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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霽月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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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片刻,小茶館外又進來了位年輕男子。男子一身湖藍色長衫,袖邊繡著雲紋,腰間掛著一塊價值不菲的玉佩,手裏還拿著一把金光閃閃的扇子,頭頂玉冠束發。身形修長挺拔,鼻梁高挺,英俊帥氣。

他往茶館望了一圈,在靠窗的雅座坐了下來。

付翊收回書信,給他倒了杯水,“難為方少爺大駕,茶水粗陋,別嫌棄。”

茶水於方寒陽而言向來是解渴之用,他便大方道:“無妨,我還想跟你說抱歉呢。之前約你我卻失約,當時家中有事脫不開身。你讓我打聽的事兒,有些眉目了。”

付翊:“如何?”

方寒陽:“天藥堂那位老祖宗常年不在堂裏,我派了人去,只聽說對方出門游玩了,歸期不定。不過明年天藥堂堂主下一任繼位大典,他會到場。你若是想求藥,不妨那時去。”

付翊摩挲著茶杯:“怕只有這樣了。”

方寒陽:“這應該是最後一次機會了,見天藥老祖簡直比登天還難,這位老祖宗神出鬼沒又不給任何人面子。等等,我還特意給你整理了附近的地圖和路線,那個鬼地方,地處北方深山老林煙霧繚繞的,你帶著,到時候參考參考。”

付翊內心有些感動,他與方寒陽交友七年,他不過當年順手相救,對方一個大少爺,想盡辦法幫襯自己。對方無法陪同他前往,這事他心裏清楚得很,可還特意畫了精細的地圖給他參考,這份心意,他不得不銘記在心。

付翊:“難為你考慮得如此周到,方兄這份恩情,付某感激不盡。”

方寒陽擺擺手,爽快直說“不用不用應該的是兄弟”,然後壓低聲音商量道:“你要是真想謝我,幫我勸勸餘欣,請我去你們樓裏做客唄。”

付翊拿著紙的手一頓,聯想到昔日方寒陽登門惹惱了餘欣,結果小姑娘一把掃帚把人趕出門的場景。他無比誠懇道:“這個……有點難度,要不我在外面請方兄吃飯?”

最後兩人在外面下館子填飽肚子。方寒陽本次來泉州也是為自家的一些小事,長留不得,吃過後便告辭,臨走前還囑咐老友:“把地圖放好,這件事上點心,千萬別忘了。你身上這些舊疾纏了你十多年了,再不好好治,等到老了豈不是得痛不欲生?”

付翊漫不經心,面上笑著:“我的大少爺,你今日怎麽廢話這麽多?”

方寒陽一片好心餵了狗,氣的抖扇子,道:“你別現在看著還好,等到以後,舊疾纏身,晚景淒涼,付翊,你打算拿自己怎麽辦?你是孑然一身無所牽掛,就想著不辜負老樓主所托,把樓裏那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拉扯大嗎?以你的出身,你的武功,在江湖上哪個實力不錯的幫派會拒絕你?何必呢?”

付翊眉頭一皺,目光冷了下來:“我自己的事,不勞你費心。”

方寒陽被嗆了一下,頓時火冒三丈,一看對方冷著眉眼,轉眼連罵人的話都說不出口了,他抖著嗓子“你”了半天,偃旗息鼓,不說了。

付翊雖冷著臉,但還是很貼心地叫來漱口的茶水,溫和有禮地謝過殷勤服務的小二,才隨方寒陽出門。

方寒陽摸不透這個少爺出身的家夥,身上總帶著一股與他們這些紈絝子弟截然相反的氣質,性格倔強得要死又極愛鉆牛角尖,有時卻禮貌溫和體貼周到讓人覺得忍不住喜歡他。即便往日的經歷有多麽悲慘,卻仍舊一副雲淡風輕大徹大悟的模樣。

他不得不承認,那樣的情況下,這人沒有長歪成仇視凡世一心只想報仇雪恨的冷血之徒,已經是一件可以稱作是奇跡的事了。

方寒陽想到這就忍不住想同情對方,付翊看出了他的心思,臉繃不住先笑了,道:“好了好了,我都記著呢,去天藥堂的時候順便去拜訪你贖罪。”

方寒陽輕哼了一聲,心中怒火早消了:“這兩天,霽月樓沒什麽事吧?”

付翊故作輕松道:“啥事也沒有,江湖太平,睡得安穩,每天只有送菜的來敲門。”

方寒陽看著老友臉上的一抹惆悵寂寥,卻也不能把內心勸對方投靠自己的話說出口。對方同自己一樣,有自己的尊嚴,也有自己的堅守和承擔。他所能做的,大概只是盡力幫襯罷了。

兩人同行了一路,直至叉路口,方寒陽說:“付兄留步。”

付翊微微一笑,拱手道別,“告辭。”

等方寒陽身影消失,付翊才轉身朝另外一條岔路口走去。

他沿著主街拐入了一條青石板小道,走過了一座石橋,又拐了好幾個彎,才來到一座破敗的小樓前。這座小樓頗有幾分古色古香的味道,掩映在四周的黑白房屋和綠色蘿蔓下,顯得別有意味。只是那樓或許是太破了,紅漆掉了許多,露出內裏的灰□□末,顯得頹敗不堪。

紅樓上的匾額已經掉了。大門處豎著一塊小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霽月樓”三個大字。寫這字的人功底不錯,但氣量不夠,意圖寫的磅薄大氣,卻駕馭不住筆鋒,倒顯得滑稽可笑。

付翊瞧也沒瞧一眼,仿佛這丟人現眼的東西與他毫無關系,推門就走了進去。

紅樓內極為寬敞,東面擺著一排排高高的書架,西面放置著刀劍器具,北面一道樓梯通往樓上。

小書童正埋頭寫字,見到付翊,立即筆一丟:“付哥救命!”

付翊無奈:“是高劍又罰你了?”

剛說完,門簾後有個人挑起門簾進來,那人濃眉大眼,生的沈穩可靠的面相,穿著一身粗布衣裳,背脊挺得直直的,一派正氣,兩袖清風。

高劍恭敬地行禮,“樓主您回來了。”

付翊:“說了多少次了,不必尊稱。直接稱呼我名字就好。小欣呢?”

高劍:“在後院練武呢。”

付翊點點頭,拍了拍餘子軒的腦袋:“趕緊讀書去,別老想著玩。幾個月前跟我說的話都被你吃掉了嗎?整天只知道調皮搗蛋。”

霽月樓後院不大,僅有幾株紅楓樹,每日餘老頭都會過來打掃,餘欣會來練武。

付翊過去時,昔日的小姑娘已是亭亭玉立,把劍譜上的所有劍招練得極為熟練了。風隨劍動,劍鋒將如火的紅楓葉劈成了兩半。揚劍的女子身法敏捷,武功已是江湖上乘。

付翊第一次來霽月樓時,後院只有那麽稀稀拉拉的幾棵青竹,那時的餘欣還沒有餘子軒那麽大、霽月樓也沒有如此蕭條淒涼,而是弟子眾多人丁旺盛,還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幫派。十多年過去,霽月樓被徹底掩埋在時光之下,即便說起,對方也是一臉茫然的神色。

付翊承老樓主的救命恩情,幫他把一對兒女撫養長大,霽月樓的雜務由昔日弟子之一的高劍管理。此處雖然寂寞淒清,但好歹清凈閑適,他這一住就是近十四年。

他正在神游,只覺眼角劍光一閃,立即側身躲避,鋒利的刀劍貼胸擦過,將吹起的頭發割了一縷下來。這時付翊腦袋後的簪子終於承受不住掉了,一頭烏黑長發散落。付翊來不及擼頭發,兩人激烈地對起招式來。

付翊的武功並非霽月派,而是老家玄武山莊的招式,餘欣自幼跟隨老樓主,學的是正宗霽月樓的劍法。霽月樓曾經出過一位武林至尊,武功自成一體,是偏於進攻的招式。而付翊的武功偏於保守穩重,容易防守,他本人又極其擅長扮豬吃老虎,每次都能讓餘欣很是頭痛。

隨著哐當的落地聲,付翊勾唇笑道:“我又贏了。”

餘欣微微喘氣,氣道:“哥你太欺負人了,人家大哥都讓著自家小妹,怎麽就你一個勁兒戳我傷心處?”

付翊笑著看她。付翊五官並不精致,只是仿佛渾然天成般恰到好處的端正清秀,不比街上任何一個俊俏小生長得差。他的頭發散了,披在肩頭,與他原本白皙的皮膚很是相襯。

餘欣看著男色,呆了。

付翊擼了一把頭發:“小欣,過幾日,你隨我一同出門吧。你先聽我說,你方才輸了,並非我武功比你高,而是你實戰經驗不夠,在兩人對戰的時候,並非像書本上所說的那樣拆招出招,有許多需要靈活變通的地方。我身為兄長,卻不能給你更多,趁著我還能護著你,帶你去見見世面。”

餘欣雙手微微顫抖,眼中似乎有渴望出門的光,卻帶著輕微的恐懼與退縮。

付翊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安撫,道:“以前的事,不會再發生了,相信我。”

十四年前的餘欣不過是七八歲的小女孩,只會抓著自家爹爹的手哭。當時事態慘烈,場面混亂,這個小姑娘就在事發點,親眼見到了親爹慘死的場景。而後小姑娘就在一夕之間沒了愛玩鬧的天真爛漫,開始沈默而勤奮起來。

付翊的本意是好的,飯桌一說,高劍第一個跳起來反對,鮮少說話的掃地餘老頭也頗有範地搖頭。

高劍:“江湖是一灘渾水,你們兩個人去太過危險了。小欣涉世尚淺,容易被騙,我覺得這一主意不妥。”

高劍對付翊是有幾分恭敬,卻很有自己的主見和眼光。

反觀付翊,他這個樓主當的甚是沒架子,卻還能這麽平平穩穩地坐了快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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