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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逆來順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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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黛玉回來,李紈便留心看她那裏動靜,見紫鵑仍在她身邊服侍,也未見別的話傳出來,心裏略安。想來以辛嬤嬤幾個的手段,這樣的事要處理起來當也不難。

園子分包的事情熱鬧了幾日,這日要定名錄了,探春寶釵同李紈都在議事廳裏,翠墨捧了個簿子上來,是王夫人同鳳姐看完的結果。事不關己,李紈原不過是當個陪客的,一眼掃去,卻看稻香村裏按著稻田、菜地、雞鴨等分了幾樣,都各自定了攬事的婆子,卻沒見常嬤嬤的名字。

這稻香村自常嬤嬤走了張材家的路子管到手後,很是費了心思侍弄。如今連著各樣菜蔬的收種輪作都按節氣排成了日歷,不可謂不下心思。雖到了時候,仍是林之孝家的派了人來收去,尋常時候,掐尖新鮮的往老太太太太廚上連著後來園子裏的小廚房裏,都不少送去。如今連老太太都用慣了園子裏按時按節的菜蔬。

照理說來,常嬤嬤這管事該是穩拿的,且當日說起的時候,幾人也並無疑義。如今到定下了,卻沒有常嬤嬤什麽事兒了。不禁擡眼看寶釵同探春,見她二人面上並無異色。一來估計也沒把這事放在眼裏,二來或者王夫人定奪時她倆都是知曉的。

心念轉過,只覺無味。便聽探春道:“這些人,都是我們素日裏冷眼取中的,雖不敢保證個個十全十能,也都算‘術業有專攻’。太太看過了,略改動了些兒,大體仍是我們的主意。你們看看,可有什麽說的?”

寶釵笑道:“太太既看過無誤,自然就依著來了。難不成我們還駁回去?到底我不是你們這裏的,知人哪裏能有太太那麽仔細。”

李紈亦點頭不語。事情便如此定下,探春讓人把定下的媽媽們叫來,一一說清所管事務並權責兩利。各人都歡天喜地領了去,簽字畫押不提。

一日事畢,待李紈回到稻香村時,常嬤嬤那裏早有人尋了來交接清楚了。李紈進屋時,見人都在,常嬤嬤面上仍帶著笑意,眼神卻有兩分黯淡。

因嘆道:“一早拿來說是太太看定了的人選,我便也沒爭,嬤嬤不要怪我。”

常嬤嬤趕緊躬身道:“奶奶折煞人了,什麽大事,竟讓奶奶給我們賠禮不成。”

李紈笑著擺擺手,讓她們都尋凳子坐了,才道:“世事無絕路,恰好我這陣子心裏正打算一個事情。或者就借這個辦了也好。”沈吟片刻道,“嬤嬤明日就收拾收拾,我讓素雲陪著你,就說病了,去莊上修養一陣子吧。”

常嬤嬤道:“那哪兒成,奶奶如今管家,正是操勞的時候,我們倒走了,像什麽話!”

李紈笑容不改道:“逆來順受,我也做多了。只總這麽悄沒聲息的也不好,好歹也讓人知道這是逆吧。再一個,別說我小人之心,嬤嬤你在這田間地頭的造詣,只怕這幾個多有不及的。你只在這裏呆著,他們接了手卻施展不開,少不得要一回回來問你。你不管也不好,管了又憋屈。何苦來的。既然人不在意你這點本事能耐,索性你遠遠躲了去,大家幹凈。”

常嬤嬤笑道:“就算去養上一陣子,還能不回來不成。”

李紈緩緩點頭道:“今年……老太爺冥壽,要放些人出去。都不肯呢,到時候且得扯皮。我想著,兩位嬤嬤連著家人,就趁這回一塊兒走了算了。恰好莊子那邊我也要改改,如今都不像個莊子了,還攥在我們手裏也沒趣。不如就讓莊上的人家按價贖買了去,地也好,房屋也罷,都歸了他們自己。我們只管那幾個作坊,留個落腳處便罷。”

閆嬤嬤同常嬤嬤對視一眼,心知李紈此番說出這話,恐怕同許嬤嬤已經議定了,只到底還不放心,便問道:“奶奶,好端端的……這是要做什麽?”

李紈笑道:“嬤嬤們不知道。這回管了這幾日家,才曉得什麽叫尾大不掉。這上下不過幾個主子,倒是一層層的奴才鋪排了多少架子,養活耗費不說,又生出多少恩怨來。誰曉得到時候壞在什麽雞毛蒜皮的事兒上!我想著,我也不留人了。主仆之說,本也虛妄。主強淩奴,奴大欺主,何苦來的。不如都各歸各去,還少些內耗。”

常嬤嬤笑道:“奶奶原是煩我們了!”

李紈道:“這麽個假莊子,還這許多手段心思,何苦來的。咱們那裏真莊子有的是,嬤嬤去了想種什麽種什麽,不好?還有你的高徒在那裏鎮場子,如今弄出多少花樣吃食來,不比這裏掐把菜還得先算計往哪裏送輕松?嬤嬤只說去不去吧!”

常嬤嬤眼睛都亮了:“要不怎麽說因禍得福呢,今兒我這就是應了這句話兒了!怎麽不去?!聽奶奶一說,我巴不得現在就去呢。”

李紈點頭道:“那裏院子也是現成的,一家一院不算寬敞。那院子都是分給你們個人的,話說好了,你們自家兒女的住處,我可沒算在那裏頭,這個你們自己看著辦。如今常安同閆銘跟著蘭兒去書院,往莊上去的時候都是歇在大院裏。往後娶了親,你們自己想轍去。”

常嬤嬤笑道:“這回我算看出奶奶這一步棋的好處來了,果然省事許多。不消奶奶擔心,他們又不折腳爛癱的,還能養不活自己個兒?!”

閆嬤嬤想著閆銘跟著賈蘭,閆鈞在那裏當著莊頭,也娶了親了,自己要過去倒也沒什麽不行的。許嬤嬤又在那裏,仍是自家這一群人。不過是往後沒了豪奴這個身份罷了。左右自家在外頭也不靠這個名聲謀好處,舍了也無妨。

如此兩人心裏都有數了,各自回去計較不提。

過了兩日,便傳出常嬤嬤臥病的消息,李紈去稟明了王夫人,讓素雲服侍常嬤嬤去莊上養病。王夫人見李紈並沒有另外要加人,便也不多管。李紈給莊上送了信,連車馬都沒用府上的。探春同寶釵也知道了這事,見李紈每日來理事神色如常,並無異處,兩人倒不好開口多說,仍是協作管理府務而已。

如今薛家薛蟠不在,一應外事都落在薛姨媽身上,幸好來了個薛蝌,若不然還真調撥不開。薛家雖早年間歸攏了生意,如今手裏的鋪子仍舊不少,裏頭的掌櫃夥計也是魚龍混雜。薛蝌幫了一陣子,冷眼看著發現裏頭許多積弊。試著同薛姨媽說了一兩處,見薛姨媽並不十分放在心上,便也只好按下不提。

這日剛過了薛姨媽生日,薛蝌進來回說些外頭鋪子上的事。正事說完,薛姨媽又笑著留了他,才知道是與他議親的意思。薛蝌心裏一驚,腦子連轉,實在猜不出來這府裏有哪個可配的,便不動聲色,只由薛姨媽說去。後來聽說是邢岫煙,這姑娘他在路上也見過兩回,心下倒也願意。只是一時想不通薛姨媽這番作為背後緣故,便有些沈吟。

薛姨媽看了便道:“你爹媽也沒了,如今算起來,頭一個該管這事的就該是我了。邢家那姑娘,我看著極好,原是想著蟠兒。嗐,只是你也知道你那兄弟的性子。這樣規矩知禮又溫馴的好姑娘,配他只怕糟踐了。他還就得尋個能轄制他的才好。我心裏可惜了好幾日。忽然想起你來,這可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她家底雖薄些,我們家也很不差這些。要緊是人好。要不是這番因緣,你到底是商家身份,要尋個這樣的只怕沒處找去!話我說到這裏,到底怎麽樣,你自己想去。”

薛蝌聽如此說了,只嚅囁著道:“但憑伯娘做主。”薛姨媽見他如此,笑著打趣道:“這幾日鋪上掌櫃的還說你如何行事老道,這會子倒害起臊來!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明兒我去尋老太太說去,準定能成的。”

薛蝌退了出來,心裏還思量這此事。邢岫煙這人,他本是中意的。只他少年掌家,又多同商賈往來,尋常看人面上行事,也總要細算其後之絲縷糾葛,算定論清了,才得放心。

這回薛姨媽提了此事,照理說,以門第論來,寶琴結的梅翰林家可比邢家要高多了,卻未曾見薛姨媽如此上心過。到底這後頭是何意味?要說薛姨媽只是見了邢岫煙人品喜歡,而至如此,他是再不肯信的,又不是三歲的娃兒。

方才聽那意思,竟是先取中了邢岫煙此人,想配薛蟠又舍不得,到底尋到自己身上。可見是一力想要結成這門親事的意思。不由得伸出手來,蘸了茶水在桌上點畫起來。稍遲,輕嘆一聲抿嘴而笑。

如今這邊管事的是邢夫人的兒媳,往後等寶玉娶了親,少不得要還回去。這中間大有可權衡處。到時候,邢夫人身上最親的內侄女卻嫁到了薛家。這寶二奶奶的人選,這人選定了之後府務權力的收放,不外乎幾方的利益角逐。如今這看似閑閑一步棋,不曉得往後起不起效果,起多大效果呢。

薛蝌自認摸到了薛姨媽的三分打算,又想起如今鶯兒的娘與茗煙他娘交好,連幹親都認下了。待人醒過神來,那兩家已好得一家似的了,細想卻不知到底是從何時開始的。“潤物細無聲”,這才是真手段。相比之下,那府裏璉二奶奶鬧得那般名聲在外,倒是落了下乘了,恐怕未得王家真傳。想到這裏,不由輕笑。

且說薛姨媽果然轉日就去求了賈母,賈母年高,最愛這樣喜事。又見兩個都是可人疼的孩子,便做起主來。先把邢夫人叫來說與她聽,到了這個局面,邢夫人哪有不應的道理。又去問過邢岫煙父母,那兩個本來就是投奔來的,有這樣好事,自然也是忙著答應。賈母聽說如此順當,心裏大喜,特把尤氏喊了來,讓她掌理兩家定親事宜。

尤氏無奈接了差事,只日日往邢夫人處跑。好在邢夫人性子雖執拗,卻不是個真耐煩的。起先為難了幾回,見尤氏面團也似一個人兒,自己也沒趣起來,索性丟開手了,只讓尤氏估摸著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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