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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再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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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屋子裏,辛嬤嬤同墨鴿兒說話,墨鴿兒正生悶氣:“那個鬼頭柳最討厭,現在姑娘都讓她上夜,都不叫我了!”

辛嬤嬤聞言笑道:“你個小沒良心的,姑娘心疼你年紀小,正是長身子的時候,上夜不得好睡怕以後不長個兒呢。媯柳會功夫,晚間也只打坐不需倒臥的,這樣不是正好?也比我們警醒些。”

墨鴿兒哪裏會不知道這話,不過是從開始就跟媯柳不對盤罷了,又道:“那個傻乎乎的小丫頭,什麽東西都不知道,慣說些奇談怪論,只不過有一身傻力氣罷了。飛檐走壁很厲害麽?哼!”

辛嬤嬤搖頭道:“你素來是那群人裏頭頂機靈穩妥的,如今在姑娘跟前時間長了,倒越活越回去了!我看著小柳兒樣樣都好,心地簡單人卻機靈,雖不通世務些,想來也是常年在哪裏關起來練功的緣故。若不然,你想她這樣年紀能有這樣身手?”

墨鴿兒聽了這話才罷了,又想起一事道:“我說今兒那府裏太太親自過來接姑娘了,照理說姑娘是晚輩,原先那樣派哪個嫂子過來便是正經看重的意思。如今這樣子,倒有些反常為妖了。”

辛嬤嬤點頭笑道:“這時候你才機靈回來了。”

墨鴿兒接著道:“原先在那府裏時,我看這太太性子執拗,對幾位姑娘都不過是面子情兒。怎麽如今忽的這麽看重咱們姑娘起來?連個體面都不顧了親自來看,素日裏她可最重臉面的。”

辛嬤嬤收了笑點了點頭道:“我也想了一晚上了,這會兒倒能猜出三五分來。”

墨鴿兒忙問,辛嬤嬤才答道:“咱們在那府裏時,大概知道那府裏如今的年景。眼前忽地出了貴妃娘娘了,偏聖上又頒下準許嬪妃省親這樣的旨意來。若是光準了一個,還倒罷了。這都準了,可不呼喇喇一群都要建起省親別墅來?還得相互比著,卻又牽扯著分位。如今那裏頭可不止一位貴妃娘娘呢。你說那府裏這省親別墅是不是得卯足了勁往仙境那樣兒建才成?偏手頭沒那麽松泛。

我看著,眼前這一件該是頂大的事了。我們姑娘呢,老爺下落不明,一個女孩子家守著偌大一份家產,豈不如同小娃兒抱了個大元寶站在鬧市裏?實在是讓人不惦記都難。舅太太這回來,一則是真想同姑娘親近了好接過去常住——跟著姑娘進那府裏的東西姑娘還能天天派人看著了?入了人家的庫裏,再出來要到什麽時候去!

再一個呢,恐怕對咱們府上到底如何有些心裏沒底。這一路走來面上分毫不動的,待遠遠看著了姑娘繡樓,神色就變了,想來同那一溜的琉璃窗子有些關聯。這如今市面上就有的東西,是最好估價的,光一繡樓就嵌上了上萬兩的琉璃,這下舅太太可不心裏就有數了麽?”

墨鴿兒兩手一拍道:“嬤嬤這哪裏只三五分呢,我看是八九不離十了!虧我還想著或許是他們想到了老爺的事,跟著朝上轉風向呢。”

辛嬤嬤搖搖頭道:“舅太太牛性子大得很,卻沒有那樣眼界的。那府裏若說能看到這一步的,也就老太太還有兩分可能。只是老太太到底年事已高,又身在後院,前朝的事情難得消息,怕也慮不到這一步呢。再者,就算老太太慮到這些,也使喚不動舅太太。舅太太本就只信她相信的人,她不信的人就是把事兒扔到她鼻尖上她也照舊不會認的。何況如今貴妃娘娘正盛,怕是老太太也壓不住她了。到底親娘同祖母還是隔了一層。”

墨鴿兒聽了忙往櫃子裏尋賬冊,她道:“既如此總不能便宜了他們,嬤嬤咱們快看看,這回去可帶哪些東西過去呢?”

辛嬤嬤笑道:“這些東西要輪到咱們來操心也是晚了,自然一早老爺就有安排的。”

墨鴿兒笑道:“哎?如今嬤嬤也喚老爺,不稱林大人了?”

辛嬤嬤笑而不語,墨鴿兒既知道了林如海已料敵先機,只覺渾身自在,又笑道:“哈,如今我倒要看看他們還能怎麽算計咱們去!不進了那門是實在想不到,竟有這麽冠冕堂皇又不要臉不要皮之人。”

又過一日,黛玉在家用了早飯,便聽外頭報榮國府大奶奶來了,見李紈帶了碧月素雲連同常嬤嬤閆嬤嬤一同進來,黛玉忙起身相迎,李紈笑道:“剛用了飯先不宜動的,挪個地方咱們喝了茶再走。”

黛玉一笑,兩人便去水榭坐著喝茶,辛嬤嬤幾個又查看一遍昨日便收拾好的東西。也不知黛玉同李紈在那裏說了些什麽,兩人牽手出來時,車馬都已備好了,辛嬤嬤伺候黛玉進去換衣裳,李紈便在外頭坐著。她見媯柳仍是一身家常衣裳,便問她:“聽林妹妹說,你不跟她去府裏?”

媯柳點點頭:“姑娘說那裏屋子都有定數,姑娘身邊伺候人本就比旁人多了,我再去了恐添麻煩。”

李紈點點頭道:“你留在這裏也好,能幫著守衛守衛。且這裏人少自在些兒。”又問她,“聽你們姑娘說,你還愛喝那落針茶?”

媯柳老實點頭:“這裏旁的東西都沒甚味道,我吃不吃都成。”李紈一笑,從袖裏摸出個荷包來遞給她道:“嗯,你如今就好好跟著你家姑娘,顧好了她自然有你的好處。喏,這個給你。”

媯柳遲疑著接過了,見身邊也沒旁人,沖李紈咧嘴一笑就把那荷包打開了看,卻是滿滿一荷包的“沐靈丹”,最是滋養元神的,高興得合不攏嘴,直沖李紈道:“奶奶放心,奴婢定會好好護著我們姑娘,讓我們姑娘開開心心的。”

李紈不由笑道:“原來你們都是這樣想事情的,倒是有趣。”說著,黛玉已換了衣裳出來,眾人便一路相隨至二門口,李紈攜了黛玉同車,餘者也各自上了車轎,後頭跟了三輛打著林府暗標的大車,裝運著這回黛玉進府帶去的東西。

到了府裏,眾姐妹相見不提,賈母更是一把摟了黛玉在懷道:“好個沒良心的丫頭,還讓人三番五次請去!我們是日日懸心念著你,你是把我們丟到爪哇國去了!”

黛玉亦眼眶泛紅,強笑道:“老祖宗饒了我這回吧,本還想等著朝上有說法了再來給老祖宗請安的,哪知這一等就等到了如今,還是沒有一句話來。舅母又親上門看甥女兒去了,想來這麽等著怕也不成,便就厚著臉皮來了,老祖宗同舅舅舅母們不嫌我家裏事亂就是疼我了。”

賈母聽她提及林如海的事,倒不便深說了,又憐惜她年幼多難,不由得滴了淚道:“回來便好,回來便好,有外祖母在,旁的再不用多想,只好好呆著,這裏有姐妹們作伴取樂,且放寬了心!”李紈在旁溫言勸解兩句,一室融融。

正此時,有報寶二爺來了,寶姑娘來了!尋常聽著也不覺如何,這會子寶這個寶那個的一對兒稱呼落到耳裏,黛玉便有幾分不舒心。

但見簾子一動,寶玉同寶釵二人前後腳進來。寶玉見了黛玉,眼睛也比尋常亮上幾分,直上前笑道:“妹妹可算回來了!我方才聽人報來,還當又是哪個哄我呢!”細端詳了,又道,“妹妹長高了,人卻越發清減了。”一時滿面笑意,滿心柔情,只拿眼睛黏住了黛玉,心裏似有千言萬語又不知如何說起。

寶釵亦上前道:“林妹妹可算來了,寶兄弟為了這個,也不知同太太打了多少饑荒。日日都纏著讓太太派人接去。有一回不知怎麽說擰了,自己出了門就要打馬尋你去,幸好被李貴幾個攔下了,若不然不知又要鬧到何種田地!”

探春幾個聽了這話,不禁想起寶玉這段時光來的行止,亦撿著幾樣說了給黛玉聽,直把寶玉惹得團團作揖。

賈母見兩人親厚,心裏越發高興,笑道:“好了好了,我頭也被你們吵出兩個大來。你妹妹今日剛到,還怕往後沒有得說話的時候?先領了她屋裏去,看看收拾得可合心意,有什麽不妥當的便直讓他們改去!”寶玉聽了,再樂不得地,便拉了黛玉往外走。探春寶釵幾個亦跟著一同去了。

這會子功夫,辛嬤嬤帶著墨鴿兒並雪雁紫鵑早已將東西都收拾妥當了。旁人還罷了,紫鵑一見著黛玉,兩眼便落下淚來,上前磕了頭道:“姑娘,可算回來了!”

黛玉忙扶了她起來,笑道:“這些日子多虧你同雪雁打理這裏了。”

原來黛玉南回只帶了辛嬤嬤同墨鴿兒,雪雁原也要回去的,只那陣子偏正趕上風寒發熱,便留了下來。這回黛玉進了京,李紈去時便將雪雁給帶了過去,倒是紫鵑,今日卻是這麽些日子來頭一回見著黛玉。

兩人還要敘話,寶玉已在一旁道:“紫鵑姐姐,你眼裏只看著個林妹妹,我們的茶呢?趕緊把你們的好茶沏了來!”

紫鵑自知失態,笑道:“奴婢該死,竟怠慢了貴客了!”說得眾人一笑。

墨鴿兒幾個幫著上茶點果子,寶玉卻湊到了黛玉近前,從懷裏摸出一串手串遞給她道:“這是我前陣子剛得的鹡鸰香串,給妹妹玩吧。”

黛玉不解,寶釵一旁笑道:“林妹妹快接著吧,這還是之前寶玉拜見北靜王爺時得的呢。”

黛玉便橫了寶玉一眼道:“什麽臭男人拿過的東西!你也胡亂給人!”說了連手都不伸。

寶玉只好訕訕地收了回去,嘴裏道:“妹妹不要便罷了。下回我另尋了好的來。”旁人在黛玉處也不過略坐一坐,說會子話便罷了,獨寶玉,倒像是生了根在那裏,只待到賈母那裏傳飯時才又同黛玉一起過去。

母親早逝,如今父親又不知所蹤,在船上時,坐望寒雨連江,黛玉只覺著此身恰如浮萍,真是風雨飄零。那時心間唯剩那丁點暖意,除了有生之年得以同老父重聚之願外,便是賈母的疼寵同寶玉的親近了。

到了都中,李紈一封書信卻將黛玉所思所想推到了另一處所在,原先的兒女情長,換做了家國天下。原來這一家一戶的安寧和樂,還需要朝堂國運的成全。老父卻是被生生逼上絕路的,只是這一路行來,不止江南官場是兇,京裏朝堂上何嘗不是?連著老父自己亦是此死局的幫兇。

到如今,再入賈府,心思念頭已與素日的自己不同了。其實又何止自己?老太太疼寵自己的心,亦需要兩廂無事來成全。若老父所為真的大逆不道牽連眾多的話,或者這份疼寵之心亦要為保全榮寧滿門富貴而退一射之地。獨寶玉仍是同原先一般。好似兩人不管隔了多遠離了多久,再見時亦如從前。

思及此處,他今日的種種造次倒無需放在心上了。人同人之間,總是心最是要緊,這個心你欺不得它瞞不過它,最是不加矯飾原原本本的樣子。寶玉既是有心,其他的自然都是細枝末節了。

兩人在賈母處用了飯,正喝茶。寶玉猶自叨叨著黛玉不在這一段日子裏的種種瑣碎,連著院子裏哪處多添了幾叢早春草花都說了。

襲人瞅了個空子問他:“二爺,你同寶姑娘畫的那副‘曉春圖’還在太太那裏呢,昨兒不是說好了今日要填彩的?到底還去是不去?”寶玉這才想起這茬來,卻是沒什麽心緒了,便道:“如今這個時候,再畫初春時節也很不對景了,沒了意韻靈性如何能調出合宜的顏色來?你去同寶姐姐說一聲,這畫……待到明年開春再畫不遲。”

襲人無奈,領了命自去傳話。黛玉看寶玉一眼道:“好好兒的畫不畫完了,隔了一年再上色哪裏還能記得起當初打稿時的打算來?我看你趁早去畫好了幹凈。”

寶玉無所謂地擺手道:“不過是無聊時鬧著玩罷了,哪裏就說是畫兒了。”

探春看不過去,笑道:“也不知是誰,日日不落地去應卯,還鬧著鳳姐姐置辦了多少零碎,怕是有幾樣顏色如今還沒收齊呢,你倒先丟開手了!真是當成寶也是你,說成草也是你。”寶玉只嘿嘿一笑,自接了方才的話,同黛玉說起如今正修的那園子來。

且說寶釵這日在家用了飯又往王夫人處來請安,稍坐了會兒便見襲人打外頭來了,卻是傳了寶玉那麽兩句話。

王夫人怕她上氣,便嗔著襲人道:“怎麽當奴才的!這畫兒昨兒個不是還說得好好的?今兒一大早鳳丫頭就送了一大堆東西來,早知道他這麽說,我也不費那個勁給他騰地方了,趁早擱到他外頭書房裏去不好?你們也不知道給他分說分說,由著他使性子!”

襲人磕頭賠罪,寶釵反勸王夫人道:“姨媽何必動氣,寶兄弟自來便是不受拘束的性子,誰說句什麽,保不齊他就想起哪一出來了。橫豎那畫兒也不是什麽要緊東西,既說不畫了,不如我先收著,省的日後又想起來沒處尋去。”

王夫人念佛道:“阿彌陀佛,我素來同你娘說,裏裏外外見過多少丫頭,真正沒一個比得過寶丫頭的。若換一個,碰著他這般不著調的時候,不知道怎麽鬧呢。”

寶釵笑道:“看姨媽說的,又不是什麽正經事,不過是常日裏大家玩笑罷了。我是想著寶兄弟若認真作了這畫,下年娘娘省親回來時呈了上去,也讓娘娘看看寶兄弟如今的長進。”

王夫人越發歡喜了:“好個主意!先前同你說過,寶玉認字拿筆還是他姐姐在家時教的呢。如今也許多年了。你這主意極好,正該如此。”便回頭對襲人道:“你同他說,就說我說的,這畫兒今日明日不作也罷,只是定要在娘娘省親前給我好好得作了來!東西便收在我這裏,到底什麽時候來畫,讓他給我說出個章程來!要是一味耍賴,我便說與老爺,讓老爺同他說去。”

襲人將話原原本本傳了回去,寶玉立時面添土色,黛玉樂不可支道:“如何?我一早說了,你不如趁早去畫完了幹凈!如今可好?”

寶玉嘆氣道:“好好一樁賞心樂事,偏偏要弄得讓人厭煩才罷。從沒聽說哪家大作是這般死逼出來的。”

探春笑道:“怎麽沒有了?人家不是還在上頭提‘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黛玉卻道:“三妹妹謬矣,想來寶玉的意思是‘從沒哪家畫畫是靠自家老爺拿板子在一旁看著畫出來的’!”

這話說得連寶玉都笑了出來。只是雖他不高興,卻也奈何不得王夫人,少不得之後抽了時間出來,拖拖拉拉個把月,總算同寶釵一同將那畫作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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