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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渺處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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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巧娘子見莊子上給了自己家這麽些魚,心裏越發過意不去,就費心思做了幾樣魚的吃食,撿了些送給廚上。眾人也知她性子,倒承她這番好意。這日許嬤嬤抱了小七讓廚房給熱些羊乳,見陳婆子幾個正喝熱茶,眾人見她來了趕緊起身讓座。許嬤嬤笑讓了一回才指著那桌上一盤吃食問:“那是個什麽,你們倒拿來就茶。”

陳婆子端了那碟子近前讓道:“按說這些粗食不敢請大管事嘗的,只是這個倒新奇,”一指小七道,“是他娘送來的,說是得了莊上給的魚,做了些吃食讓我們嘗。這個是魚糕,卻有嚼頭,那個是個魚幹,有些甜滋滋的。倒是不愧她的名頭,我們喝茶拿來一嘗,竟是好的。大管事要不嫌棄,也請試嘗一塊吧。”

許嬤嬤聽她如此說了,便笑著拈了一塊魚糕吃,嚼了兩下讚道:“好花心思,竟還有股子煙熏的香氣。”一時邊上媳婦子拿了熱好的羊乳過來,許嬤嬤便讓身邊的小丫頭捧了,抱著小七回後頭院子去。

幾個婆子看著她遠去,嘆道:“也不知巧娘子家哪來的福氣,投了這個緣法,這大管事便是秋管事家的娃子也沒這麽疼的。”另一個道:“聽說大管事也有女兒的,還怕沒有小輩可疼?只是不在跟前罷了。”

陳婆子笑道:“也是這娃子招人疼,可聽他哭鬧過?真是打出娘胎就懂事。”一個剛來幫忙的媳婦子道:“嬸子這話說對了。這巧娘子家如今看著是好了,今年早先還沒這作坊的時候,那叫一個艱難,別說幹飯,連粥都喝不上稠的。這小小子,喝著稀米湯也笑瞇瞇的,餓了也不哭鬧,就哼哼兩聲。有一回巧娘子從地裏回來晚了,最小的三個在屋裏餓得昏了過去,把這娘心疼得,直掉眼淚。”

陳婆子念佛道:“可憐見的,如今可是好了,小五小六也是招人疼的娃子。”眾人自是一通附和。

京城連場大雪,南邊卻是風調雨順,夏秋糧早已走漕運進了京,雖大雪成災,卻無糧價飛漲,總算天幸。指望著買糧度日的平民見市價如此放下了心,京城裏的權貴人家卻是另一番光景。今年這寒氣來得早又來得猛,可偏偏這京裏大戶人家的大莊子十之八九都在北邊,原本結了秋糧就開備年貨往京裏送,如今可好,那路哪裏得行。

雖是要緊的官道已派了駐軍鏟雪墊土,奈何你墊一層土老天便給你墊一層雪,整個一白瞎。倒是在南邊有莊子的人家得了好,雖河道冰封了,卻因這兩年海運正盛,到了津口再轉陸路卻也便當。賈府原出金陵,在南邊也有幾個莊子,總算稍解燃眉之急。

這日,鳳姐與賈璉忙了一日的年貨清點,晚間對坐吃飯。賈璉松口氣道:“總算來了點出息,若不然,這年真真沒發過了。”鳳姐也蹙眉道:“原想著若是大雪的緣故,索性大家都一樣,都省儉幾分也罷。左右全部如此,也不顯出丟人來。偏偏這兩年起了分別,都不曉得那些人家的東西哪裏得來的,一個冬至節禮就差出天地來了。我拿著那些個禮單犯難,給太太說了幾回也不成,到底還是報了老太太才拿定了主意。我這沒臉,嗐!”

賈璉笑道:“好了,你也夠成的了。老太太拿了主意還不是你敲邊鼓?換著法子誇你你沒聽見?”鳳姐啐他道:“跟你說幾句實話你又說這個!”賈璉笑道:“實話?實話就是這到底不是咱們當家!咱們不過是跑腿的,你費那心!”

鳳姐瞪他道:“你說的便宜!這月錢都是打我手裏發出去的,年禮節禮都是打我手裏送出去的,有了差池,咱們府裏是丟了面子,頭一個挨上去不該是我?說起來總是年輕沒經過大事做事情容易出紕漏!別當我不知道,多少起子東西都等著看我笑話呢!”

賈璉見她上火,便岔開了話道:“好了,我聽珍大哥說,北邊的也快來了。咱們府裏倒還好,他可兼著族長呢,年年還給族裏的兄弟子侄們分些東西的。這要單只南邊的,他面上就不太好看了。”

鳳姐道:“你這話說的,咱們難道是不給的?!多少輩子一條藤上來的,省哪兒也省不了這些。”賈璉道:“咱們這裏,大頭可不是這個,雖也給,卻沒東府出的多。不過話說回來,咱們本來也不好越過他們去。咱們這裏,填的是裏頭那個大窟窿。”鳳姐點頭道:“這一回,沒個三五千兩也過不去。”

賈璉忽的想起一事,便問鳳姐道:“我才想到,怎麽大嫂子那裏,成車的年禮都是送到她自己院子裏的?不是說是舅爺?她家南邊正經舅爺的年禮可都是送到咱們這裏的!”

鳳姐笑道:“嗐!你不曉得!也不知這商賈人家什麽心思,初來時便沒有給老太太太太行禮去!老太太是不管這些事,太太的意思,這也不是什麽正經親戚,倒像有事求上門的。就沒算成公中的親戚,來往的年禮節禮也是大嫂子自己準備,兩下不管的主意。”

賈璉搖頭道:“太太這買賣做的。那南邊的幾個,自從他們老爺子去了,哪回不是清湯寡水地來?整得挺有風骨的樣兒,盡是些草木竹紙不值錢的東西。我說真要雅,弄幾幅像樣的畫兒字兒也好啊。倒是這個,哪回不是成車成船地送來?偏還不算正經親戚!”

鳳姐笑道:“你還別說,我這回看著,太太也有些後悔的意思呢。偏大嫂子是個憨楞的,油鹽不進,她們兩個本來也沒什麽話好說。太太略提了兩回,見大嫂子沒往上湊的意思,也只好作罷了。要不然呢?還能上趕著認這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了?”

賈璉道:“和生道做買賣向來不愛出頭,只曉得買賣大,見過他們掌櫃的卻不多。這麽說來,跟大嫂子那性子還真有些像。”

鳳姐嗤道:“大嫂子真不曉得在想些什麽!她要攥那麽些東西在手裏做什麽,府裏還能少了她的?哪回份例等分她不是最高的?別看老太太平日裏不怎麽跟她親近,但凡有點好處,也不會落了她。這親戚歸到公中,看著的說起來也是她的體面不是?”

賈璉笑道:“得了,得了,你也別說那便宜話!你那琉璃屏風珊瑚擺件,怎麽不見你歸到公中去?”鳳姐道:“那是我兄嫂特給我送來的,怎麽算公中的了?這都算公中的,不如把我的嫁妝都填你們庫裏得了!”

賈璉搖頭道:“這不就是了?!怎麽說起大嫂子的兄嫂,又要算成公中的了。”鳳姐道:“你這是混扯了,那能一樣?我跟太太娘家來往的,哪個不歸在公中?這平日裏私下往來送的東西,怎麽好跟節禮定例比。”

賈璉忙擺手道:“罷了罷了,是你們商議好了不歸在公中的,這回子跟我急什麽。再說了,你看著大嫂子一車車的收進去,到底不知道是什麽東西。若是金銀珠寶,我看總沒有一車車一船船送的吧?何況,這禮尚往來,大嫂子還不是一樣要給回禮。”

鳳姐輕拍下桌子,低了聲道:“你還真說著了!我留神看了,大嫂子還真沒往外送什麽太多的東西!這也是她的呆處了。她那點家底,能變出什麽花來?幸好還有個手帕交,這兩年往來的也勤。我看那意思,大概就是東家送來的勻給西家,西家送來的勻給東家罷了。幸好那兩家一個是官一個是商,若照咱們這樣的世家老親,不就鬧出笑話來了!雖是如此,真沒看她往外太拿什麽東西出去,說是光進不出未免有些過了,卻也差不離。”

賈璉驚訝道:“還能這樣?那她那兄嫂可真是好說話的,一回兩回這樣,還回回這樣?他們還一個勁往裏送,真是,嘖嘖。”說了就拿眼看鳳姐。鳳姐拿起炕邊的美人棰給了他一下子,道:“你看什麽,這意思是說我兄弟不如人家的了!”

賈璉趕忙假意閃躲,嘴裏連連道:“你看看,你看看,天都不打吃飯的人呢,你比天還厲害。我說啊,你也別老看大嫂子收什麽禮了,你想想,她白天黑夜的沒什麽事,有一庫房東西可以點點數不也挺好?你就不行,你哪裏得空呢。”

鳳姐見他越說越過了,紅了臉不再理他,只顧低頭吃飯。賈璉見她羞惱,越發打疊起千般甜言萬般蜜語來哄惹她,又讓平兒燙了酒來對酌,卻又是他話了。

雪夜積素,黑沈沈的天上只幾點星子,那光顯得越發寒氣。西山破落寺裏這幾日也沒了香火,忽的人影一閃,一僧一道出現在門口,倆人四下看了看,方往裏走了。那道人隨手一揮,幾根殘燭就燃了起來。癩頭和尚放開神識探過,見寺裏果然空無一人,方對那道人說道:“你看這雪,這寒氣,那孽畜還真有幾分道行。”

跛足道士搖頭道:“這點功夫算得什麽,倒要說它有幾分膽氣,真當沒人奈何得了它了!”那和尚道:“它也有幾分機智,你想來,能對付它的估計沒事也懶得沖它出手,能耐沒它大的就算想要如何,它也不懼。”道士笑道:“你這是洞見了。水蛔而已,若不能一拳打死,奪了它的內丹,還真賺不著什麽便宜。”

和尚道:“可不是,這群東西生性最貪的,什麽東西都直接擱在身殼裏。若敵不過了,一時身死都化了飛灰,真是白出一回力氣。”道士睜了眼看著天邊,面上浮出一絲笑,道:“它卻沒想到會遇著你我。”伸出手來一晃,一個墨黑圓瓶出現在指尖,又道:“我這裏還有一滴烈陽露,這就與了它吧。”

和尚聽了撫掌大笑道:“妙極,妙極,散了它的寒氣,看它還能往哪裏逃。”伸手拿了那瓶子對那道士說道:“你既出了錢,那就我來出這個力吧。”說了一笑,人往空中一撲已失了蹤影,京城以上萬裏空中一個烏黑的寒氣漩渦正緩緩轉動,那僧人也不多想,直將那瓶子拋入空中,掐了法訣口中默念,一指彈出,那瓶子直沖了漩渦中心而去,他又伸手一抓一收,斥一句:“融!”那墨色瓶子頓時化作淡淡星光四散開了,裏頭出現一團金紅,巨亮無比,正如熔巖火漿。

僧人伸手一揮,那四散星光又匯於他手,也不再戀戰,急撤身而去。他方撤身離去,那團金紅已被漩渦吸入,正緩慢旋轉的寒氣驀地停了下來,打中間開始漸漸染做紅色,飛速往四下侵進,恰如火星著紙破洞焦燃。

東北深山烏龍院裏,香火正盛,大殿供桌上的一塊烏黑木段裏沖出一道黑氣,往半空中去,霎時化作一道人形,一身緇衣,只見他仰頭看著天空,臉色煞白,片刻之後,喉裏一腥卻生生忍住了。

轉日天空放晴,那積了許久的雪,在陽光下化得神速。天子又率文武百官祭天,公侯王爺們自然也各自奉禮謝天。有一府內,一男子氣息陰沈,片刻後一青衣侍從進來回事,他跪稟道:“蒼樸道長起乩問天,這是道長譯的天書。”身邊一小廝接過那青衣侍從手上的文書奉給座上男子,那男子打開看了,只見上頭寫著:“願力已盡,天時重回。”遂扯了扯嘴角淡淡道:“願力嘛,殺豬宰牛還不容易?”

幻境中,有彩衣小婢正在回事:“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在下界用了烈陽露消散了京城積雪,情榜上冤情孽鬼們並無影響。”座上一個黃衣輕衫的美貌女子道:“上回就知道他們必不甘心的,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我們可不想摻和。”

另一綠袍少女點頭道:“何況警幻仙子去賀天璣娘娘仙誕了,更沒個人主事,咱們只管好自己司內之事即可,旁的休管。”一眾人聽了紛紛點頭稱是。那黃衣美女又問邊上一麗人道:“兼美姐姐,你不是有個分身在下界?方才這小婢回的事可要緊?”

那麗人正一臉春意,聽人問她,方懶懶回道:“人間不過那麽些事,風雪晴天都屬自然,有什麽好奇怪處。姐姐臨走時只吩咐我們好好修煉,管好各自司內的事,那些和尚道士跟妖魔鬼怪的勾當,與我們何幹?”眾人聽她如此說了,更放了心,只等警幻仙子回來再一並告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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