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23章 一石

關燈
李紈晚上從珠界裏爬了不知多久的坡,正出來躺床上醒神呢,就聽外頭挺大動靜。聽了兩耳朵差點沒把下巴驚掉嘍,這是……這是查抄的意思?剛吃飯時候還說甄家如何如何呢,轉眼就輪到自家來了?果然這事兒啊,想什麽來什麽!

李紈自起了身,想了想,換了身家常衣裳穿了。如今李紋李綺自從上回出了尤二姐的事兒,李嬸是再不讓她兩個輕易往這裏來了。寶琴又一早搬了出去,這稻香村裏雖是常有人來往暫住,如今細數了,竟是空蕩蕩的。何況賈蘭自得了誠王青眼,常常一個月半個月才回來一趟,櫻草青葙尋常也都只在李紈跟前伺候,如此看著眼前還覺人多熱鬧些。

果然一會兒就聽外頭婆子們問答的聲兒,素雲穿戴好了從外屋進來,就看李紈已經在那裏坐著了,便道:“我就知道這麽大聲兒,奶奶定是聽著了的。方才三姑娘院子裏就一通吵,如今又往我們這裏來了,還真不曉得什麽事兒。”

正說話,鳳姐進來了,見李紈在堂屋裏坐著呢,嘆氣道:“你躺你的去,起來做什麽,不過看看丫頭們的東西。”

李紈笑道:“我管那些呢!就是問問你,這是怎麽話說的,敢是甄家斷得有冤屈,上了你們的身了?”

跟著鳳姐進來的媳婦婆子們聽了這話只覺得身上汗毛一豎,趕緊道:“大奶奶莫要玩笑。”

鳳姐讓她們自己下去查看,她這裏同李紈對坐下了,道:“你這話同方才三妹妹說的一樣。”又把方才探春那裏的的事兒說了,學了探春幾句話,才道,“我從來都說她是個不能小瞧的,你看看,可不是讓我說著了。看她滴答眼淚水,我這心裏也發酸,這事兒啊,不明白還好些,越明白的人越難受。”

李紈一笑:“別拐了彎子誇自己明白,我怎麽沒看出來呢?!”

鳳姐一翻白眼:“你還非指著我螳螂精推車輪——落個死無全屍才算我明白呢!你這明白也太金貴,我明白不起。”

李紈笑道:“那叫‘螳臂當車’!下回讓巧姐兒好好教教你。”

鳳姐一哼鼻子:“我們那兒就這麽個說法兒,就你對啊!”

說著話,那頭都看好了,進來回話,鳳姐便道:“可查出什麽來了?”

自然是沒有的,眾人便又出去往紫菱洲方向去了。

關上門,閆嬤嬤才進來道:“不曉得什麽話兒,專看丫頭們的東西。說是丟了一件什麽,怎麽又只丫頭們會偷,婆子媽媽們不會?還真是連個瞎話兒都懶得編個像樣的。”

一時素雲端了安神寧心湯上來,李紈讓她趕緊給閆嬤嬤倒上一盅,笑道:“嬤嬤這話真是的,還能因著人家不使勁騙你生氣不成?喝口湯,清清心。”

素雲碧月櫻草青葙幾個也回來了,櫻草道:“那些婆子們也太可惡,尤其是那個王善保家的,見著個什麽還問長問短的,奶奶賞我們的,她問得著嘛?!”

又問素雲同碧月:“姐姐們那裏怎麽樣?只怕她們更該眼紅了!”

素雲笑道:“從前把穿不上的衣裳東西都分了人了,如今這裏倒沒剩下什麽東西,三兩下就都看完了,倒是便當。”說了同碧月兩個相視而笑。

一時眾人都用了湯水,李紈才放她們回去歇著。

惜春那裏查出了入畫的一包金銀錁子,她只說是她哥哥托她收管的,只等轉日問過那邊才能定論。雖如此,也少不得一個私相授受的罪名兒。惜春如今大了,府裏下人門的嘴又從來不裝把門的,什麽話聽不到?東府裏的齷齪事兒聽得多了,再私下裏同自己從前回那頭時見著的聽著的兩相印證,越發不喜那邊,有時候恨不得不是那府裏的人才好。

如今眼見著入畫有疑,又是這麽大陣仗的時候,又是個私相傳遞的罪過,不免讓她想起那頭的一眾私下之事,便只讓鳳姐把入畫拿了去,她這裏好幹凈些兒。鳳姐只好說轉日讓尤氏過來決斷,她這裏不好擅專。惜春這才無奈作罷。

迎春那裏卻是得了正贓了,司棋箱子裏留著她同她表弟潘又安的往來書信並定情信物。可巧這司棋又是王善保家的外孫女,一家子都是那頭的人。這王善保家的作興了一晚上,滿心想著要尋些事故出來好揚揚威,哪想到最後竟應在自家血親身上。加上方才探春那一巴掌,真是“拿辣椒剔屎——燒的自家尻”!眾人只看她笑話,見她恨得自扇巴掌,都假意勸上兩句,心裏暗樂。

因這司棋是那邊的人,鳳姐也不好直拿她如何,只說等過了中秋回過太太再說,又怕她一時存了死志,鬧出個什麽來,大節下的也不好看,遂命兩個婆子監守起來。

迎春那裏早醒了,待人去盡,喚了繡橘來問清楚事情端由,繡橘哭得哽哽咽咽,迎春聽完嘆道:“你又哭什麽。這本是不該做的,她自擔自承,何況這還不是旁的能說情的事兒。”

兩人正說話,邢岫煙過來了,迎春便迎了她到房裏,笑嘆道:“府裏越發多事了,倒叫你看笑話。”

邢岫煙道:“雖不該我說,只如今諸事頻發,總不是興家之兆。”

迎春苦笑道:“這些事,細想來總是無味。那日起興,還特央了你來相助,哪想到那婆子竟是認得篆兒的,反倒害了你。如今又是司棋,可見人算總不如天算,許是我這樣行事有所悖逆,才出這些岔子。”

邢岫煙笑道:“你這也拗了。我問問你,尋常對弈,你是算終局時贏了算贏,還是每一步都得贏了才算贏?更何況如今我們也算同天下棋呢。要說害了我,也沒有的事。並沒有哪個來問過篆兒什麽,更何況……那日鬧出來的事,並沒有一件是假的、是我們胡編的。事情原是那樣,我們不過是揭了上頭的蓋兒罷了。再一個,如今也未必是壞事呢。”

迎春道:“我只怕有人疑心你是個心機深沈多算計的,那不是害了你?”

邢岫煙搖搖頭:“別人疑心我是個心機深沈多算計的,還是疑心我是個懦弱無膽打秋風來的,又有什麽不同?本也都不是我。”

迎春默默半日,到底揉著臉道:“唉,人算不如天算,心裏堵得慌。”

邢岫煙一拍她道:“說什麽傻話!既然有了舉動之心,就該將這棋下下去。每出一事,恰如老天爺下了一子,你這才幾步,就要投子認輸?天無絕人之路人自絕之,你修了這許多年月,體悟那許多道理,難道竟連這個都看不破了?那還修個什麽!”

見迎春神色似有所動,便又道:“你不是覺著害了我?那你就白害我這一回,只打算把頭往回一縮,不管我了?這我才該哭去呢。”

迎春一楞,思量半日,才看著她道:“這棋……還要下下去?”

邢岫煙一點頭:“自然,既然要與天爭,自然是要一直下下去才對,不到最後誰見輸贏?這盤棋,本就是不死不休的。”

迎春心思一動,忽然笑道:“是了,是我執拗了,一生為局,這才哪裏到哪裏?!”

邢岫煙笑道:“不錯,這才是想明白了。”

送走了邢岫煙,繡橘收拾心情,不動聲色地服侍迎春歇下。迎春躺下了,才對她道:“你莫要擔心,這事兒明面上只能如此,她也只能出去,實在沒什麽法子再留下的。只如今這樣子,出去未必就不好。你放心,我自然不會不管她。”

繡橘自小跟著迎春,知道自家姑娘向來不愛出頭,這回司棋又犯了這樣的事兒,更沒有為她去說情討饒的道理。如今聽了這麽一席話,不禁悲喜交加,趕緊跪下了道:“我替司棋姐姐謝過姑娘大恩!”話未說完,早已泣不成聲。迎春嘆一聲,點點頭,只道:“放心,你去吧。”

繡橘在一邊的榻上也躺下了,迎春翻了個身,面朝著裏頭,又開始細思如今的局面。

蘅蕪苑裏並沒有人去打攪,只寶釵那裏不同別處,外頭正鬧著時候,就有兩個婆子往裏頭報信來了。屋裏的管事嬤嬤趕緊到了裏頭讓人偷偷喚醒了鶯兒,鶯兒聽了知道事情非同小可,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便悄悄進去猶豫要不要告訴寶釵。

寶釵早有所覺,給鶯兒打了手勢,主仆倆輕手輕腳披了衣裳到一邊屋子裏去細說。對床上的湘雲猶睡得沈,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寶釵換好了衣裳,讓鶯兒叫了外頭的嬤嬤進來,問清事情始末。又道:“如今人都往哪兒去了?離我們這裏多遠?”

那嬤嬤道:“剛從紫菱洲那邊走了,聽聲兒是出去了。”

寶釵皺眉,那嬤嬤便道:“我們這裏住的都是親戚家姑娘,沒有來這裏搜的規矩,姑娘早些歇著吧。究竟何事,明日細打聽了不遲。”

寶釵想著如今也無旁的法子,又讓鶯兒拿了銀子錢出來給那嬤嬤,除了給她的,另讓她拿去給來報信的婆子們。那嬤嬤接過謝了便顧自去了。

鶯兒便問寶釵:“姑娘?她們是在捉賊麽?前兩日還說寶二爺夜裏讓個賊個嚇著了,當時沒抓著呢。”

寶釵看她一眼,嘆道:“呆子!好了,別瞎打聽了。明兒一早我們往家去一趟,你這裏看著把能收拾的收拾起來,這裏咱們也不住了。”

寶釵這裏規矩重,鶯兒雖不明白,也不敢追著問,只點頭應了,又服侍寶釵躺下。

這一夜寶釵也未得安眠,天剛亮就起身洗漱,問過一回婆子媽媽們,帶了文杏往家去了。

薛姨媽見寶釵一早過來了,笑道:“這是給我請安來的?”又讓人預備早點去。

寶釵這裏拉著她坐下道:“媽還沒聽說府裏的事兒吧?”說了便把一早剛打聽的前後細事都說與薛姨媽聽了,才道:“雖然他們顧著規矩,不好往我們那裏搜去。只是裏頭出了這樣的事兒,誰還敢在那裏呆著?若是外頭傳出一星半點去,不說我們是不是借住的,只說都在園子裏的,就保不得幹凈了!

再一個,我看姨媽那裏雖有心卻總有些短了精神,恐怕照顧不過來這許多人事。這才是一起,往後還不知道出多少起呢。正這兩日媽身子也不爽快,香菱也用著藥,我趁早搬回來同你們作伴吧。”

薛姨媽聽了也有些驚疑,問道:“你打聽清楚了?”

寶釵點頭道:“昨兒各處搜院子,面上只說是丟了件要緊東西查訪查訪。可媽想想,什麽東西丟了只查丫頭們不查婆子媽媽們的?後來才打聽出來,原是在這園子裏見著了了不得的腌臜玩意兒,不好聲張,又怕走脫了人,這才弄得這主意。”

寶釵不懂,薛姨媽聽得抄查,又是腌臜玩意,心裏立時明白了□□分,便趕緊道:“若是這樣,你這就搬回來也罷。你姨媽那裏我去說去。”

寶釵攔道:“這麽大張旗鼓的倒不好了,又是如今這時候。一會兒我只同大嫂子三丫頭她們說一聲兒,只說回來住兩日,再安排好了雲兒,就算成了。姨媽那裏正忙眼下八月節的事兒呢,何況也不是什麽大事,到時候去請安時順帶著說了就是。”

薛姨媽點頭道:“好,就依你說的辦。”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