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我, 我這些年, 給你和大哥添麻煩了。”

宋碧一醒來, 就雙眼含淚地向崔氏道歉。

崔氏也是頭一回看到自家兒子故意發作，如果她是強勢的, 早就呵斥宋城不要亂說了。

但她又不是，她只是個好脾氣的賢惠人兒，自然對自家長成了的長子，十分的包容，不會當著外人的面兒，呵斥長子了。

當然了, 如果崔氏強勢, 只怕宋家這些人也沒那麽舒服地巴在長房過日子了。

崔氏也是過意不去，兩手直擺，“唉, 妹妹千萬別這麽說。”

宋城接過話頭, “是啊, 姑母姓宋，娘家就是你的依靠……千萬莫要多想, 你看咱們京城裏的梅五娘，趙劉氏，不是都托庇在娘家，幾十年了京城的人說起來，哪個不誇她們？”

這個世界雖然男尊女卑, 風氣卻相當開放。

合離的夫妻也有不少，特別是那些家境富裕的人家，吃飽了以後就有更高的追求，過不到一起去，或者因為納妾外室鬧合離的京城一年也有幾十例。

像宋城提到這兩個例子，一個梅五娘，就是嫁了人又歸家，自己開起了脂粉鋪子，雖不是京城最高檔的，卻是最新潮的……她的鋪子賺了大錢，還會資助侄子們讀書學藝，在京城裏算是個名人了。

還有一個趙劉氏，倒不是合離的，而是男人早逝，夫家苛刻，虐待她和女兒，她一怒之下，就帶著女兒回了娘家，趙劉氏打小也算是才女，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回娘家之後，幹脆辦了個女學，專收女童教導……這幾年下來，倒是在京城有了名氣，不少富戶人家都把小娘子送進去，不說變成才女吧，好歹識字會算賬，能寫寫畫畫，將來出嫁，不至於到了夫家跟個傻子一樣。

宋城這話說得雖然特別真誠，可讓宋碧聽著，還是相當的刺心。

她哪裏有梅五娘趙劉氏那個本事啊？

她不光沒有那個本事，她還吃喝住，哪怕是一張紙都是用的宋家的呢。

如果是父母還在，或者三個兄長有能耐，能掙得回大把銀子，她吃用宋家的倒也沒啥，還能說是用的公中，但現在侄子都明晃晃地說出來，全家人都用的是嫂子的嫁妝了，她哪還能裝做不知道啊？

其實當初她剛剛大歸的時候，也是想過拿出嫁妝來貼補的，但是姜媽媽說了，她一個弱女子，手上這些嫁妝是用一分少一分，拿出來容易，想再進就難了。

倒是其他幾房，不管怎麽說吧，都是父子兄弟姐妹一大家子人，再怎麽樣都有個照應，只有她，就一個親生的閨女，還在夫家，見不著，認不了的，她不為自己打算，還有誰會為她打算呢？

再加上當時她那位二哥說是看中了她的一件和田玉的擺設，借去把玩幾日，結果這一借就再也沒還過……後來聽說她二哥是因為妾室看中了一套頭面，他手頭沒錢，就跑來撈了她的嫁妝，拿去當了二百兩銀子，花了一百兩給妾室打了頭面，餘下的銀子他就在外頭吃喝了。

也是因為這個，她就把嫁妝都交給姜媽媽，只進不出。

至於說動不動就暈倒，這也是聽的姜媽媽的主意。

飯菜不好了，暈倒，侄女說了難聽話了，暈倒，聽說女兒在夫家過得不好了，暈倒……

說是只有這樣，才能讓宋家的人把她當回事，不然，誰都想來占她這個孀婦的光，她在宋府裏哪裏還有半分地位的？

現在連侄子都開始嫌棄她這般的做法，她哪裏還好意思再這麽下去？

宋碧滿臉通紅，聲音吶吶。

“我哪裏能跟她們相提並論啊……只是，嫂子這些年的辛苦我也知道，以後我這屋裏的用度就都是我自己來出吧。”

崔氏也是尷尬不已，“妹妹也不必如此……”

她當然希望負擔越少越好了，但是宋碧就是那麽一個說話都不大聲的，除了花她的錢以後，沒怎麽給她找過事的，現在猛地讓宋碧自己負擔自己的用度，總感覺好像欺負這個妹妹似的。

宋城卻說，“母親，這也是姑母的一片心意，你就應了吧，不然，就你現在那些嫁妝，怕是到明後年日子就過不下去了，到時候恐怕不分家都不行了。”

宋城就覺得這個姑姑可真有意思，要是她真的身無分文也就算了，明明手上還有幾千兩，甚至還有鋪子收租，卻理直氣壯地吃喝嫂子的，然後把攢下來的銀錢準備拿去貼她那個十幾年沒見過面兒的女兒。

姜婆子目光亂閃，卻也不敢再隨意插話。

畢竟這府裏以後的掌家人就是大公子，若是真惱了大公子，她家姑太太還能在宋府裏立足嗎？這宅子都是崔氏的嫁妝，崔氏要是潑婦，把全部的人都轟走也是行的。

宋碧既然花用自理，請太醫什麽的那麽拋費，她哪裏舍得？

就說自己醒過來，感覺好多了，沒讓去請了。

其實先前太醫來了，也就是給開的養生方子，方子裏都是一些補藥。

有時候姜婆子拿去燉給她吃，有時候就把裏頭的好藥材給挑出來，悄悄地再賣回給藥鋪，這樣薅羊毛，倒也攢了有七八十兩銀子，只說是給她在柳家的女兒攢著當嫁妝。

既然無事了，宋城就陪著崔氏回到正房。

崔氏怨宋城，“大郎你說話也忒直，你姑姑一定傷心了。”

宋城輕笑一聲，“母親也太善心了，你現在手上那些銀子，哪裏還能供得起所有人一生一世的，沒幾年就有供不上的一天，既然這樣，不如早點讓大夥都做個心理準備！”

崔氏默然半晌，“其實也沒到那個山窮水盡的地步。”

宋城笑答，“真到了就晚了！”

宋城回到自己和小弟合住的小院，還專門去看了小弟宋垣一眼。

小弟宋垣苦大仇深地在那兒寫著功課，宋城在一邊略為指點了一番，花了一個時辰，總算是弄出了一份像樣的課業了。

這其間堂弟宋傑一直在那兒探頭探腦的，等宋城一出房門，又一溜煙地跑了。

宋城把林慶和王祥叫過來。

王祥和林慶一樣，都是奶娘之子，王祥就是宋垣身邊唯一的貼身仆人了。

宋家敗落之後，如雲仆從散得都差不多了，留下的也只是幾個心腹的家生子。

“我回來這些時日，你們都盯緊一點，莫要讓小弟再和宋傑他們一起胡混，若是再見了宋傑來勾搭垣兒，就速來報信！”

宋垣聽了就反駁，“大哥你怎麽不叫我跟宋傑他們玩了？父親都說了讓我們多多親近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們在一起都是賭錢玩樂，耽誤學業，既然這樣，長兄如父，我就做這個主，不讓你們再湊作一堆，各自先把課業學好了再親近不遲！”

一說到學業，宋垣就啞了聲。

他在學堂裏不算最差的，宋傑比他還差了好些，因此他就樂意跟宋傑一起玩，但其實內心裏還是很佩服大哥的，宋家最有本事的就是他大哥了。

“課業學完了，就跟著我來練字！明日早起，去學堂之前，再隨著我打拳！”

宋垣本來一聽到練字，就垂頭喪氣，敢怒不敢言，但一聽到打拳就又生龍活虎了。

雖然人已經被拎到書桌前，讓繼續練字，但還是一疊聲地問。

“大哥，什麽打拳？大哥什麽時候會的打拳啊？”

小少年嘛，都有一個勇者夢，宋垣也不例外。

宋城也在對面坐下，鋪開一張紙，在上面寫寫畫畫，頭也沒擡。

“跟友人學了一些……”

他穿越了這麽多的世界，各種技能都會了，武學這種保命技，哪能不會呢？

鎮壓了小弟蠢蠢欲動的追問，宋城一連畫出了好幾張草圖。

宋垣本來就不是個坐得住的，這會兒終於寫好了五張大字，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跑過來瞧。

“大哥，你畫的這是什麽？咦？這個看著像是個馬車啊！這個又像是張床……”

宋城屈指在小少年的腦門上敲了一下，“這些是在我鋪子裏準備做的木器，等將來做出來，你就知道是什麽了。”

崔氏雖然賢惠，可又不傻，宋城是她最有出息的大兒子，比丈夫還靠得住，自然也會為他打算了。

在宋城剛滿十六歲的時候，崔氏就把自己嫁妝裏的一個鋪子交給了宋城。

這個鋪子是個木器鋪子，主要是因為崔氏娘家的老家在南邊的楠城，那邊盛產上好木料，崔家在那邊有好些山林地，也有供貨的路子，因此這是崔氏陪嫁鋪子裏比較穩賺的一個了。

宋城現在剛剛穿越，當務之急是賺錢，加上尋找原歌。

正好手頭上有這個鋪子，拿來利用一下，做些新式家具，也可以通過這些新樣式，給不知道穿越到哪裏的原歌一個信息。

宋城畫好草圖，拿信封封好，同小弟一起用了晚飯。

一夜無話，第二日早早起來，梳洗完畢就來到院子裏。

小弟倒是乖覺，不用宋城叫就自己起來了，好奇地跟在宋城身後。

宋城就教了他一套適合少年打的拳。

宋垣雖然是個學渣，但學起拳來倒是特別認真，半點不帶含糊的。

本來宋城打算一套拳分三四天教完，在小弟的強烈要求下，一天就學了一半的招式。

行吧，看來學武才是小弟的興趣所在，如果能學好了，將來走武舉一路也不是不行。

一個時辰過去，用過早飯，宋城就叮囑著王祥和林慶兩人一起把小弟送到學堂。

尤其是王祥，務必看好了人，如果再有不好好上學，溜出來玩的，主仆兩個一起重罰！

宋城出了宋府，自己來到位於柳樹街的木器鋪子。

“杜仲膠？大爺要這個有什麽用？”

崔管事也是崔氏的陪房，一直管著這木器鋪子，每年的贏利比較穩，都有個四五百兩銀子。還算是忠心可靠的。

宋城將草圖交給他，他看完了以後問了幾處問題，就表示可以試著做做看。

這些年，崔家鋪子跟其它家的鋪子比起來，物件已經有些跟不上潮流了，也就是木質比別家的好些，這才還能經營下去。

所以大公子拿來的草圖，樣式雖怪，但他做這行這麽多年，還是敏銳地發現了商機，覺得可以一試，但大公子問到能不能弄到大量的杜仲膠，這就讓他摸不著頭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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