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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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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成了最熬人的折磨,在放她離去後的第七天,楚靖煊開始變得無比焦慮,他甚至強烈地怨恨與後悔那時候對她的信任,但他心裏卻還留存一絲最後的鎮定,因為那個男人還在自己手裏,如果她敢食言,那麽楚越漓便只有死路一條,這也是他不惜一切留他一命的原因。

但就算楚越漓的性命捏在自己手中,他也無法肯定,秦向晚能為了他傾盡一切。

曾幾何時,他也以為,自己是那樣的愛她,幾乎到了沒有她就活不下去的地步,但終究,對於權力的欲望,還是占據了上風。

或許,她對楚越漓的愛並不如她自己想象得那麽強烈呢?

或許,她突然之間發現,比之愛情,自由才是最寶貴的。

又或許,在她心裏,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麽是值得她在乎的。

那麽多的或許,讓楚靖煊越發不安和慌亂,那個本來就搖搖欲墜的位置,也變得越來越脆弱,越來越破碎。

“備馬!朕要出宮?”終於忍不住,不親眼看到她,他始終不得安寧。

“皇上,萬萬不可!”心腹太監上前跪倒在他面前,磕頭道:“如今朝內危機四伏,那些個大臣們,哪一個不是心懷鬼胎?皇上的江山並不穩固,一旦出現紕漏,大勢則去,再難挽回,於這般岌岌可危的情勢之下,皇上可千萬不能離宮啊!”

這樣的道理,他又何嘗不懂?只是內心的不安,讓他無法坐以待斃,找不到秦向晚,他的江山、他的權勢、他的萬裏山河,一樣還是會落到他人手中!

“讓開!”他怒喝,欲踹開跪在面前之人。

“皇上!請聽奴才一勸,不到最後關頭,千萬莫要放棄!”心腹太監不但不躲,反而迎了上去。

一腳結結實實踹在對方的胸口上,楚靖煊怒意大盛:“混賬東西!一天到晚滿口胡言,朕豈是輕易放棄之人!”

面對一國之君的雷霆震怒,心腹太監卻不退反進,爬起身,再一次跪在楚靖煊面前:“皇上,請恕奴才鬥膽,今日奴才就是死,也絕不能讓皇上踏出這宮殿半步!”

沒想到平日裏看上去唯唯諾諾的人,此刻竟這般大膽,楚靖煊不禁怔住,似乎反應不過來似的:“你……竟敢攔著朕?”

“皇上!還請三思啊!”

“你竟然……竟然敢……”他不可思議地看著跪在腳下的人,“你不怕死嗎?”

心腹太監保持著磕頭的姿勢,頭也不擡:“奴才自然怕,這世上哪有人不怕死呢?但奴才自小就跟在皇上身邊,您這一路是怎麽走過來的,奴才比任何人都清楚,身為一國之君,雖高高在上,卻也是高處不勝寒,看著您為國事操勞,為瑣事煩心的時候,奴才甚至會想,如果您不做這個皇帝該有多好。”這樣的話,已算是大不敬了,但楚靖煊卻難得沒有發火,“您是個好皇帝,不管別人怎麽看,百姓們卻是實實在在擁戴和崇敬您的,東盛皇朝只有在皇上的治理下,才能長盛不衰,永保太平。”

胸膛裏的那顆心,明明已經冷硬成冰,此刻不知為何,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悸動,像是澎湃的浪濤,灼烈的火焰,鮮活到令人難以承受。仿佛一切都有了回報,那些心酸痛苦也都有了宣洩的出口。

他,是個好皇帝嗎?

這個問題,他曾不知一次問過自己,也問過那個女子,但他始終沒有得到答案,或者說,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慢慢垂下頭,將視線落在那個跪伏在地,身體幾乎貼在大理石地面上的人。

這個人,不論從身份還是地位上,都可以算是卑賤到塵埃,但就是這個人,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從任人欺淩的四皇子,到君臨天下的一國之君。

他差一點都要忘記了,這個最卑賤的人,才是陪伴自己時間最長的人。

是五歲,還是六歲來著?這個與自己同歲的孩子,就被嬤嬤們送到了自己身邊,從那時起,他就成了自己的影子,成了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奴隸,成了他心情不悅時用來出氣的可憐蟲。

真是可憐啊,在已經被世人拋棄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原來才是最卑微的那個。

皇帝?皇帝有什麽好,孤孤單單的,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如今想想,看著那萬民臣服的景象,真的就那麽快活嗎?

第一次,他感覺到了迷茫。

緩緩彎下身,探出手,正欲扶起那人,卻聽殿外有人高呼一聲:“若皇上今日不給微臣一個交代,那就休怪微臣以下犯上了!”

說著,一名身著戎裝的高大身影,便大步走了進來。

他蹙緊了眉頭,到底,該來的還是來了。

“大膽,沒有皇上的通傳,誰讓你進來的!”剛才還一副謙卑模樣的人,猛地從地上站起,指著闖進的男人厲聲斥道。

以往這個時候,他定要呵斥那人越俎代庖,但此時此刻,他什麽也沒有說,只靜靜站在原地,目光平靜地看著闖入之人。

“你這閹人,有什麽資格對本將軍大呼小叫!還不退下!”對方顯然比楚靖煊這個皇帝還有氣勢。

“你……”任誰被如此侮辱,大概都無法保持平靜吧。“雜家身為皇上的貼身內侍,自然有權利更正薛將軍的不敬之舉!”

“哼,小小五品內監,也敢這般對本將軍說話。”輕蔑地瞥了眼那個太監,薛將軍轉向一旁面無表情的楚靖煊:“皇上,奴才就該有奴才的樣子,這種行為悖逆,言語僭越的奴才,就該亂棍打死,皇上您認為呢?”

一直沒什麽表情的楚靖煊終於面露厲色:“朕的奴才,似乎不需要薛將軍替朕來管教吧?”

面對君王的憤怒,這位薛將軍卻絲毫也不懼怕,反而冷言相擊:“皇上是一國之君,您的一言一行,都關乎於國家興亡,自然您身邊的奴才也不例外,都說天家無家事,王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何況一個上不了臺面的奴才。”

“那麽以薛將軍的意思,是不是連朕也一起懲罰?”楚靖煊咬牙切齒道。

對方不但不謙虛兩句,竟然還狂妄道:“皇上的錯,可不止這一處,微臣今日前來,就是要和皇上討個說法的。”

楚靖煊冷笑:“討個說法?薛將軍哪裏是要討說法,你不如直接說,請朕將這龍椅讓出來給將軍,不是更好?”

薛將軍面不改色神不亂,“皇上嚴重了,微臣一心為國,哪裏會是那種以下犯上,以臣弒君的亂臣賊子。”

冷笑僵在唇邊,他又豈非聽不出薛將軍的話中真意?人們常說,自作孽不可活,也許他今日所面對的,正是之前的孽所造就的果。

如果此時她也在場,說不定會暢快地說一句罪有應得。

是啊,罪有應得。他最大的罪孽,就是不該妄圖得到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包括皇位,包括愛情。

“微臣所請,合情合理,皇上卻拖了整整半個月,微臣不是性急之人,但關乎於自己的切身利益之事,微臣卻不能不聞不問,皇上應當可以理解微臣。”越是不想聽,聒噪的話語就不停往耳中鉆。

“微臣不想等了,再等下去,誰知道還會發生什麽事情。微臣相信皇上是個言出必行的君子,您當初允諾微臣的,微臣可一直未曾忘記。”

那日的情形,再一次浮現於腦海。他之所以沒有成為階下囚,則是與威赫將軍薛勇做了個交易,一個讓他永世難以翻身的交易。

“朕只答應,會保薛家世代昌隆,永襲爵位!”有些委屈,更多的則是惱怒與悔恨:“分封一州土地,另立為王,這可不屬於你我之間的承諾!”

“如果不分封土地,給予獨立的爵位,又怎能保我薛家世代昌隆呢?”薛勇問得理所當然。

“混賬!你這根本就是謀逆,是造反!”

薛勇瞇了瞇眼睛:“同樣的事情,皇上不是已經做過一次了嗎?”

心口驟然一痛,想被人拿鋒利的刀子狠狠戳了一下,楚靖煊頓覺一陣氣血上湧,指著薛勇說不出一句話來。

逆光而站的男子,眼中輕蔑狂傲之色越發濃重,目中最後一絲敬畏也消失殆盡,薛勇上前一步,褐色瞳仁裏幾乎迸濺出陰鷙兇戾的光澤:“皇上可要想好了,機會只有一次,若是錯過了,只怕您失去的會更多!”

口中嘗到甜腥的味道,這一刻,對於楚靖煊來說,有種即將天翻地覆的絕望感,又有種即將回歸藍天重獲自由的釋懷。

拿走吧,都拿走,這些本不屬於他的,都拿走吧!

他松開緊捂胸口的手,站直身體,望著薛勇大笑:“薛勇,不管是江山社稷,還是身份地位,包括性命在內,朕都可以舍棄,你呢?你可以嗎?”他猛然回身,與禦案後抽出一把鋒利寶劍,劍刃映著灼灼天光,反射出他決然狂躁的雙目。

薛勇後退一步,事態變成如今這樣,並不是他期望的,但既然已經這樣了,他也不打算放棄。

眼看一場血腥災禍即將發生,一向處事圓滑有度的禦前內侍也沒了主意。

就在這時,一個清淩淩的聲影響了起來:“薛勇,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皇上拔刀相向,還不退下!”

說來也怪,之前一直狂妄自大的薛勇,竟恭恭敬敬道了聲是,然後垂著腦袋自大殿內退了出去。

緊接著,一襲白衣出現在了大殿門前,那樣簡單純粹的顏色,卻令晦暗的大殿,頓時耀目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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