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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收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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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紈經了此事,就存了把莊上作坊收了的念頭,待許嬤嬤來府裏,兩人便商議此事。

李紈道:“如今外頭都有販售了,咱們那作坊的襪子若不是有計良那頭包攬著,怕是賣不出的。既要疏遠了去,留了這樣牽扯實在不好,我看不如收了算了。如今作坊裏頭常年做活的有多少人?若是收了可妨礙不妨礙她們平常日子?”

許嬤嬤道:“作坊如今沒有原先那許多人了,一者這兩年年景好,地裏活兒多。另一個咱們又買了那麽些山地,奶奶定的租子又低,倒有一半的人家又多佃了些田地去種。橫豎那些玉麥土芋也不挑地,後頭高山的半山上都能種,只是采收吃力些,那些地都是前兩年免租,第三年起才收兩成。也是體諒他們艱難。最一個卻是因了那技師府同書院的緣故。

這兩年北師府裏頭的人越發多了,在那裏擺個什麽攤兒賣點吃食小物,也得幾個賺頭,作坊裏頭是細致活兒,有那手笨又坐不住的就索性挎了籃子做小買賣去了。如今常年在作坊裏做活的大概還有三四十個人。咱們給的工錢不少,也是分不小的收益,若是就這麽收了,自然是有影響的。”

李紈便有些遲疑,常嬤嬤卻在一旁道:“奶奶也不用心焦,這一碼歸一碼。為著同計良那頭撇清的意思,這作坊該收還是收了吧。既人家那裏有更大的作坊更便宜的人工,總讓人定價收貨倒是讓人替奶奶賠補了,久了也很沒有意思。

這莊上的人做工的事,咱們可以再商議,另外尋個營生出來給她們做。一來是奶奶的慈心,二來我可知道兩位姑娘在奶奶這裏還入了份子的,這說停就停了也不合奶奶一開始的意思。”

李紈聽了方笑道:“嬤嬤不說我倒給忘了,那倆丫頭也不曉得來催收些利息,恐怕我們不提,她們自己也不記得了。”

許嬤嬤笑道:“說不得也能翻出來幾百兩銀子了,奶奶若是不說可就便宜我們了。”

李紈笑道:“這營生自然要接著做下去的。原先是為了助莊戶人家度災年,這麽幾年下來我看竟是極好的。田地裏頭也不是一年到頭那麽些活兒要做,米糧又難變了現錢。我們尋些像樣的營生出來,倒也未必要同這襪子作坊這般大陣勢的。多商議幾個,一個或者能安置了五六、七八個人,幾樣齊上,也不少人了。這樣他們也能一直有個活兒做著貼補家用,我也得些利息好同小姑子們交代。”

常嬤嬤笑道:“最要緊,許嬤嬤能一直手裏頭有事忙,你看看她,如今在外頭說是如何如何煩勞,氣色神采竟比原先年輕了十歲不止。”

許嬤嬤也笑:“我才知道我就是個勞碌命,這事兒一多一忙,什麽都好了,這兩年連傷風都沒有過。”聞言眾人皆羨。

這營生說說容易,要細究起來能在草田莊上辦成的怕也不多,李紈心裏有數,只說過些日子都列了出來再同許嬤嬤細說。

這事方說完,許嬤嬤想了想,給李紈使了個眼色。李紈會意,笑道:“成了,這事兒就先這麽著吧。嬤嬤同我來一下,我還理了些東西出來,蘭兒上回回來帶回來讓給小七帶去的。”

許嬤嬤便起身跟她進了裏屋。坐定了,許嬤嬤才道:“方才當著人面不好說,上回那機子少了幾個的事兒,如今查明白了,卻是閆鈞他媳婦同老丈母娘倆人弄的。”

李紈問道:“彭巧他娘同妹子?”

許嬤嬤點頭:“可不就是!這裏頭牽連著閆鈞同彭巧呢,我也不曉得怎麽著好。這人這樣品性,留在莊上是不成的了,不好好處置了也難服眾。只是這若真的照規矩處置了,打一頓板子趕出去或者幹脆發賣了,卻是傷面子。且那彭巧娘還不是咱們的人,也是投奔了來的。”

李紈想了好一會兒,才嘆氣道:“嬤嬤這回回去,就把彭巧同閆鈞都叫上,一同商議商議。這一個的媳婦一個的親娘,總要讓他們知道的。只是一個,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也沒有要怪罪他們的意思。這都不相關的。”

許嬤嬤點點頭,又道:“這事兒先瞞著這裏吧,閆嬤嬤那人本就是學規矩出身的,這若是讓她知道了,不定要出什麽事兒。待閆鈞想明白了再說,一個不好惹得他們母子不合就沒意思了。”李紈亦是這般想的。

又說起計良那頭的事。李紈這才把王夫人同鳳姐讓她叫計良過府的事情細細說了,許嬤嬤嘆道:“那位還倒罷了,向來這樣的性子,二*奶奶卻是讓人想不到的。先前看著同奶奶倒很有兩分交情,奶奶也出力了,又是給牽了同四海商行那邊的線,又是指點她作坊買賣,要說這裏外裏好處可不少。怎麽到這會兒倒把奶奶往出填呢?”

李紈亦苦笑著搖頭道:“誰說得清呢。這人同人的性子不一樣,鳳丫頭就是那麽個性子。”

許嬤嬤亦搖頭道:“倒是容易出頭。哪兒有好處往哪兒趕,不記恩義不懼果報的。只當天下就她一個聰明人,旁人都是傻子呢。奶奶是不與她計較,只是這樣性子的人,往後也是遠著些好。這吃一塹長一智,往後不管她什麽事兒犯到奶奶手裏,都不要伸那手了。這樣的人,說句難聽的,你便是救了她命,只要能拿你換好處她也不會打個磕巴的。一輩子心裏都只有她自己一個。奶奶雖不差什麽,也犯不著上趕著給人當槍使。”

李紈知道許嬤嬤是真生了氣了,忙答應道:“我都記下了,嬤嬤放心吧。這日久見人心,知道了還不躲著點兒?原先那些事,一來我看她也真是要緊錢財,勞姐姐那裏提了一句也沒出什麽大力,那襪子作坊更是個順水人情。這回她雖多嘴了這一句,倒是給自己惹了一通訓,我並沒什麽的。往後我不沾她的事也罷了。”

許嬤嬤卻搖頭道:“奶奶還是想得淺了。這事情可不簡單。一則計良又不是什麽臺面上的人物,如今那琉璃買賣雖大了,又有幾個人知道他的來歷?偏二*奶奶就知道。且奶奶放他們出去,也是多久前的事兒了,碧月素雲幾個跟前的都未必知道計良是七巧坊的掌櫃還是奶奶從前的陪房吧?看來奶奶的事兒二*奶奶也沒少留心。

再一個,若是知道這個關系,單想著拿這個謀點好處,講講價錢。直接讓管事打了府裏的旗號去,都是心知肚明的,能不能行個方便還不是立時能知的事?怎麽就偏偏要去太太跟前提奶奶這個,又借了太太的手讓奶奶去抹這個面子?

看著是為了主子出面好商議正事,細究了,府裏當家奶奶為了一筆采買自降身價去叫了原先的奴才過府商議,是不是也有些上不得臺面的輕賤意思在?且她事先竟一句兒也沒同奶奶透過,奶奶是把她當妯娌,我看她是把奶奶當傻子來的。

照我看著,奶奶想要往後不沾她的事怕也不容易,有好處的地方她沒那麽輕易肯放過呢。這姑侄倆就是一個性子,只不過一個還要拿點架子,掰啃旁人也是為了這府第和那寶貝兒子,另一個卻越發面酸心苦一心只想著自己。”

李紈聽了許嬤嬤這樣說了,再想想鳳姐前後行事,也有兩分了悟,才笑道:“如今我身上能得她們算計的怕也不多了。剛還要同嬤嬤說呢,往後再有東西,就讓都送到城郊那花園子裏去罷。府裏真缺了什麽了我再讓人去取。省的進出多了越發招人眼目。我已同我那兄嫂說過了,這話嬤嬤也替我帶給計良段高他們。面上總是越遠越好,凡有打了我旗號去的,不要怕傷我面子,狠狠踩到地上去才好呢。”

許嬤嬤點頭道:“我心裏有數,奶奶放心吧。”想著得空是該把府裏如今的事給那幾個細說說,讓他們心裏有數,這府裏同自家奶奶是兩回事,犯不著算一起去。

京城林府,一個穿著青綢衫子的婆子在林家專進後廚采買的後邊角門口轉悠良久,嘎吱一聲門開了,出來幾個人。

那婆子趕緊上前,笑著行禮道:“幾位大兄弟,麻煩打聽一下,你們這裏可有個姓沈的廚上娘子?我是她親戚,聽說她如今跟著家裏主子來京了,特來尋她的。”

一個嘴上長了粒痦子長隨打扮的道:“姓沈的?沒聽說過。”

邊上一個高個兒年紀略長的笑道:“這位大嬸兒,你打聽媳婦子得說她嫁的哪個,平日裏誰管她們娘家姓什麽!”

那婆子趕緊笑道:“唉喲,唉喲,可是我腦子糊塗了!她嫁的也是府上的,該是叫做馬六還是馬七的。”

那長隨打扮的嗤笑道:“馬六家的吧!我說嬸子,你連親戚家的親家都不清楚,這親認得是不是有點兒遠啊。”

那婆子一頭說著一頭遞過去幾串錢,賠笑道:“她原是我娘家表妹子,在京裏時也很要好,這各自嫁了人,她又去了南邊,也多少年不得消息了。這回好容易得個信兒,這不巴巴地跑來看了?這位大兄弟,還煩勞帶我進去尋她一尋可成?”

年長的開口攔道:“我們府裏規矩大,可不敢隨便放人進去,你既說是認得的,我們替你傳句話,讓她出來見你也罷。”說了幾人都點頭,有兩個還要做事,先自往外去了,那年輕的便去裏頭替這婆子傳話。

片刻,馬六家的急匆匆出來,見了婆子微微一楞,才滿面堆了歡喜道:“餘姐姐!”

那婆子也上前笑道:“娟兒,你真回來了?”

馬六家的緊挽了那婆子的手道:“可不是回來了,本來還說過兩日同管事告了假去府裏看看你們呢!姐姐倒先尋我來了!”

說了便拖著人往裏走,跟門口看門的道:“這是我娘家表姐,我這會兒正好不當班,帶她進去說說話兒。”

看門的婆子細看了餘婆子一眼,木著臉從底下取出一本書冊,打懷裏掏了塊表出來看了眼,就翻開簿子寫了起來,完了往馬六家的面前一推道:“規矩你都知道的,畫個押。”馬六家的答應一聲,拿起筆畫了個押,這才帶了餘婆子往裏走。

跟著拐了幾個彎,到了一處後罩房,邊上一家婦人見了,招呼道:“有客人啊?”

馬六家的答應一聲:“哎,京裏的親戚過來了。”說著推開自家房門,把餘婆子讓了進去。

餘婆子不動聲色地四下打量,一明一暗兩間屋子,後頭還連著竈間,因隔了簾子,卻看不真切了。這進門這間當間擺著四方桌子,四邊條凳,靠墻長案,東西都只算尋常,心裏便有了計較。

馬六家的沏了茶上來,笑著道:“姐姐喝茶,這是我前兩日剛得的,叫個什麽筍,咱們也不懂,姐姐嘗嘗。”

餘婆子見那茶卻不賴,淺抿了一口,讚道:“好香的茶葉!”又道,“怎麽沒見你家裏人?”

馬六家的嘆氣道:“哪有什麽家裏人?嫁過來不兩年,那倒黴鬼就伸腿去了,也沒留個根兒。前些年我婆婆也沒了,如今這家裏呀,就我一人兒,倒是清靜。”

餘婆子道:“唉喲,這日子可怎麽過的,你怎麽不再找一個?”

馬六家的搖搖頭道:“婆婆在的時候拘著,生怕我再嫁,幾年相處下來,她倒把我當閨女養了。我若再嫁了,誰給她燒紙?索性算了,再說這日子我也過慣了。”

餘婆子一時不知如何接話,馬六家的卻道:“姐姐今日來看我,可有什麽事?”

餘婆子嗔著她道:“你這話說的!你當日跟著四姑娘嫁了那麽老遠,先還有幾個口信來,後來倒一聲兒不聞了。這回聽說林姑娘帶著人回京了,我媽想著你原是這裏出身的,說不定就跟著回來了,這才讓我過來問問。你說說,我若不尋上門來,你是不是也不打算搭理我們了?”

馬六家的道:“唉,姐姐你在那富貴窩裏呆著,哪裏知道我們的苦?一時在蘇州了,一時又去揚州了。先是老太太沒了,這沒出孝呢太太便病倒了,姑娘又是一日三餐拿藥培著的。後來太太也沒了,聽說府裏老太君來接姑娘走,他們幾個還去打聽了,哪知道老爺就只讓帶了兩個人跟著,道是怕奴大欺主,橫豎到了京裏還怕少了人使喚?

這麽著,姑娘一走,府裏越發荒蕪了,後院那幾個連個姓名兒都叫不響,老爺也不當回事的,十天半個月都住在衙門裏。那日子過的,唉,真是沒滋沒味的。後來聽說老爺在衙門裏病了,姑娘也回來了,卻都沒回府裏住。

等回府裏住時,老爺已經病得狠了,饒是這樣,還不歇著呢。又去稽查私鹽,還打了起來,這會兒還生死不明的。不是咱們嘴臭心毒,就老爺之前那體格,又是在海上,想來也是兇多吉少了。這麽一出接一出的事兒,你說說,唉。”

餘婆子此番正是打探來的,看馬六家的願意說,心下大定,便道:“你看,我來也沒帶什麽東西,也是我媽說的意思,哪怕來見見你,陪你說說話,也是好的。親戚走動,總要有走動才能親近。”

馬六家的忙不失疊地點頭:“可不是!尋常我也難找個能說話的人兒!姑娘身邊的人都是之前在京裏在衙門那邊的,咱們府裏出身的沒一個到得了跟前去的。這會兒到了京裏,我想著怕不是能松泛點兒,哪裏想到那規矩竟比咱們原先府上還重些,同在揚州府裏也是兩個樣子。就說廚上,一多半的人從前都沒見過的。能說說從前話的人都沒了。”

餘婆子問道:“當日那麽些人陪嫁過去的,這回沒有都回來?”

馬六家的冷笑道:“姐姐好糊塗心思!他們跟著去了,不管是打點田莊的還是打理鋪子的,這麽些年了,手裏能沒點好處?哪裏肯輕易離了那裏。跟到府裏的,老爺同夫人最是情深,老太太準備的那麽些花骨朵兒似的人兒是一個都沒派上用場。知道林家有三代必放的規矩,一個個都求了夫人往那老根子家生子家裏嫁了,這回姑娘回京前問了,若是願意自去的都給身價銀子還另有賞錢。那可不是巴不得的?只我們幾個沒根沒基又沒命數沒運道的,才在這裏幹熬著罷了。”

餘婆子想著王夫人本還想捋一捋府裏出身的人,看看有哪些得用的,如今看來卻是難了。因笑道:“我哪裏知道你們的事!不過聽你這麽說來,林姑娘倒很能拿主意,這一下放了多少人出去!林家也是幾代列侯的世家,這沒了人手,還怎麽顧得過來那麽些產業!”

馬六家的撇嘴道:“姑娘可不就是拿主意的?要我說,也沒幾個我們老爺那樣的爹了,旁人到了這地步,怎麽說從旁支近族過繼一個來,到我們老爺那裏倒好,你猜怎麽說?他道是‘長女如子’!先前身子那般不好了,還坐了軟轎帶姑娘回姑蘇祖宅祭祖,還道自己身子不好,讓姑娘主持的。我看啊,這林家先祖在上頭看著,不定怎麽嘆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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