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芷芊按照原來的計劃, 把林臻一行人請到了會客廳。上茶水點心的時候, 室內很安靜，方秘書在和林臻的隨行助理小聲地說著放行李箱的位置, 服務員專心泡茶，動作輕巧卻免不了茶具碰觸的輕響，果盤落桌, 叩出短促的一聲, 吸引了大部分人的視線。

除了楚伊和那個戴著口罩的女人。

楚伊一直在觀察，戴著口罩的女人同樣如此。不過，楚伊是為了寧芷芊, 口罩女人顯然是為了自己, 在服務員的目光掃過來之時會不自然地扯扯口罩, 唯恐讓人看到了自己的臉，茶水遞來時沒有嘗一口, 輕輕放在桌上, 而後微微低著頭，一雙靈活的眼睛仍保持著警惕, 悄悄打量周圍的情況。

“慢用。”服務員上好了東西，直接離開。

方秘書幫忙鎖上了門, 拉好窗簾。

“她信得過。”楚伊註意到口罩女人看向方秘書，適時開口解釋，“你不用在意。”

林臻拍拍挽著自己胳膊的手, “沒事的。”

口罩女人抽回了挽著林臻的手, 扯下口罩, 咬一咬花瓣那般艷麗的唇瓣，忐忑不安的眼神頻頻在楚伊和寧芷芊身上打轉，“對不起，我不想鬧出什麽新聞，所以……”

寧芷芊體貼一笑，“我們能理解。”

嘴上這麽說，寧芷芊心裏虛得很，等著一個人說出眼前人的名字：根據怕惹新聞的緊張程度，她可以猜出這位美女是一個明星。可是，她工作太忙，不看劇，刷微博也只是為了給自己團隊的新聞和客戶點點讚，完全不去關註娛樂圈的事情，完全認不出這個美女是誰。

她慌張，面上能繃住，手上總有一些小動作。楚伊感覺到她扣著的指頭緊了幾分，輕笑一聲，開口說了句主要給她聽的話，“大名鼎鼎的新晉影後殷芝彤來做客，我們當然要配合了。”

寧芷芊恍然大悟。

原來是殷芝彤。林臻重出江湖，拍了一部文藝片，沒能上院線卻直接獲了國際大獎，而女主角殷芝彤也因為優秀的表現獲得提名。國際獎項是提名，國內就少了能與殷芝彤競爭的對手，以黑馬之態拿遍了大部分的最佳女演員，實打實是新晉影後。

寧芷芊沒看過獲獎大作，也不知道殷芝彤最後是否拿到國際獎杯了，但對一個表情包印象深刻：表情包是林臻捧著基獎杯笑得開心，下面一行諷刺的話——抱歉，我的女主角不是你了。

這個表情包流行一時，被許多人用來嘲諷轉戰電視劇，在萬眾期待中演出平生最差水平的趙影後。趙影後劈腿的事情之前就已經曝光了，水花雖大，對當事人的事業沒什麽大影響，畢竟趙影後從來不是流量，靠演技吃飯。過了一段時間，趙影後的作品令人失望，觀眾無情，曾經捧得多狠，現在就踩得多狠，甚至翻出劈腿舊賬，拿前任風光做成表情包。

趙影後吃癟，寧芷芊也十分開心，對於殷芝彤有一種莫名的好感，熱情說，“是啊，我可以請你簽個名嗎？”

殷芝彤欣然答應，簽名的時候直接寫了三張三個版本，寧芷芊一個，楚伊一個，寧芷芊和楚伊一起又一個，祝福語還不帶重樣。

商業互吹開頭，氛圍和諧，再開口說別的就不難了。

“你們怎麽玩驚喜？”楚伊說，“提前說一聲的話，我們可以準備，絕對不會讓你們被拍到。”

林臻笑了，“楚俞酒店的隱私性和安全性是出了名的，我們就不想勞煩楚總親自接待了。”

楚伊回了一個笑，“怎麽會是麻煩。”

你一言我一句又開始互吹了，寧芷芊依然不大習慣這種尷尬的客套對話，不怎麽說話，陪著笑到臉頰發酸。楚伊看出了她隱隱的不耐煩，轉回了訂單的正題，“你們想在芊芊這裏下單？”

“對。”林臻說，“婚禮蛋糕。”

寧芷芊驚訝，“恭喜你，林……導演。”她差點直接叫名字，想起客氣的氛圍才急急改口。

“叫我林臻就可以了。”林臻說，“婚禮不是我們的，是幫家裏不支持、經濟困難或者條件有限，但想給自己的愛情一個儀式的女同辦的。”

身後的助理收到了林臻的眼神，拿出兩個文件夾畢恭畢敬地遞給楚伊和寧芷芊。

寧芷芊翻開第一頁就挪不開眼了——一對精神十足的奶奶手挽手對著鏡頭笑，頭發花白皺紋橫生掩不住滿面歡喜，服裝紅艷精致奪不去十指緊扣的光芒。

一頁頁翻下去，寧芷芊看到了不同年齡層的人，最多的還是跟她們差不多的年輕人，有的甚至沒穿上配套成對的衣服，簡簡單單的T恤牛仔褲，戴著草圈戒指也能開開心心面對鏡頭。

“你放心。”林臻註意到她在經濟窘迫的那一組停留久了些，主動說，“一切花銷由我負責，請你設計制作婚禮蛋糕的費用按照市場價算。”

寧芷芊意識到林臻誤會了，解釋，“我沒在想錢的事，只是覺得她們笑得很開心，多看兩眼。”

“就是。”楚伊冷不丁來了句，“她老婆這麽有錢，會在意這些。”

天經地義的自戀與裝逼。

寧芷芊捏捏楚伊的手，小聲提醒，“伊伊，你怎麽這麽誇自己啊……”

楚伊哼唧說，“好吧，你也很有錢。”

“……不是讓你連我一起誇的意思啦。“

她們低聲說著話，但室內安靜，大部分都能傳到別人的耳朵裏。助理離得遠，距離近的殷芝彤一字不落全聽著了，忍不住掩面笑了，林臻抿抿唇，隨後也破功笑出聲。

“就該這樣。”楚伊更隨意了，“輕松點。”

寧芷芊明白了楚伊的意思，點點頭，“對啊，有什麽說什麽，不用拘束。”

“那我就直說了。”林臻詳細交代，“我之前說數量和樣式不定，不是跟你開玩笑，是真的沒有統計完畢。一個月過去了，她們也考慮清楚了，願意參加的新人全在這個文件裏，大概需要12個婚禮蛋糕，可以合做，但一些人的故事比較特殊，我希望你能單獨做一份。”

“每個蛋糕要多大呢？”

“看你們團隊的能力。”

“這沒什麽問題。”寧芷芊也學會了楚伊淡定裝逼的一套，“我們家有酒店呢。”

林臻哈哈大笑，“不好意思，我忘了。不過集體婚禮組織起來比較麻煩，蛋糕不是越大越好。你願意接的話，我把她們叫過來，各自說說故事和要求？”

“我可以考慮一下嗎？”寧芷芊沒有馬上答應，“三天內給你答覆。”

“好，到時聯系。”

“你們吃飯了嗎？”楚伊和寧芷芊跟著站起來。

“吃了點零食，但特別特別累，想睡一覺再說。”林臻直白說，“你們要請客的話，先欠著。”

話說白了，大家都方便。林臻和殷芝彤不與她們寒暄，拖著疲累的身體去了訂好的房間。房間就在酒店上層，不遠，寧芷芊和楚伊盡了待客之道，送到電梯再折回不過五分鐘時間。

會客室只剩了她們兩個人。

寧芷芊坐回沙發，癱了一會兒又瞥見了放在茶幾上的文件，忍不住拿起來再翻上幾頁。

楚伊看在眼裏，輕笑，“芊芊，我沒意見，你想接就接。”

“你怎麽知道的？”寧芷芊呆住，“我的想法寫在臉上嗎？”

“沒有。”楚伊捏捏她的臉，“但我了解你。”

寧芷芊心下一動。

她確實很想接這個單子，哪怕賺不到錢，要跟林臻一樣出錢資助。她曾經認為自己和楚伊在一起開心就好，領不到證、得不到家人祝福也沒有關系，對於歧視二字是懵懂的概念。

直到她為楚伊做的巧克力二次受創。

有楚伊在，雜志不得不為金錢讓步，完整把她真心想說的話刊登出來了。寧芷芊高興，卻也有一點遺憾：如同見到林臻在民政局奔跑的時候，她依然躲在楚伊的身後。

終於，林臻向她伸出了邀請的手。

寧芷芊不想錯過了，“嗯，我真的很想接這個單子。”

“那就接。”楚伊看著文件裏的大合影，“挺有意義的。”

寧芷芊點點頭，“還可以聽故事……伊伊，你會怎麽說我們的故事。”

“走錯房間，將錯就錯。”

“哇，八個字概括，還很準確……”寧芷芊突然發問，本來不指望有什麽好答案，聽到楚伊毫不猶豫的回答由衷感慨，“厲害了。”

楚伊挑眉，“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的老婆。”

一言不合就變身老婆吹，順便誇誇自己。

寧芷芊被這自然而然的自戀給戳中笑點，彎了唇角，撲過去抱住，“對！伊伊最聰明了！”

“嗯哼。”

正是午休時間，她們有些累，寧芷芊找個舒服的姿勢就窩在楚伊的懷裏歇著了，漸漸犯迷糊。東想西想，竟然已經開始做與未來客戶交流的夢。

不知是誰帶頭問了一句：“你們的故事是什麽。”

她一臉幸福地答了，“走錯房間。”

話沒說完，她醒了，回味一下感覺不對。

呃，怎麽好像有點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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