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芷靜的旅行, 是一場巧合的產物。

媽媽再次打電話過來，希望她把妹妹勸回家。她當然拒絕，無法容忍媽媽“為你們好”的說辭，反駁自己的婚姻是一場交易。這段談話被淩飛揚聽到了。結婚五年, 淩飛揚發現她一直在偽裝，震驚、質疑、憤怒……最後都落到了不甘心上頭。

“我太忙了，沒空陪你。”淩飛揚是動心的那個人，對上她總會服輸放軟。思來想去, 他竟然又把錯誤歸到了自己的身上, 做了一個討好的決定，“我們再度一次蜜月吧？”

丈夫做到了這份上, 寧芷靜被愧疚壓得難受, 答應下來。

或許是周圍的壓力讓她無法對丈夫動心呢？

他們要打造一個純粹的二人世界，沒有帶手機。很快, 他們發現相對無言十分尷尬。“不帶手機”的誓言猶在耳邊，他們誰也不主動推翻。最後，是淩飛揚鉆了空子, 一人買一個平板，總算舒坦了——說不上話，各自玩玩也不顯得尷尬。

但是他們的旅行觀念太不一樣了。

淩飛揚喜歡照“到此一游”的照片, 喜歡把照片發在朋友圈和微博顯擺, 寧芷靜看重過程, 把微博當成一個精心打理的筆記本, 跟編輯和出版社也有聯系, 不想隨意亂發。他不算堅持，笑著說“算了”，她看著那一張可憐兮兮的臉，也不痛快，提了個折中的辦法。

她在小號發微博，給努力的淩飛揚一點開心。

照“到此一游”的合影，發在朋友圈和微博，讓別人看看他們多恩愛……

寧芷靜遷就著，覺得此時的自己不是自己。

方子涵的私信突然出現了。

她們不算熟，但方子涵看到的是最自在的她。那些在咖啡館度過的悠然時光，讓她暫且忘卻生活裏的煩惱，讓她忍不住與方子涵聊天。

方子涵曾經在異國求學，去過的地方不少，給她介紹了許多有意思的冷門景點。

“書店？”淩飛揚看著她堅持要來的店鋪，面露疑惑，“你想買書嗎？”

“來看看。”寧芷靜說著，按照方子涵說的跟店主打招呼。

店主記得每一個常客，熱情招呼，帶她去後院看看當年栽下的松果菊。不是季節，花朵不開，披針形葉子倒是直挺挺很精神，寧芷靜拿相機拍照，拍了幾張忽而想起淩飛揚不喜歡拍這樣的類型，轉過頭想說說這盆花的背景故事，順便合影一張，卻發現人已經走回室內。

寧芷靜輕嘆，把話咽回去。

到了晚上，寧芷靜沒出口的話變成了文字，通過網絡傳到了方子涵那裏。聊得盡興，她沒有註意到從健身房歸來的淩飛揚，好一會兒才感覺不對，擡眼看向門口。

淩飛揚站在門口，不上前，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她。

寧芷靜趕緊放下平板，迎上去問一問，“怎麽不進來？”

“你在跟芊芊聊天嗎？”

“不是，朋友。”寧芷靜從來不打算隱瞞，“我跟你說過的，楚總身邊的方秘書。”

淩飛揚若有所思，“跟朋友也能聊得這麽開心。”

寧芷靜隱隱感到不安。她不知道怎麽跟淩飛揚聊天，也就用了最方便也最體貼的相處方式，幫忙拿過東西，柔聲轉開話題，“累了吧？我幫你倒杯水。”

淩飛揚抓住了她，“芷靜。”

“嗯？”

“算了吧。”淩飛揚看到她回頭，放開手。

寧芷靜看出了不對，但還是強打精神笑一笑，“不想喝水嗎？”

“不。”淩飛揚擡眼看她，輕聲說，“我不想強求了。我們離婚吧。”

寧芷靜愕然，“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我只是在跟朋友聊天。”

淩飛揚卻說起了另一件事，“媽看到你藏起來的通知書。你想留學，對嗎？”

“……”寧芷靜垂眸，“我只是試試看，沒打算真的去。”

淩飛揚苦笑，“我原來也打算裝作不知道。但是，我看到了你真正開心的樣子，我……不想騙自己了。”

一次不愉快的旅行，讓他們選擇了離婚。

淩飛揚在分財產方面很是慷慨，寧芷靜不需要找一個多麽厲害的律師，就可以輕松拿到大筆錢財，過上美好的單身生活。她拒絕過，淩飛揚以學費和生活費為由勸說，她依然覺得不妥，淩飛揚說了一句讓人無言以對的玩笑話，“不離了？”

寧芷靜只好妥協。

淩飛揚吃的“虧”，由變臉的婆婆全部討了回來。二度蜜月，歸來離婚，任誰看都是匪夷所思，婆婆不相信所謂的“不愛”，所謂的“夢想”，找上門，說了與當時相同的難聽話：“你是不是生不出孩子？我兒子善良，怕你以後找不到下家，才給你這麽多錢吧？”

寧芷靜默然忍受。

但有的人聽不下去。

“出去！”方子涵擋在她的面前，指著門口對她的前婆婆發難，“不然我報警了！”

“這是我兒子買的房子，憑什麽……”

方子涵動了粗，把婆婆往外推，招來了另一通難聽的話。方子涵淡定無視，只有在罵到寧芷靜的時候有反應，擼袖子打開門，一副真要幹架的樣子直接把外強中幹的婆婆嚇退了。

“別。”寧芷靜攔住，“不值得。”

“你就是太溫柔了。”方子涵嘆氣，“回頭我跟門衛說一說，讓她直接把人擋在小區外。”

“謝謝。”寧芷靜倒了一杯水，“休息下吧。”

方子涵大口大口灌下半杯，擦擦嘴，又拿起合同為她操勞，“律師看過了，這一份協議沒什麽問題，主要是商鋪轉讓有點覆雜。”

離婚意味著夫妻關系的結束，也代表她的娘家不再需要一個不聽話的棋子，斷絕來往。幸好，她有一個可愛的妹妹，也有一個很好的朋友。妹妹找了楚總幫忙，楚總派了方子涵過來，方子涵不但盡職盡責，而且在工作之外給予了關心。

寧芷靜十分感激。

僅此而已。

所以，當她抓到了方子涵偷偷看自己的眼神，當她發現這樣的目光與淩飛揚的那麽像……一切變了味，她無奈，委婉地告知自己將要留學，不會談感情的決定。

體貼的方子涵消失了。她一開始有些不適應，但想想自己即將要追逐夢想，又覺得自己活了過來——她之前的日子都在為別人而活，父母、妹妹、丈夫……別人害怕的孤獨，是她渴望的狂歡。愛情再美好，也不是她拋下一切去追尋的夢。

寧芷靜適應了方子涵不在的生活。

有一天，門鈴響了。

叮咚。

深夜的門鈴聲顯得詭異，寧芷靜差點以為自己仍在睡夢中。下一陣急促的門鈴聲催著她回過神，她走過去，從可視門鈴看到了一個扶墻而站的方子涵。

她疑惑地打開門，“子涵，你怎麽來了。“

方子涵身上酒氣很重，“想來，不行嗎？”

“行。”寧芷靜不跟喝醉的人講道理，扶著進屋，“先坐下。”

方子涵的步子歪歪扭扭，一碰到沙發就倒了。

“不能這麽躺。”寧芷靜照顧過應酬的丈夫，知道醉酒人容易被食物反流弄得窒息，幫忙解開方子涵的襯衫衣扣，墊上枕頭，擡起下頷調整成一個順暢呼吸的姿勢，“想吐嗎？”

方子涵眨眨眼，抓住了她的手，“芷靜，是你嗎？”

“嗯。”

方子涵撐起身，“真的？”

“真的。”寧芷靜耐著性子回答，“聽話，躺好了……”

方子涵卻勾住了她的脖子，按住頭拼命往前湊，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她要說的話。

突然而蠻橫的吻讓寧芷靜不舒服地皺眉。她無比清楚地聞到了惱人的酒氣，她來不及閉上的嘴唇讓方子涵鉆了空子。她想把人推開，可醉酒的方子涵有一種執拗，轉成周身的力氣與她抗衡，叫她毫無勝算。

“唔。”寧芷靜悶哼，發出難受的聲音

方子涵頓了一頓，松開糾纏的唇舌，輕輕舔過因掙紮而染上血腥味的傷處。

寧芷靜輕喘，吸口氣的時候嘗到了酒氣後的微微甜香。她很快認出了那是柑曼怡甜酒的味道，口感溫潤，帶著自然清新人畜無害的橙香。不知怎的，她忽而覺得眼前的人沒有這麽可怕與危險，即使醉酒，也是被一款軟萌可愛的果香甜酒給弄糊塗的。

她不反抗，方子涵便放緩了節奏，小心翼翼地、虔誠地親吻著。

寧芷靜忽而感覺很難過。

不是無以為報的愧疚，而是不能冷靜地看待這一段愉快卻又無法繼續的邂逅的無助，由回憶裏的畫面牽出一種深深的遺憾，疼到心裏。

亂了分寸，動了心。

她的手覆上方子涵的臉頰，從推拒變成了輕撫。

寧芷靜閉了眼，回吻。

——

方子涵覺得自己太不要臉了。

她接到了調查情況的任務，做了分外事，夜夜陪聊，等寧芷靜一回國就在身邊轉悠。

她常常到寧芷靜喜歡的咖啡館報到，一旦遇上就黏在身邊的位置，貪看寧芷靜溫柔美好的笑顏。

她不用別人說，便主動張羅離婚的事情。找律師，看協議，辦手續……跑前跑後，借著討口水喝的理由進了寧芷靜的家，借著不愛用一次性用品的謊言，與寧芷靜一起用成對的馬克杯。

她喝醉了酒，跑到寧芷靜的家裏。

強吻，耍賴。

方子涵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寧芷靜的床上。她一下子想起了昨夜的流氓行為，懊悔地敲敲腦袋，趕緊起身，不讓自己整個晚上沒換、還殘留著酒漬的衣服弄臟素雅幹凈的被褥。

“早。”寧芷靜端著一杯水走來，“喝點水吧。”

方子涵心虛笑笑，矜持地小口小口啜飲著。

她昨晚真·討口水喝了。

“對不起。”方子涵認錯，“我昨晚喝醉了。”

“沒關系。”寧芷靜不讓她坐起來，還拿了沙發那頭的外套給她披上，扣一扣攏一攏，保證她不會受寒，“跟你聊天挺愉快的。”

聊天？方子涵向來是個寡言少語的人，怕自己喝醉酒後性情大變說錯話，慌了一慌，“我昨晚說什麽了？”

“說你要去B市工作了，比我先走，我沒什麽了不起的。”

“……”方子涵無力扶額，“還有呢。”

“要我去陪你。”

醉酒了還是這麽不要臉。

方子涵深深感覺到自己丟人，低頭道歉，“對不起，我腦子不清楚亂說話，給你造成困擾了。”

寧芷靜點點頭，“確實很困擾。”

方子涵垂下頭，像是犯錯的孩子一樣罰站領罵。

“你沒說自己什麽時候去B市。”寧芷靜卻捧起了她的臉，笑著說，“我怎麽去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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