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仙階太長了，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一直搭到雲海中去。

我一點一點爬，可以看見瓊華金頂浮游在雲霧中，汗水順著額頭流下去，顧不得去擦。

一道白色的劍光劃過，身邊的人零落地發出幾聲驚呼，“看啊，禦劍飛行！”

一個女子翩然而過，目光掃過，卻又什麽都沒看在眼中一般漠然。

心底就淡淡地浮現出不服輸的念頭。

禦劍飛行又如何？

總有一日我要把萬裏河山都踏在腳下。

後來發生的一切都很匆促。

匆促地拜了師，匆促地開始雙修，匆促地與幻暝界大戰，又匆促地被背叛。

我幾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醒過神來，已身在玄冰。

那日禦劍飛過的女子成了瓊華掌門，我後來都從來直呼其名。

夙瑤啊，一世修仙又能如何，命運的枷鎖從來不肯將所有人輕饒。

她對我說，“仙道貴生，命運翻覆，我等凡人，正是為此奮不顧身。”

仙階無數次出現在我的夢中，總也走不到盡頭。

夙瑤偶爾來禁地，大部分時候相對無言。

有一天，她說，“夙玉去世了。”

我楞住了，夙瑤陪我坐了很久。

夙玉在醉花蔭時的音容笑貌猶在眼前，斯人已逝。

我一直都拒絕去想她離開羲和要怎麽平衡體內的寒氣。

但現實還是無可避免地擺在了眼前。

她為何寧可死，也不願意與我一道飛升？

沒過幾年，雲天青也去世了。

我曾經真心把他當兄弟，但他給了我最不留情的一刀。

但是死訊傳來的時候，我還是感到了深深的悲傷。

不該是這樣的，明明這一切都不該是這樣的！

明明曾經離長生一步之遙......

只是一夕之間，至親至愛，倒戈相向。

我一度為之痛苦到瘋癲，如今心頭只餘一片刻骨悲哀。

我不能原諒任何背叛，可惜無論原不原諒，時光已把一切沖淡。

此心迷惑甚，執念枉加增。

我透過玄冰，看著禁地中一成不變的景象。

夙瑤來了又去，我開口問她，“我如今是什麽樣子？”

“師弟一切依然如昨。”她這般說。

呵，是麽，我絲毫不變，在這一切以後？

我在瓊華修行三年，冰封卻有十九年。

回憶太少了，與夙玉有關的，盡皆不敢觸碰。

我想起我還是少年時，金羈白馬，招搖過市，那些日子已經遠得如同前世。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

愛的恨的，癡的愁的，我不顧一切來修仙……

這仙道，如斯寒冷。

離家前一夜，我的弟弟阿然求我不要走。

我那個時候覺得他胸無大志，目光短淺。

我叩首仙道，也不過這般下場。

羲和的火焰，在冰中燃燒。

夙瑤對我說，“玄霄，你莫非要認命麽？”

我什麽都沒說，只是笑了。

若我信命，又為何要來求道？

我生而富貴，幼時已擁有絕大部分人一輩子也求不得的一切。

我的命運是一生榮華富貴，我偏不從命。

紅塵擾攘，溫柔錦繡，不過轉瞬。

我所求，是長生久視，不懼消亡。

我所求，是步雲登仙，與天同壽。

我所求，是天地萬物，俯首稱臣。

狂妄麽？呵，我生來就不是為了過平凡乏味的一生。

我在修仙的路上走得越遠，失去越多。

親情、愛情、友情，盡皆如同指尖流沙匆匆而去。

而今也都不值一提。

唯一懊悔之事，是離家那年，枇杷未熟，我沒能來得及最後和阿然再吃一次。

我覆又閉上眼睛，寂靜中，玄冰開始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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