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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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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是和梁君山一起吃的。

他聽說女兒醒了,連會也不開了,特意從公司趕回來。偏他又是個內斂的,自妻子早逝後更沒什麽話了,拿眼細細的把女兒從頭看了一遍,心中稍安,便叫人備了晚飯一起來用。

父女兩個都不是話多的人,食不言寢不語,對面坐著默默吃了一頓,等到下人都去了,方才說起話來。

梁傾城感覺自己真的好久沒見父親了,看著看著眼睛就有些紅了。她低頭掩了掩神色,思忖再三還是開口問他:“爹地,我真是昏了兩年?”

梁君山手裏正端著一杯茶,聽到這話,擡眼看了看她,端著杯子的手指極穩,聲音很淡:“嗯,是昏了兩年。”

梁傾城卻仍舊看著他,接著道:“奶奶和二叔呢?他們怎麽沒來?”

梁君山似是看出了女兒藏在心裏的那點兒見不得人的疑心。他線條堅硬冷漠的唇角似是彎了彎,語調仍舊是不緊不慢:“你車禍的事是你二叔做的手腳,依著梁家家規,我已經叫他去西裏島了。”

西裏島乃是梁家產業,據說是專門囚禁那些身份高貴卻又犯了家規的。呆在那裏的人,不會死卻也僅僅只能算是活著罷了。當然,梁家長長短短幾百條家規,真若是全都當了真也未免有些苛刻,真正要緊的、不能犯的不過只有三條。

一是:不能做出損害梁家利益之事;

二是:不能違背家主命令;

三是:不能以下犯上。

梁傾城抓著被角扯了扯,低聲道:“他犯的是哪一條?”

梁君山似笑非笑:“你是梁家繼承人,他既然對你下手,自然是以下犯上。”他隨手把杯子往案上一擱,接著說話,“至於你奶奶,她因為你二叔的事情心情不好,正在蘇黎世修養身體。”

梁傾城定定的看著他那張不動聲色的臉,忽然覺得有些疲憊——或許,在那些人看來梁君山這般不染半點煙火之氣的處事手段實在是沒什麽可以挑剔的,更何況他所做的大部分事情多是為了梁傾城這個女兒。

可是,梁傾城卻不喜歡這樣。

她還清楚的記得,小時候媽媽還在的時候,自己的父親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可能會對外面的人冷著臉,可是回家的時候總是會忍不住笑起來。他會把年幼的女兒抱在膝上,親親她的額頭,用輕緩的語調和她說話:“傾城今天乖不乖,有沒有聽媽媽的話......”

他曾經是那樣一個溫柔的父親,如今對著女兒卻是連一個笑容都吝嗇。

梁傾城忽然不想再裝模作樣的和他做這麽一對“相敬如賓”的父女。她用手指揉了揉眉心,直截了當的問道:“我記得家裏的網絡是有屏蔽的,”她幹脆的把自己的懷疑說了出來,“爹地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梁君山卻是沒想到她的話,眉間浮出些許怔然之色,很快便道:“我能有什麽事瞞著你?”

梁傾城抿了抿唇:“我明明記得,這兩年我是在華國......”

她話聲還未落下,梁君山已經起了身,拿起擱在椅子上的外衣,往外走去,不容置疑的為這場談話下了總結詞:“你今天剛醒,先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說。”

梁君山這般態度,梁傾城反倒覺出幾分味道來——若不是有事瞞著,何必這般態度?更何況,在她看來,那兩年的記憶實在是毫無半點差錯,若說是夢也太過真實了一些。

梁君山這模樣,分明是想要把她在華國的那兩年徹底抹掉,讓她人生重回正途。

她目送著梁君山立刻,背靠著床,心裏倒是轉過許多事,一會兒想著那部不知道有沒有拍完的《沈默的證人》,一會兒想著“周明珠”的失蹤會惹出多少事來,到了最後最放不下的卻是沈思遠。

她當時手上還帶著沈思遠送給她的定位表,所以後來來救她的人應該就是沈思遠吧。可是怎麽現在又不見人了?也不知道他在美國的公事處理完了沒有,還在不在美國?他見不到人,會不會擔心?

既然記憶都已經恢覆,她自然也想起了當初回國尋親,第一次遇見沈思遠的事情。

在沈思遠看來,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酒店的電梯裏,可梁傾城那時候背對著人打電話,自然沒有見到他。他們兩人第一回真正見面,是在酒店的泳池邊上。

那時候她剛剛找到霍齊,兩人吵了一架,她半夜睡不著,腦子一熱就從房間跑出來去泳池邊上游泳,結果就遇到了沈思遠。

那個時候的沈思遠倒是年輕稚嫩許多,就像是春天剛剛冒出綠芽的枝幹,青翠欲滴。

真是奇怪,這樣許久未曾想過的舊事,如今想起卻是歷歷在目,還記得他們兩人彼此說的第一句話:

“你哭了嗎?”

“沒有,是水濺到臉上了。”

原來,從頭到尾,讓他們動心的都只是彼此。

梁傾城忽然覺出幾分甜蜜來,慢慢闔了眼,躺在床上慢慢睡過去。

既然記憶都是真的,既然沈思遠是真的,那麽,總也會再見面的。

******

梁傾城這一修養,竟也養了大半個月。大概是當初那場談話的原因,梁宅的網絡屏蔽倒是寬松了許多,她倒是可以上網查些資料。唯一讓人不喜的是,沈思遠仍舊是不見蹤跡。

梁傾城心知,這大概就是父女之間耐心的比拼。她照常起居,該吃吃該喝喝,碰著電腦的時候照常先查了一查沈思遠的消息。梁君山是不可能關她一輩子的,她養好了身子,出門之後自然可以去找沈思遠。

這樣一僵持,竟也到了三月花開的時候。

梁傾城午間頗有些困倦,讓人幫了張躺椅在二樓的陽臺上,自個兒懶洋洋的靠在躺椅上看書。樓下種著一株梧桐樹,正是葉茂之時,在陽臺的角落遮出半邊的綠蔭來,十分涼爽。

梁傾城興趣缺缺的捧著書看,看著看著,困意上湧,便也幹脆把書蓋在臉上,靠在躺椅上閉了閉眼。

半睡半醒的時候,她隱約聽見有人在陽臺下面說話,她把蓋在臉上的書本往邊上一丟,擡頭往下看去,一時有些呆了。

好半天,她才呆呆的對那人道:“你怎麽找到這的?”

那人白襯衣,外邊穿著黑色馬甲,身姿挺拔猶如松樹。他聽到梁傾城的話聲,仰著頭,英俊的面容含著淡淡的笑,半點也不覺羞愧的念起了《羅密歐和朱麗葉》的臺詞:“愛情慫恿我探聽出這一個地方;他替我出主意,我借給他眼睛。我不會操舟駕舵,可是倘使你在遼遠遼遠的海濱,我也會冒著風波尋訪你這顆珍寶。”

梁傾城只覺得在看到他的那一瞬,三月裏的陽光都燦爛起來了。她怔怔看著他發了一會兒呆,許久才道:“你上來吧......”

話聲還未落下,那人已經就勢攀著下頭的梧桐樹,想要往陽臺爬。

梁傾城整顆心都被他嚇得要跳出來了,半個身子也跟著探出陽臺:“你小心!摔下去肯定要骨折!”她本還有些泛紅的臉都被嚇得白了,直到那人順勢跳到陽臺,心跳也沒有靜下來,她實在氣不過,咬著唇恨恨的叫著對方的名字,“沈思遠!”

沈思遠伸手把她摟在懷裏,頭埋在她的肩頭,笑出聲來:“好了,沒事的,我以前還爬過更高的樹呢。”他笑得一顫一顫,蹭得梁傾城脖頸都癢起來。

梁傾城氣得都不想和他說話,好半天才別扭的問他:“你怎麽現在才來?”

“我和你父親打了個賭,”他說了一半,忽然頓住聲音沒再說下去,反而是摟著她的腰低頭吻她,含糊的道,“不說這個了......”

梧桐樹灑落一片綠蔭,把他們兩人大半的身體頭隱在下面,一時之間只聽到風吹過樹枝時簌簌的聲音。

是落葉的聲音?

或者是花開的聲音。花從心頭開。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梁爸爸其實是很可憐的,好不容易才把失蹤的女兒找回來,結果女大不中留,一心一意胳膊肘往外拐。梁爸爸:我家辛辛苦苦種的小白菜就這麽被豬給拱了QAQ~~~

最後羅密歐那一段是支持我寫完這段情節的動力,我已經垂涎很久了....

大概還有個番外....

☆、番外

梁君山對於沈思遠這種剛剛拿到“通行證”就直接爬陽臺“登堂入室”的行為十分不喜。

不喜的結果就是:沈思遠連晚飯都沒撈到,直接就被趕走了。

但這並不影響梁傾城見到了人的好心情。

晚上吃飯的時候,她拿著筷子戳了戳面前的魚肉,終於還是在梁君山不耐的目光下開口問道:“那個,沈思遠說你們打了個賭?”

梁君山面色極冷,提醒她:“食不言寢不語。”

梁傾城扒拉了一下飯碗,吃了幾口魚,啃了幾塊排骨然後把碗筷往邊上一推,十分認真誠懇的道:“我吃好了。”自從做了兩年周明珠,梁家小姐的架子丟了兩年,果然是再也端不起來了。

梁君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到底還是拗不過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放下碗筷把事情從頭說了一遍。

原本,梁君玉會冒險去動梁傾城,便是因為沈思遠替她約了梁君山,他怕父女兩個見了面,前功盡棄實在可惜。

沈思遠本也做了準備,哪裏知道梁君玉連自己女兒梁倩都利用上了。再者,他在美國根基到底不深比不得梁家,為著梁傾城的安危,他只能一邊用衛星定位梁傾城的位置一邊把事情和梁君山和盤托出。

救了人,驗了DNA,審了梁君玉。所有的事情自然一清二楚。

找回了女兒是件大喜事但是後頭跟了個虎視眈眈的女婿就不是什麽好事了。所以,梁君山把人接回來後並沒有什麽好臉色,幹脆和沈思遠打了個賭。

“我的女兒我最清楚了,失憶做過的那些事,根本算不得數......”

然後,梁小姐十分利落的讓說大話的老爹丟了個大臉。

呵呵噠。

胳膊肘往外拐的梁傾城毫無羞愧之意的呵呵了一下,托著腮問了一句:“當年外公是不是也是這樣對您的?”

早逝的梁母和已經離美的梁外公都是父女兩個平日裏不會提及的雷點。

聽到這話,梁君山冷淡中帶著不耐的面孔不易察覺的白了一瞬,似是想起了什麽舊事,眼中神色覆雜,竟是連生氣都忘了。

梁傾城端詳著他的神色,笑著道:“我記得媽媽和我說過,爹地你當初為了見她還特地跑去學校做客座教授開講座呢......”

梁君山的神色緩和下來,不覺應道:“你媽媽還和你說這個?”

“是啊,”梁傾城笑盈盈的擡起眼,眉目如畫,清艷動人,“她說她那回在學校裏見到你,簡直嚇了一跳,不過還是很高興。”

提及亡妻,梁君山鐵石一般冷硬的面孔也軟了下去,他靜靜的看著與妻子極其相似的女兒,忽然垂眼嘆氣:“真就這麽喜歡他?值得搬出你媽媽來?”

梁傾城對他眨眨眼,拉住他的胳膊,笑著點頭:“是啊,就是他了。”她慢慢的把頭靠在梁君山肩頭,好似幼時撒嬌一般,咬著唇道,“媽媽說,當初外公不讓她和您在一起是為了她好——梁家規矩大,她又是嬌養長大的,什麽都不懂。可是,她還是嫁了您,因為她喜歡您,她愛您。就算是到了最後一刻,也從來不覺得後悔......”

千金難買心頭好,萬金不及有情人。

梁君山念及往事,神色微動,既悲且喜,撫著女兒的烏發長長一嘆,終於還是沒有再說什麽。

******

有梁君山點頭放行,沈思遠常來常往竟然也成了梁家的常客。

梁傾城不免要問起自己離開之後那些事要怎麽處理——她已做回梁傾城,自然不能再做周明珠。然而,回想兩年光陰,仍舊有些不舍。

沈思遠倒是懶懶的不太想提:“還能怎麽樣,公司擬個說辭說是退圈嫁人,圈子裏那麽多事,時間久了也不會再有人再提‘周明珠’這三個字的。”

事情自然不是沈思遠口上說得那麽簡單。因著周明珠退圈這事實在倉促,沈思遠這些日子又是常來梁家,網絡上很快就有了新的議論:比如“沈思遠戀上梁家女繼承人,周明珠傷心退圈”或是“沈思遠喜新戀舊,周明珠遭冷藏”......還有人放了梁傾城的舊照和梁家幾個明面上的產業明細,瞬間就掀起了無數狗血的揣測和嫉恨。總之,沈思遠在網上簡直被那些不知就裏的網民罵了個狗血淋頭。梁傾城知道這事,戀愛腦的她難得幼稚一回,私下裏買了好幾個賬號,閑的無事就轉戰天涯微博各個罵場。

有人見她回護賣力似是知道許多內情,便冷嘲熱諷:“你就算是說出了花,人家沈總裁也不會看上你的。前有梁小姐後又周明珠,估計輪也輪不上你。”周明珠腦一熱,就手快的把炫耀的真話打上去了:“真可惜,從頭到尾,他就喜歡我一個。”

於是,一大波黑子蜂擁而來,紛紛嘲笑起白日做夢的梁傾城。最後,她居然陰差陽錯的替沈思遠分攤了一小半的黑子也算是另一種類型的同甘共苦了。

不過,沈思遠不提這些,梁傾城自然也只當不知道。

沈思遠頓了頓又扯回正題,“顧橋和Elina聽說了你的事,特意跑了來,要我帶她們來還是等你養好身體,出去再見?”

梁傾城伸了個懶腰,很是愜意的把頭枕在沈思遠膝頭,輕聲應道:“我正打算請她們來呢,出了這麽些事,她們肯定也擔心得很。”她眨眨眼去看沈思遠,粲然一笑,“下回我們再一起回國見你外公,他一定會吃一大驚。”

沈思遠看著她的笑顏,心頭微軟,再端不起臉,俯身輕輕吻了吻她的眼睫,然後是鼻梁、面頰、紅唇。

朝思暮想的愛人就在懷中,猶如愛與美的女神,無處不美、無處不可愛。

梁傾城被他吻得有些癢,把人推開了一些,然後才問起其他事來:“對了《沈默的證人》票房怎麽樣?我聽說我扮演的Alice都入圍最佳女配了,我之前就覺得這回一定能得獎。”說罷很是悵然,“就算得獎都不能去領,真可惜......”

沈思遠吻住她的唇,把那喋喋不休的話全都堵了回去。

唇齒相交,無限美好。

沈思遠的聲音輕柔而有力,直直的入了她的耳。

“你是我的最佳女主,下回,我單獨給你頒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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