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橙拎著一大包衣服，在地鐵和人海中川行，笑著，卻還是忍不住流下眼淚，她也無所謂別人的目光，一口氣跑到舅舅家的家門口，想想又折出來，在他家附近找到一家銀行，把自己卡上的兩千八百塊都取了出來，這是她去韓國返程省下的機票錢。

打開包袱，找了一件衣服，許多橙把錢塞進衣服口袋裏，拉好拉鏈，又跑進銀行的廁所，洗了洗臉，在外面轉了一圈，確認沒什麽異樣，她才登了舅舅家門。

舅舅上班照常不在家，把衣服遞給舅媽，隨便說了兩句，許多橙便去看宋曉婷，感覺宋筱婷比之前瘦了點，氣色倒還好，正在電腦前用那個所謂的“眼球控制儀”打字，於是她湊過去道：“喲，宋筱婷，不錯啊，這東西果然看著很高級，是挺方便哈！”

“叫姐！”宋筱婷還是一如既往的糾正她的稱呼。

“是的姐，好的姐，說吧姐，”許多橙從她桌上的果盤裏撿了顆荸薺丟進嘴裏吃，笑嘻嘻道，“喊我來什麽事？”

宋筱婷擡頭看了她一眼，“在我面前你還裝什麽，”又側了側頭，“去把門關起來。”

“噢。”

等許多橙轉身把門關了，帶上鎖，宋筱婷又道：“過來，把我腿上的毯子掀開，”許多橙依言行事，把毯子掀開，發現她輪椅側縫裏夾著一個藥瓶，伸手取了出來，遞給她，宋筱婷搖頭，“是給你的。”

“給我？”

“這裏面裝的藥叫力如太，可能是對我們最有用的藥了，雖然不能治病救命，但是可以延緩病情的惡化，你拿去吃吧。”

“姐你哪來的藥，你該不是自己省下來沒吃吧？”這兩年，許多橙不知聽舅媽念了多少遍。這藥多貴，進口的兩千多一盒，國產的也要六百多，每次買藥都發愁。吃一顆都要算賬，表姐根本不應該有富餘的藥，“姐，你這樣不好好吃藥，舅舅舅媽多傷心啊。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情況在加重？趕緊收起來，我沒事的，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過完年再說的啊！”

“我知道，可是你現在不方便去看醫生，這個藥還是早吃為好，再說，”宋筱婷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誰跟你說這是我不吃省下來的，這是我偷偷買的！”

“你偷偷買的。姐你沒騙我吧？你從哪裏買的？”

“從我一個朋友那裏買的，”見許多橙還是一副不相信的樣子，宋筱婷只好道，“好了好了，我都告訴你，不過你可別嫌晦氣，”她頓了頓，嘆了口氣，“我有個朋友氣切失敗去世，這個藥是我從她女兒手上便宜買的。這種事不單我們。癌癥什麽的圈子裏也經常有的，畢竟對重病有效的藥都挺貴的，人走了，丟掉可惜。家裏人又沒用，所以會便宜賣給還活著的病人。”

藥的來源清楚了，但是：“氣切？”

“嗯，氣切，”見許多橙不明白，宋筱婷繼續解釋。“我們這個病最後都會走到這一步的，不能動彈，不能說話，最後呼吸衰竭，想要活下去，就要選擇氣切，就是氣管切開，接上呼吸器，如果手術成功，那還可以活下去，如果手術失敗，人就沒了。”

聽著表姐平靜的敘述，許多橙忽然覺得身上好冷，有點不安縮了縮身體：“噢，這樣。”

宋筱婷知道她害怕，可是也無從勸起，只是道：“你把藥收起來吧，我為了替你保密，可是費了好大功夫才拿到藥的，你要是不拿走，我媽發現贓物，說不定就保不住了，你不是說想讓家裏過個好年的嗎？”

買都買了，許多橙也就不矯情了，大不了……以後，再還回來：“好，姐，那我拿走了，謝謝你。”

“跟我還說什麽客氣話。”

“我就是隨便客氣一下，宋筱婷，你還當真啊！”

“叫、姐！”

“叩叩叩——”“你們倆個躲在屋子裏鬧騰什麽的，”舅媽在門外拍門，“趕緊把門開了，讓我進去鋪被子，這還忙著呢！”

許多橙吐吐舌頭，轉身想去開門，宋筱婷在身後小聲提醒“藥藥藥！別抓手上！”她趕緊把藥揣口袋裏，才把門打開。

舅媽抱著幹凈的被子，進屋之後先是威嚴的掃了一圈，又聞了聞，沒找到異常情況，疑惑的開始鋪被子，一邊鋪，一邊還不死心的翻翻枕頭下面。

姐妹倆壞壞的相視一笑：她倆合作多年，豈是這麽好拆穿的！

許多橙幫舅媽把換下來的被子丟進垃圾桶洗了，又做了午飯，陪著她母女倆一起吃了，本來下午就走的，可是宋筱婷說什麽也不讓她走，非要跟許多橙普及漸凍人病情發展的過程，生怕她不好好吃藥，鍛煉，配合治療。

她多想告訴拼命想讓她活下來的姐姐，這根本是無用功，自己早已拿好了主意……

“你別嫌煩啊，我病情發展到現在，指不定哪天一覺醒來，說話就不利索了，趁我現在還能說，你讓我痛快的說完吧，”宋筱婷努力擡起手，搭在她手上，仰頭笑著，“好橙橙，你以後出門不方便，也要好好的，我們姐妹倆大概也是見一面少一面了。”

真的，說不出口啊！

她說得每一句都在笑，可是許多橙聽得每一句都想哭，回家的時候，望著滿天繁星，好想問問老天爺，這是為什麽……

在外面盤桓著，她一點都不想回家，可惜，她這個姐姐啊，卻還是不肯放過她，望著手機裏的新信息“到家了吧，記得吃藥，別忘了^_^”，想起她姐姐眨半天眼睛，才打對一個字的樣子，這條短信也不知寫了多少。

許多橙掏出藥瓶，幹咽下一顆，然後發短信回道：吃啦，放心，親個(╯3╰)！

吃吧吃吧，不管怎麽樣，活著的時候，別讓任何人為自己傷心，她能做到的，也只有這些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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