之疏忽不智,更可論林四娘於此敵我勢力定比時可行之上中下策,豈非比全然不知其真實細節,只憑腦中擅自臆想胸中一時激情寫兩句自己都不會回頭去讀的詩句有益得多?”

眾清客聽了不由一滯,賈政笑罵道:“那日你演武,我就曉得你學歪了性子了。讓你作詩,你全從戰事來論,那些話,哪裏打聽得到去?罷罷,你且去了,留在這裏胡言亂語倒壞了我們興致!”

賈蘭笑道:“老爺這又轟我了,我原想問仔細了另寫一篇《問兵策》,不也算別開生面?”

賈政揮了袖子道:“去!去!”

賈蘭這才笑著行禮告退。賈政索性讓寶玉賈環也下去了,自己帶了清客相公們另行唱和。

賈環出來了就往自己外院裏的住處去了,賈蘭便同寶玉一路。寶玉道:“蘭兒你方才實在言語太過唐突,倒褻瀆了姽婳將軍這樣別種風流。”

賈蘭嘿嘿一笑道:“卻不知寶二叔如何看待女子的。若是將她們視同男子一般,則男子可戰死沙場,女子為何不能馬革裹屍?若是將她們看做天生柔弱該受保護的,則在讓她們行軍列隊作戲時便已是大大的不妥了,女子何來作男兒事?可如今看著寶二叔,倒是覺著這林四娘實在該當大讚的。莫不是寶二叔也喜歡這紅妝濺血玉手執刀的戲碼?卻不知這份心思,又叫不叫褻瀆了。”

說完也不顧寶玉想沒想明白,仍嘿嘿笑著一禮,便顧自己去了。

且說寶玉呆立了半日,一時回不得神,待得後頭丫頭出聲,才醒過來繼續往怡紅院去。

因迎春接了回去,邢岫煙一人在綴錦樓裏住著也不合適,邢夫人的意思讓邢大舅也來接了回去。邢大舅不樂意了,這一個月少了一份進賬不說,還得多一份花費。邢夫人最近也實在不耐煩同邢大舅歪纏了,便想索性接到那頭去同迎春一處住。

可那邊屋子雖多奈何姬妾也多,姑娘家住著就有諸多不便。李紈知道了,便道如今只湘雲一個在自己那裏住著,自己又要幫著理事,可憐見的實在孤單,不如讓邢岫煙也住到稻香村去,大家一同作伴。如此才算幾角周全。

或者是賈赦得了兩分堂兄的遺慧,竟也鐵口直斷起來,這陣子京裏人家都在傳老聖人身子欠佳的話。這若是一個不當心,就又只一年國喪,如此,幾家兒女年紀稍大些的,便都不動聲色地加緊籌謀起婚事來。

人好跟風,一個兩個如此,一家兩家如此,漸漸地就成了風氣,倒好似被什麽追著了,一時定親成婚的比比皆是。各處庵堂觀廟也慣是會湊趣的,紛紛言道此年大利婚姻,也不管為何都□□月了才說起,早幹嘛去了!

李嬸難得過來一趟,告訴李紈道給李紋李綺看好了人家,兩方有意,過兩日怕不就得定下了。是一家裏的親兄弟倆,哥哥已經進了翰林院,弟弟也中了舉,只等來年春闈。家中只有薄產,上半年剛出了孝,如今家裏只剩一個老娘。卻是因兩人都在鳳起書院裏進出才相識了,那兄弟兩個李嬸都見過,道都是忠厚老實之人,恐怕官運有限,只李嬸挑女婿卻不是挑這個來的。那頭也見過李紋李綺姐妹,也很中意,便就此說定了。

李紈聽了亦替李嬸高興,心裏籌劃著到時候這做嫂子的隨禮可不能小氣了。李嬸卻道:“往後她們兩個都嫁過去了,親家母的意思,讓我過去一同住著,兩個人還能做個伴。我想著如此到底與禮不合,倒不如在他們左近另置一處宅子,我一個人,也使喚不了幾個丫頭,只小小買一處就成了。”

李紈笑道:“嬸子自打算去,若有要看屋子沒得用的人,就同我說一聲,我讓許嬤嬤替你看看去。”

李嬸一直住著李紈給置辦的宅子,心裏雖感激著到底也有兩分在意的,如今聽李紈應得爽快,心下大松,因笑道:“成,到時候我再同你說。”

李紈又問那家的情形,原是一處祖宅,也不算大,住兩對小夫妻卻也盡夠了。各人因緣,小門小戶過日子未必就不舒坦,她也沒有凡親近者必得度日堪比王公方顯本尊神仙手段的毛病,只聽李嬸細說,不時點頭附和兩句,倒讓李嬸極為高興。

賈母那裏聽幾個老嬤嬤說外頭忙著嫁女娶媳的熱鬧,便又惦記起梅家那頭來。這日王夫人過來說話,便又問起。王夫人嘆道:“蝌兒登門拜訪過了,那頭接待得倒殷勤。只說訂了親的二公子正預備來年春闈,從前在佛前立過誓的,非得得了功名才談婚娶之事。”

賈母聽了皺眉道:“聽這意思,若是明年不成,琴丫頭還得再等三年了?若這公子命裏就沒官祿沒科星呢?這還得等他一輩子了!這也是書香人家能說出來的話?!”

王夫人也只好嘆氣,到底人家說出來是極有志氣的話,那假若一輩子考不中的話更是不能問出口的。薛蝌無奈,也只好回來同薛姨媽商議。薛姨媽就道:“如今琴丫頭都認了府裏太太作幹媽了,就是宮裏娘娘的幹妹子,就等他們這一年,再說不遲。”薛蝌聽了也有道理,就另寫了書信往南邊去。

邢夫人也大概聽到了些風聲,因從前薛蝌定了邢岫煙,就有等送了寶琴出門子再娶親的話,如今一聽那頭還不知道什麽時候的事兒呢,心裏就不樂意了。

這日眾人又說起薛蟠的婚事,說寶釵同薛姨媽如何勞碌,又讚寶釵能幹等話。邢夫人便不經意道:“薛家只是規矩古怪。大房裏頭是哥哥不娶親就不議妹子的婚事的,這寶丫頭比咱們迎春還大呢吧?二房裏頭呢,又是妹子不嫁哥哥不娶的。這可真是,一家一個規矩,這還是一家裏的呢,竟是一房一個規矩了。”

這話自然傳到了薛姨媽耳朵裏,薛姨媽便叫了薛蝌來,告訴了他這話,又道:“原先只當梅家一回來就能把事辦了,如今那頭這麽抻著,你這裏也跟著耽擱著也不是個事兒。設若說那頭定要拖個二三年呢?還讓這一串子都等著不成?我看不如趁著如今處處都是喜事的時候一並把你們的事也辦了得了。邢家丫頭是個好的,往後有她在,你也多個人幫扶。琴丫頭也好接家來。”

薛蝌也略知賈家裏頭的事,如今聽了這話便也尋思開了。也是巧,南邊回信來,道是薛蝌同寶琴的老娘身子不大好,怕看不見兒子成家,也在書信裏催他。又另有一封給薛姨媽的,卻是拜托她操持薛蝌娶親之事的。如此,薛蝌同邢岫煙的事情便也籌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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