樘華三十六歲那年幹了一件大事——推行計劃生育。

奏折一上，舉世皆驚, 大朝會上, 不乏激烈而撞柱相阻以勸他收回奏折之官。

一時間, 天下議論紛紛，不少人甚至直言這是禍國之策。

顧樘昱身為五之尊，一言未發，只讓人將樘華這份奏折抄成邸報傳閱天下。

樘華交了奏折之後什麽也沒幹, 帶著人繼續回別莊裏種田, 他這些年來種出了優質水稻，種出了高產花生，引入了玉米, 在百姓之中多了個農神稱呼。

他地位尊崇，身份又高，避居別莊以來，鮮少人打擾他。

這日, 他剛從田裏回來，何樺低聲進來稟報：“公子, 首輔葉大人求見。”

“哦, 只有他一個人？”

“並非，他還帶了林大人、許大人、竇大人等。”

樘華笑笑：“行，你去跟他們說，我換身衣裳就來。”

樘華早便猜到會有人來找他說這事，也沒怎麽覺得意外。

何樺行了個禮，低頭退出去了。

葉棧等人坐在客廳裏等, 茶是好茶，喝一口，悠悠香氣在口中經久不散。

糕點也是上好的糕點，綿軟細膩，奶味醇厚，又香又甜。

眾人坐在這裏卻坐不住了。

林寧平悄聲問：“葉大人，您說王爺會見我們罷？”

“應當會，王爺向來溫和親切，他上這份奏折，沒有不備著我們過來問一問的理。”

葉棧說完這一句話，大家按下心頭的焦急，面色平和了一些。

過了一會問，許國祥沒話找話說：“王爺弄出來的那水泥真好用，馬車一路走來都沒遇上顛簸。”

“這水泥的確是好東西，水庫能修得又快又好，多虧了它。”

“這水庫修好，每年增產的糧食可就多了，難得現在天下糧倉都堆得滿滿當當，國庫每年也能存下幾十上百萬兩銀子來。”

旁邊跟著的年輕官員禹淋熙笑了笑，“說起來，多虧王爺新推的水稻種，下官家裏種的糧食多了，方有銀子出來考科舉。”

“王爺此舉功在當代，利在春秋。”

大家越說越覺得可惜。

樘華的功勞多大，哪怕躺在床上都不妨礙他成為一個聖明王爺，偏偏他上了這麽一封動搖國策的奏折。

這、這、這真是：卿本佳人，奈何做賊吶！

偏偏這位王爺深受陛下寵愛，上什麽奏折，陛下再沒有不允。

這荒唐折子，陛下好像也打算公示幾月，便徹底推行，幾位老臣左勸右勸，陛下只閉口不言，一副心意已決的模樣。

這些時日以來，抽得他們頭發大把大把往下掉，胡子都快愁白了。

若不是實在無法，他們也不會貿然上門，打算先說服王爺。

“王爺。”許國祥眼尖，一眼看見樘華朝這邊走了過來。

其他人忙紛紛站起來行禮。

“眾位大人不必多禮。”樘華溫和示意他們坐下，“我剛從田裏回來，去換了身衣裳，眾位久等了，還望莫怪。”

大家紛紛道：“不敢不敢。”

樘華笑了笑，“眾位大人今日找我該是為了那計劃生育的事罷？”

大家又忙站起來行禮，口稱冒犯。

樘華讓他們坐下，葉棧道：“這計劃生育之事，下官等心中多有疑惑，還請王爺解惑。”

樘華認真側耳傾聽，“葉大人盡管道來。”

他的計劃生育國策很簡單，參考阮時解那邊的計劃生育政策，根據大晟王朝的情況簡單改了一下，總結以來就是三條。

第一便是男女須年滿二十方能大婚。

第二，一夫一妻無論多少妾，只允許生四個孩子，第五個開始罰款，罰金用指數增長的形式。

第三，願意結紮的男子，可選一個孩子送入官學，且能享受朝廷養著的公共醫療服務，稅收等也略有優惠。

樘華暫時沒弄出避.孕.套，不過輸精管結紮技術已經成熟，他也讓人推廣了下去，只要男性願意接受這項小手術，手術半年後，避孕成功率基本能達百分之百。

葉棧開口：“王爺，您不認同多子多福？”

樘華一笑：“許多人都覺得多生兒孫是件好事，敢問葉大人，是否想過這個好事對祖父來說是好事，還是對兒孫來說是好事？”

葉棧一楞，其他人也面面相覷。

樘華笑了笑，不等他回答，主動說道：“這個對祖父來說恐怕才是好事。祖父生五子，五子各生五孫，祖父有子五人，孫二十五人，共有子孫三十人，而其中只要有一兩個孝順之人，祖父晚年便衣食無憂。”

“而對孫子來說呢？家中本來有五十畝田，若祖父生兩子，子再生兩孫，一人可分得十二畝有多，衣食無憂。若祖父生五子，子再生五孫，共二十五孫，一人兩畝田，連糊口都難。”

許國祥忍不住道：“都說好男不吃分家飯，好女不穿嫁時衣，哪能都指望祖業過活？”

“就是，謀算祖產，這也忒不孝了些。”

“兩位大人多慮了，生那麽多，縱使謀算也謀算不到，人多反而易起爭端。”樘華溫和地看著他們，“活不下去自然要想別的法子，老實一點的去開荒，機靈一點的去做別的營生，再蠻橫一點的去偷去搶。我們大晟就那麽大，子子孫孫無窮盡，最後去哪裏開荒，去哪裏找別的營生？”

“這……”

樘華接著道：“大晟開國至多六千萬人口，先皇在時，人口已達一億，後邊疆之亂，人口略微少了些。近十來年，大晟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人口起碼有一億三千萬。諸位都是朝廷的中流砥柱，大晟人口如何，眾位應當略有耳聞。”

葉棧沈重點頭，“確實如此。”

樘華語氣更加溫和，“我們都是官，是肉食者，是牧民者，下面百姓看不到這點，我們應當有所遠謀才是。我近年來那做出了些成就，大部分百姓種我的種子，哪怕人均只有一兩畝地，也能謀衣食，加上現在醫療那頭也做出了些成就，嬰孩夭折從一半下降到三分之一甚至更低，若我等不控制人口，五十年之後，人口恐怕會達四五億之巨。”

在座諸位官員面色有些沈重，人口多了，自然要爭。

韓非子《五蠹》早已說得清清楚楚。

樘華輕聲道：“我期望哪，百姓不應當毫無止境地多，而應當活長一些，活得好一些，不求七十者衣帛食肉，能七十者衣棉食肉便很好了。”

樘華輕輕說完這句話，葉棧忍不住紅了眼眶，起身就拜，“王爺目光長遠！”

其他人也目光微紅，紛紛長揖行禮。

樘華扶起葉棧，讓他重新坐回原處，又讓其他人互相攙扶，坐回位置上。

樘華目光掃過他們，“我也知這封奏折一上，迎接我的全是罵名。我圖甚？我不成婚，不生子，年已近四十，縱使長命百歲，也不過只有幾十年好活。”

他說到這裏，深深嘆了口氣。

包括葉棧在內，其他人目光躲躲閃閃，不敢與他對視。

樘華接著說道：“計劃生育是難，卻不得不行。我推計劃生育，不獨以上理由。諸位應當都能聽說，我能得神仙點夢，在我夢中，若無計劃生育，大晟國運也就百來年了。”

眾人一驚，“此事當真？”

樘華苦笑，“我何時說過謊？只是這鬼神之事不好公之於眾罷了。”

在座諸位聞言俱不說話了，他們也不知能說什麽。

坐了一會兒，眾人紛紛告辭。

樘華目送他們離去，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第二日，皇都幾家大茶館，忽然流出幾篇好文章，整個皇都第一時間傳抄了起來，樘華出資讓人建的圖書館裏還紛紛在討論。

第三日，《論計劃生育》、《何為計劃生育》、《真義士方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等傳得人盡皆知。

第四日，《我之計劃生育觀》、《論不計劃生育》、《誰人反對計劃生育》、《我支持的計劃生育》出現在百信手下流傳的小報上。

這個口子一開，無數文章紛紛放出來了。

理越辯越明，絕大多數皇都人都支持計劃生育，蓋因樘華的計劃生育提議並不苛刻，每人可生四個。

若無計劃生育及樘華等人弄出來的醫藥，許多人家生再多，也就活個五六個、六七個，這麽一計劃，少生兩個，卻能換得諸多好處，並不虧。

顧樘昱將奏折公示出去兩月，就這般，到後頭，基本無人再反對計劃生育。

計劃生育作為大晟的基本國策推行出去，成為這方世界唯一推行計劃生育的封建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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