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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並蒂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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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晴端著茶盞立在門口,霽彩捧著痰盂緊隨其後,身為安王府侍婢,按例日日都要如此行事。

霽彩是個沒耐性呢,不由偷偷抱怨道:“沈側妃怎的還不起身呀?從前這個時候早就開始梳妝了。”

她偷偷瞧了瞧整齊立在廊下等候回事的管事婆子媳婦們,雖都不言語,然面帶不解之色的亦不少。

初晴沒理會霽彩的話,緊抿嬌唇,低頭不知思索著什麽。霽彩見她不理會自己,暗自冷笑了一聲,便也不再問了。

房門毫無預兆的被推開了,大丫鬟寶瓶一臉凝重從裏面走了出來,見初晴幾個正等在門口處,方才勾起唇角淺淺一笑,說道:“今兒你們不用忙了,王妃身子不爽,需要臥床休養,你們都散了吧。”說著,又讓小丫頭給管事婆子傳話,命眾人各自散去,若沒要緊的事就明日再來回稟。

霽彩聞言,暗暗欣喜,王爺不在王府,她就算在沈側妃身邊服侍也沒什麽意思,不如回屋睡個回籠覺。這邊她拔步先走了,初晴卻猶豫了一下,追上寶瓶,輕聲問道:“我本有一事打算向王妃回明,既然王妃身子不適,告訴姐姐也是一樣的。”

寶瓶停下腳步,拉著她回了自己屋子,將小丫鬟們打發出去沏茶,關起門窗,她這才說道:“有什麽事你只管告訴我,若有用處,過後王妃少不了賞賜姐姐些稀罕玩意。前兒個王妃私下裏還同我誇你呢,又恭順,又衷心,比那些浪蹄子狐媚子好上百倍。等今後咱們家殿下成了事,王妃娘娘必要好好整頓一番事務,到時候論功行賞,少不了給姐姐個頭功。姐姐該明白我的意思吧。咱們沈側妃是什麽出身,哪是那些番邦蠻夷比得了的!最後是好是歹,還不是咱們王妃說了算。”

初晴“唔唔”連聲,表示讚成。她何嘗不是這樣想的,否則何必四處鉆營,忍著委屈做那急先鋒,暗臥底。

初晴道:“說來我聽見此事也是湊巧,昨日沙羅王子過府探望胞妹,恰好幾個沙羅侍女同時鬧急癥不能伺候,便叫了我過去服侍。他們也沒防備我,我雖在近前端茶倒水,但他們說到要緊處就改用沙羅語,以為我聽不懂。他們哪裏知道咱們王妃有遠見,早就派人教過我沙羅語,大體他們說什麽我都能聽懂。”

寶瓶面上帶笑,心裏卻在暗暗打量初晴,心說:“這小狐媚子看著一身騷氣,倒還真有幾分機靈,否則怎麽旁的丫頭怎麽都學不明白沙羅語,偏只她學得又快又好。況且她又是安王身邊服侍的老人,近來連小姐都越發看重她,若非我已定親,過兩年就要出去嫁人,還真得防著她些。”

寶瓶不動聲色的道:“那你都聽見他們說什麽了?”

“先是說了些沙羅國內傳來的消息,似乎有些內亂,仿佛是爭王位的事。聽沙羅王子的意思,是想讓他胞妹給什麽王後寫信,他親自去送,順便回沙羅一趟瞧瞧。沙羅公主沒表態,說要先考慮一下,隨後說了些瑣事,還大大抱怨了咱們王妃一番,說王妃瞧不起他們沙羅,咱們王妃的娘家也都是狼子野心之輩。”

寶瓶冷笑一聲,插言道:“後來呢?”

“聽完這些之後,沙羅王子的表情有些奇怪,又說了些稀奇古怪的言辭,我聽不太懂,是一些沙羅詩詞,講得好像是一些男女間的風流韻事。緊接著,沙羅王子說到了咱們王爺出去辦差的事,他說……”

“說什麽?”

初晴咬了咬唇,似乎在思量著如何措辭才好,“他說,安王是因為私心才去辦此事的,要公主多多輔助,好討王爺歡心。他還說這是個好機會,讓公主別錯過了籠絡王爺的機會。安王這次是真上心了,若能安排妥貼,將來王爺也會記住他們兄妹的好處。不過是一個女人罷了,只要做得隱秘些,旁人也未必會深究。畢竟在皇室看來,一個女人的名聲比性命還重,若名聲沒了,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寶瓶是沈牡丹身邊頭一名心腹,甚至連未婚夫都是沈氏出身的將官,而她不過是婢女出身,竟能因沈牡丹之勢尋得這樣一門大大超越她身份的親事,可見其頗受沈牡丹信重,凡事也不避諱她。因此,沙羅王子雖說得語焉不詳,但聽在寶瓶耳中卻恍如打了個焦雷,結合這些天得到的消息,一股不安的預感漸漸在她心內升起。

初晴自然不肯放過寶瓶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她要以此來判斷自己帶來的消息是否重要,有多重要,並以此來判斷將能得到多少賞賜。

觀察過後,她很快就做出了結論——這一次她得到的賞賜必將遠遠超過以往。

她好像……知道了什麽了不得的內情。

送走了初晴,寶瓶思量了片刻,起身從房中走出,順著游廊直接走去上房。照例將門掩了,命丫鬟在外守著,“誰來都只說王妃正在休息,不準打擾!”

一番囑咐過後,寶瓶這才入得房內,不多時,只聽裏面傳來“稀裏嘩啦”的聲響,嚇了守門的眾丫鬟一跳,聽著好像是瓷器落地的響聲,不過寶瓶事先已經吩咐過她們了,所以無人敢進去打掃。

不多時,寶瓶走出了房門,“方才我失手不小心打翻了茶具,你們進去兩個收拾下。”

眾人見她神色平靜,雖不疑有旁的,卻也暗暗提了一二分的小心。

寶瓶指著一個婆子說道:“王妃命我回沈府一趟,你去讓人備車,你要親自看著些,不許他們磨磨蹭蹭的。”

那婆子應了一聲,提著裙子旋風似的一路小跑著去了,惹得幾個尚未留頭的小丫鬟偷笑不疊。

“都給我老實些!”寶瓶喝罵了一聲,顯見是生氣了,嚇得那幾個小丫鬟渾身一抖,有膽子最小的一個竟然嚇哭了,“劈裏啪啦”的直掉金豆子。

“一個個都不讓人省心。”寶瓶無奈的揉著眉宇間的褶皺,心生嘆息。

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要趁早除去後患。

……

妙懿輕撫光潔的脖頸,只見鏡中女子面若三月桃花,肌膚白若堆雪,白玉無瑕。仗著年輕底子好,經過月餘的調理,她終於還是恢覆了昔日的容光。

然而已經沒有了什麽意義。

對她的處置不過是早晚罷了。

她起身走到堂中桌畔落座,安王安排來伺候她的兩名丫鬟忙利索的打開食盒,擺上四菜一湯,象牙鑲銀的筷子被捧到了她面前,丫鬟還勸道:“夫人多用些。”她雖身在京郊軍營,卻三餐豐盛,服飾簪環,胭脂水粉供應如常。

妙懿點點頭,現在的她好歹還能被敬稱一句“夫人”,沒想到好日子還能多持續幾天。

也好。

至少沒撕開最後一層遮掩的薄紗,給她個體面的走法,也算和那人夫妻一場了。

要說在南巡之初,她還曾幻想過也許能與華珣更進一步,至少夫妻之間能少些猜忌,多些坦誠,平平淡淡,相敬如賓便是一世了。想來世上夫妻也多為如此。可惜造化弄人,她已經沒有機會了。

他能為她做到如此地步,已算仁至義盡了。平靜體面的離開總比最後撕破面皮要好上百倍。

妙懿用過飯後,除了留下一名丫鬟服侍她洗漱外,另一名則麻利的收拾了碗碟,提著紅漆食盒出去了,就在門閉合的瞬間,能清晰的聽見門口處傳來一陣衣裙窸窣並女子細聲細氣的說話聲音。

“夫人請用茶,這是滇地新送來雪茶,安王殿下特意交代請夫人嘗鮮。”不待妙懿細聽,只見一旁的丫鬟殷殷切切的用描金菱花形小茶盤托上一盞茶來,接著便鶯鶯瀝瀝的說了一大段話出來,因見她一副小心勤勉的模樣,妙懿將纖手伸向茶盤,估量了一下水溫,接著端起茶盞,微微抿了一小口,頓覺唇齒留香,甘香芳醇,不禁讚道:“有心了。”

那丫鬟左頰生了一個酒窩,笑起來十分甜美,“只要夫人喜歡,殿下就能放心了。”說罷,又歡歡喜喜的端來鮮果點心等,屋子不大,只她一個人卻幾乎忙不開了,惹得妙懿不由一笑,說自己不餓,過後再用,小丫鬟這才消停了片刻。

妙懿讓她先下去休息,等她叫了再進來。這裏雖是軍營,卻也有專供女眷休息的庭院,服侍妙懿的是安王派來的丫鬟,就住在旁邊的廂房內,妙懿平時很少使喚她們,多是一個人呆著。

她還是不習慣沒有懷珠在身邊服侍的時候。她的懷珠不知道如今怎麽樣了。

她低頭看了看手中茶盞,裊裊茶香已悠然向四下漫開,茶確實是好茶,可惜只能糟蹋了,茶香雖能入喉,卻暖不得心。

既然他們不希望她多想,那她就裝作不知道好了。

監視她不過是意料中的事罷了。

“見過安王殿下,請殿下安!”門外傳來侍女歡快似鳥鳴般的請安聲,每當安王出現時,不用通報,妙懿只需聽便能知道。

她嘆了口氣,從桌前站起身來,羅袖滑落,掩住腕上輕響的玉鐲。生來有希望才會快樂,在這一點上,她連一名小丫鬟都不如,盡管她們期待的不多,不過是清貴俊美男子的多情一顧。

——然而這一顧之後,恐怕想要的會越來越多。

妙懿眼神一黯,在那人眼中,她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在想什麽呢?”

回神時,安王已經出現在了她的面前,正笑吟吟的望著。只見他熟門熟路的走到方才妙懿坐過的那張椅子上坐下,似乎渴極了,隨手端起桌上的茶盞一飲而盡。妙懿來不及制止,眼睜睜的看著他喝了自己剩下的半盞茶,默默地沒說話。

這廝恐怕也知道她命不久矣,因此行動中雖似乎帶著親熱厚密的勁頭,其實不過是不再將她放在眼裏罷了。

安王見她面無表情,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一張椅子說道:“還站著做什麽?”

見她仍舊不動,倒也沒有強迫,只是笑道:“已經許多天沒聽見你說話了,要不是大夫說你沒事,本王還以為你變成啞巴了呢。”

說著,提起茶壺又倒了一杯茶,自斟自飲起來。

妙懿尋了把離他最遠的椅子坐了下去,默默無言的看著他。安王只是微笑,看樣子心情不差,甚至可以說很好。妙懿大概猜到他心情好的緣故,這次“剿匪”於情於理都應該是瑞王出馬才對,誰知道來的竟是安王!這個結果本身就不同尋常,但首先給人的感覺就是安王比瑞王更有能力,或者說安王和瑞王誰更得皇帝信重,一目了然。

安王自打在皇宮中做皇子的時候就一直被眾人追捧,可謂一帆風順,意氣風發,是真正的天之驕子,少年得志。若這樣看來,她倒是稍稍明白些瑞王因何一直不露面。

棄子——作為棄子,要盡快甩掉自己這個包袱才行。

畢竟好容易才走到了今天。

剛剛從泥潭中爬了出來,憑什麽要再次被一個女人拖下水。

“為什麽要救我回來?”

妙懿突然發問,仿佛躲在灌木叢中的添傷的幼獸,戒備的望著眼前執箭的獵人。“獵人”微微瞇了瞇眼睛,似乎覺得很好笑似的大笑了幾聲,中氣十足的說道:“你居然也有怕的時候?”

他頓了頓,仿佛察覺到了“幼獸”不同尋常的氣息,沈吟了片刻才道:“孤早就提醒過你,皇兄並非你想象中的那麽簡單。他不去救你自然有他的思量。”

說到此處,他忽然露出自嘲的笑容,用細長的眼尾掃向妙懿,看了半晌,端起茶盞一飲而盡,將空盞往桌上一撂,說道:“孤不喜歡不知好歹的人。”

話音未落,他已經站起身走到妙懿身前停下,隨即緩緩彎下身去,雙手撐在椅子把手兩邊,低頭靜靜的望著妙懿。妙懿能感覺到他溫熱的呼吸輕輕撲在面頰,禁不住抖了抖纖長羽睫,下一刻,下巴被一只強有力的手擡了起來,被迫對上一雙滿含笑意的烏眸。

太近了!他的氣息近在咫尺,那是男子特有的氣味,意味著危險和侵略。

她暗咬銀牙,心裏下了狠心,若他敢做出同那日一般的輕薄之舉,她絕計不會讓他好過!

安王勾唇一笑,若他此時親上去,這小妮子恐怕會把他的舌頭咬掉也不一定。

他的眼神在那嬌艷欲滴的櫻唇上流連了片刻,戀戀不舍的舔了一下嘴唇,隨即附在妙懿耳畔輕聲道:“鳳凰雖落了架,然一身華羽還算上乘,不如想想如何利用。”

妙懿猛的睜大了眼睛,下一刻,安王已抽身離開了。妙懿緊咬朱唇,直到嘗到血腥味才緩緩松開。她凝視著桌上空空如野的茶盞,一如她此刻的心。

“夫人,可要用茶?”

恍惚中,只見丫鬟端著茶走了進來,妙懿極緩極慢的搖了搖頭,問道:“安王呢?”

丫鬟抿嘴笑道:“殿下剛出去。”話音未落,只見妙懿從椅子上站起,一把將她推開,跌跌撞撞的沖出了門去。回廊盡頭,依稀可見安王淡紫色的袍角一閃而過,妙懿一狠心,提著裙子就沖了過去。

安王正在與人交談,冷不丁聽見身後有玉動珠搖之聲,面前的守備將軍已怔在了當地,面露驚艷癡迷之色。

安王猛的回過頭去,只見追來的佳人似桃花初綻,海棠新放,因剛跑過,嬌喘微微間,周遭暗香浮動,掩不住的春光明媚,華光四射,由不得沈下臉來,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去,高大的身影將旁人的視線隔絕,略有些氣急的喝道:“還不退下!”

那守備知道說得是自己,忙躬身行禮後退了下去,再不敢多看一眼。

“你怎麽出來了?”

見安王擰眉,妙懿抿了一把鬢發,淡淡一笑,道:“殿下也怕私藏朝廷命婦被旁人知道會遭恥笑嗎?”

“這裏是軍營。”安王不悅,壓低聲音道:“不要亂來。”

“我不會亂來,只想追問一句,若安王妃或沈側妃處在我今日的光景,而救她們的是瑞王,不知安王殿下希望瑞王如何對待她們?”

安王這下徹底收斂起了和悅之色,他微瞇著雙目,低頭打量著妙懿清泠泠的眼,眼沈若深海,“本王是那種會讓自己的女人流落在外,任人欺淩之人嗎?”

“我相信瑞王。”妙懿不知道除了相信他對自己還留有一絲感情之外,還能相信什麽。既然她沒死,就仍舊期待著還能與親人相見。既然她被救了回來,就仍舊留有一絲希望。

她想要得更多。

“你還是不肯面對現實嗎?”安王冷笑了一聲,“那麽本王告訴你,皇兄那裏已經有好消息傳出來了,你想聽嗎?”

安王用手指摩挲著下巴,似笑非笑的神情令妙懿心下一沈,直覺的不想聽這個“好消息”。

“殿下,原來您在這裏,讓妾好找呀!”

正僵持間,一個熟悉的帶些口音的甜美嗓音驀然響起,回頭看時,竟是安王妃!只見她穿一身異域風情的翠色便服,依舊美色奪人。

“你怎麽來了?”見安王的神色有些不自在,喀絲珠麗已經盈盈的行了福禮,走上前來柔聲款語的說道:“妾是惦記著殿下,總也吃不香睡不好的,這不特意來看望殿下。”

妙懿乍然見了故人,可此時卻不是敘舊的好時候,便垂了頭,也不招呼。

“有什麽事進去說吧。”

安王丟下一句話就拔腿走進了一旁廂房,安王妃笑著應是。

妙懿知道現在不是問安王的時候,待要回避時,手臂卻被人忽然挽住,安王妃甜美的笑臉湊上來說道:“妹妹躲什麽?還不跟了我們去!”

妙懿不知端底,閃避不開,竟直接被安王妃拉了進去。她自然不知道喀絲珠麗打得是什麽主意,否則一定會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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