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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窗昏曉送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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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過了安,又遣許嬤嬤去鳳姐處說了陪房和跟前丫鬟的安排,鳳姐早得王夫人知會,都一一應了並無二話。李紈也無他事,便在屋子裏教賈蘭識字。得空又將從珠界裏書上得的法子都寫了下來。

賈蘭雖年幼,卻甚是乖巧,一天下來也能記得幾個字,尤其中間頗多童言童語,常逗得一屋子人忍俊不禁。

許嬤嬤看了李紈給的幾張紙,一句多的話沒有,直接打算起從何處買鋸末木屑,又要找人從西北尋厚絨長毛的種羊,還有工序分工要的人手等等。李紈目瞪口呆,忙忙問一句:“嬤嬤,你就不擔心這些事兒能不能成?”

許嬤嬤嗔怪地看她一眼,道:“奶奶你可不是魯莽的人,再說了,便是奶奶年輕些兒,先太太留下的東西,還能有差?”李紈本打算好的一堆解說之詞,一句沒用上。倆人又一起算要多少本錢,人手安排,在哪個莊子上開始等等細雜瑣碎。

轉眼入秋,幾家人都趕在中秋前去了莊子上,許嬤嬤不放心李紈,卻無奈外頭一攤事千頭萬緒,沒有別的人接的了手。最後商定讓常嬤嬤留在李紈身邊,閆嬤嬤看著蘭哥兒。

常嬤嬤年紀雖不算大,卻在李府伺候了三代主子,難得的是心性曠達,不是個多事的。閆嬤嬤原是李家教導規矩的教養嬤嬤,為人最是循規蹈矩,如今給賈蘭正好。李紈看了迎春和寶玉的奶嬤嬤們行事,實在不放心王夫人給賈蘭的這個新奶子。

再看寶玉,心裏更立意賈蘭的教養絕不能照著府上這個調子來。蘊秋和墨雨也都看好了人,那兩家的婆子都來李紈跟前磕了頭求恩典,又商定了嫁娶的時間。

李紈把倆人叫到跟前,一人給了幾件首飾並二十兩銀子,又指著一口箱子說:“這裏頭都是些顏色衣裳,雖不是新做的,好些都沒上過身。我這兒也是白放著,你們若不嫌忌諱,便拿去分了吧。”倆人又磕頭,口內連連道“折煞奴婢了。”李紈不禁想起喝了“初見”後做的那個夢,那些顏色卻是再也上不得身了。

她這頭都安排妥當了,鳳姐登了人口去向,就去回了王夫人。王夫人聽完,沈默半晌,嘆口氣道:“這般也好。”

鳳姐笑道:“要我說大嫂子也太拗了些,她陪嫁的莊子總共能有多大,哪兒用得了這麽些人,這都打發了過去,那起子人心裏不定怎麽怨呢。”

王夫人道:“留在府裏也沒什麽事要他們做,左右都是她的陪嫁,只要她自己主意正了便好。”

鳳姐看了一眼周瑞家的,又道:“按說大嫂子如今也不缺什麽,老太太年前又提了她的月錢銀子,連帶著年底的份例都是上上等。這一年下來也幾百兩銀子了,難不成她的陪嫁莊子能比這個出息的還多?”

王夫人取了茶盞喝茶,周瑞家的便上前道:“前兒聽大奶奶院子裏的婆子們嘮閑篇兒,說是大奶奶開了院裏的小庫取了什麽東西的。”

鳳姐嗤笑道:“各人小庫裏鎖的不過是日常用不著的嫁妝罷了,大嫂子還陪嫁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不成?”

王夫人看了鳳姐一眼,道:“李家雖不能跟我們王家比,可她娘卻是前朝大族出身,有點底子也不稀奇。”

鳳姐便笑道:“我不過是看大嫂子忽的這麽行事有些兒納悶罷了。哪個陪房的不想靠著主子謀個體面差事呢,偏偏大嫂子,倒盡往遠了打發。不過,橫豎以後都是蘭哥兒的。”

王夫人點點頭“便是這個話了。”

待鳳姐走了,王夫人問周瑞家的:“方才說那些婆子嚼舌頭,又是哪來的話兒?”

周瑞家的忙賠了笑臉道:“前幾日,大奶奶院裏的使喚婆子跟我嘮嗑的時候隨口說了幾句。”

“便是這麽說的?”

“說接了蘭哥兒回去那日,跟她身邊的許婆子倆人在屋裏說了整半日。過後幾日又開了小庫,太太知道,這院裏的小庫,大奶奶一年也開不了一回的。那屋外的小丫頭說恍惚聽到許婆子說什麽先太太,銀子什麽的。都是些閑言碎語,便也沒有回太太。”

王夫人看著周瑞家的笑道:“你可別跟我弄鬼,好好的那婆子找你嘮嗑?可別現在不說,到時候再想求我,可沒這麽便宜了。”

周瑞家的立馬上前跪了,賠笑道:“不敢瞞太太,這婆子跟我家原是沾著點親的,因說在大奶奶的院子裏伺候,日常都沒什麽事要做。她偏是個閑不住的,這次聽說又要放人換人的,便來打聽看能不能換個差事。”

王夫人道:“既是跟你沾親,這點子事兒你們都能做得了主的,哪裏還要來問我?”

周瑞家的趕忙磕頭:“奴才不敢,她不過是找我說說,我就這麽一聽罷了,哪有奴才挑差事的道理。奴才並沒有應她什麽。”

王夫人聽了面色稍緩,“起來吧。你知道規矩便好。別人樂不得差事清閑呢,再說了,在哪裏當差都是給主子出力。”周瑞家的聽了趕緊磕頭應是,心裏打定主意回去找那婆子讓她好好在大奶奶院子裏當差,若有什麽風吹草動的正好得空嘮一嘮。

且說鳳姐回了屋,平兒伺候著換了家常的衣裳,又上茶上水的。鳳姐兒換了桃紅繡纏枝花樣的縐綢褙子歪在炕上出神。平兒取了美人槌與她輕輕捶腿。一時鳳姐便將王夫人和周瑞家的說的話學給平兒聽,又道:“你說這大嫂子到底打的什麽主意?難道還真有什麽發財的招數?”

平兒聽了,思量著說:“奶奶這恐是想岔了。大奶奶如今就一個蘭哥兒,要想多替他攢些家底是有的,但未必是有什麽能發財的主意。奶奶想,這大奶奶家裏是金陵書香門第,要說念書科舉倒是有些門道,要說發財可是沒聽說過的。別的不說,便是大奶奶的嫁妝,比起奶奶來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若說李家有發財的法子,還能自家不用反倒陪嫁給女兒?那些念書的酸人可是管錢都叫做‘阿堵物’的呢。要我說啊,大奶奶這樣,許是怕陪嫁在府裏不安生,要是仗著她的面子爭搶什麽起來……雖不是她的主意,也難免招了老太太太太不高興。”

鳳姐瞇著眼睛聽完,輕輕揉了揉太陽穴,道:“聽周瑞家的話,倒是跟大嫂子家的先太太有關呢。太太也說了,那位可是前朝的大族出身,又是在大嫂子幼時亡故了的,或是給留了什麽壓箱底的東西也未可知。”

平兒看了鳳姐一眼,說道:“奶奶也忒多心了些,管他如何,便是真有什麽,大奶奶這個身份,還能防著奶奶什麽不成?”

鳳姐笑道“小蹄子教訓起我來了!我不過是心裏疑惑罷了,再說要萬一真有什麽掙錢的法子,我們早些跟大嫂子打好交道豈不便宜。”

平兒道:“雖是這麽說,奶奶跟太太面前說這些還是太魯莽了些,太太最是不喜人打聽長短的。”

鳳姐笑起來,“傻丫頭!太太是不喜人打聽她的事兒罷了,要說大嫂子的打算,太太比我在意。你說的也對,若真有什麽,太太必能知道的,太太若知道了,自然也不會瞞著我。”

平兒給鳳姐換了茶,說“奶奶想通了便好。”

鳳姐接了茶喝,才說:“不過是跟你閑話幾句罷了。”

李紈渾然不知自己的一石三鳥之計無意間又砸到了好些花花草草,如今的她正為平兒所說的“阿堵物”犯愁。跟許嬤嬤算完,這養地和飼養雞豚的法子不過古怪點,卻不費什麽錢。但是那羊毛兔毛的法子卻很有些耗費,先著人打探看哪處有合適品種的兔羊,一旦有了下落,就要著手買種羊群兔群,若莊子裏沒有懂行的,還得另買了懂得侍弄的人。

這麽一來,怎麽也得先備下些銀子才是。李紈當年的嫁妝攏共才不過萬把兩銀子,壓箱底的銀票只一千兩,另有一千兩都是壓在箱子角上的大銀錠子。日常的月錢和年例攢下來倒也有千把兩,卻也不是銀票,這要拿了出去就太打眼了。

一時又氣悶這世道只認金銀俗物,丁點不懂得“靈石”的妙處!這是這幾日看了那些書,方才知道珠界內真是滿地“黃金”,原來那些石頭竟是“錢”,還是能用來修煉的錢,實在是妙。可嘆自己守著仙酒仙丹、靈酒靈果靈谷無數,卻沒得一塊金銀。其實隨便拿個玉瓶玉盒出來當了應該就綽綽有餘了。只是這個來處不好解釋,又要經過許嬤嬤的手,許嬤嬤是萬萬不會許可自己“當嫁妝”的。

一時卻也無法,便先取了壓箱底的銀票給許嬤嬤,只說不夠再說。許嬤嬤笑道:“奶奶真是在這國公府裏待久了,這一千兩銀子還少?臨街落地兩間兩層的鋪子,再帶一個後廂房,才不到兩百兩銀子。普通人家一年也用不了二十兩。這羊肉不過八十文錢一斤,一只羊能要多少錢?要我說,拿五百兩盡夠了的。”

李紈搖搖頭道:“嬤嬤還是都拿著吧,咱們還要雇人養羊呢,且也不止是羊的事,一下子去莊上這麽些人,還得蓋些房子,這都入秋了,房子總得趕在冬前蓋好才行。”許嬤嬤道:“這三處莊子上本都是有院子的,分起來每處也不過多五六口人,且用不著加蓋房子。”倆人又說了一通,許嬤嬤便收了銀子退了出去。

李紈雖沒有學過打理莊子,卻也知道這事情要真做起來這千把兩銀子定是不夠的,不過先撐過這一陣,總能想出法子的。便是實在無法,就賣幾個瓶子盒子的,那時候許嬤嬤怕也不會再說什麽了,開弓沒有回頭箭。

晚間又教賈蘭認了些字,上了燈怕傷他眼睛便哄他睡了,如今守夜都是閆嬤嬤跟奶子一起的。李紈回了房便進了珠界,這段時間一直在練《太初訣》上的“神識馭物”。入得一境,光亮水滑的硬石地,盡頭上一個高案,再有身邊一個矮機,高案上一個水藍的透明琉璃瓶,瓶中還裝了水。餘者再無一物,空蕩蕩的。練習之法便是用神識將那琉璃瓶從高案移至矮機之上。

用會了儲物袋之後,用神識拿琉璃瓶倒是難不倒李紈,可是這琉璃瓶看著就十分滑手,再有這油光水滑的地,還有這矮機和高案看著也十分光滑,如此一來,李紈便心裏老犯嘀咕,結果就是練習至今日,這瓶子一次都沒有順利移動過。不是從案上滑下來,就是潑了水出來,要不然就是在半途中掉到地上碎了,那水花四濺的情形和清脆的碎裂聲次次都不帶重樣的。李紈已經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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