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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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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顛簸動蕩的禦車裏,宇文邕正閉目養神,五官淩厲漂亮,雖然不如高長恭那般清俊出塵,卻更多了幾分張揚霸道之味。

前來接應的宇文神舉已於三日前趕來夏州,此刻,他正率著一眾隊伍,帶著前往突厥所獲的“戰利品”回返長安。

馬車驟然停駐,他半睜了眼,果然宇文神舉掀了簾子,神色有些悻悻不安,他沈聲道:“她又鬧了?”

“恩。”宇文神舉羞愧地點頭。

那個從突厥帶回來的公主,隔三差五地就要鬧上一陣,宇文神舉等人應對不及,但那個公主……沒有最出格,只有更出格!

三國軍士都是有目共睹的,這位突厥公主阿史那扶笛於聚宴之上於周國皇帝眉目傳情,早已是芳心暗許。壞就壞在最後那一日!

那個齊國美男把他那面具震碎了,突厥公主瞬時對他驚為天人,再說什麽都不願嫁給宇文邕了,定要到齊國去。阿史那燕都氣惱地教訓了她一頓,並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就算嫁到了齊國,也只是高長恭的嬸娘罷了,還能成了他的正妻不成?周國皇帝也是文武全才,哪裏配不上你了?父汗挑來挑去也才給你找了這麽一個如意郎君,你……不知好歹!”

這話說得有點過分了,但是話粗理不粗,任誰來也更看好宇文邕啊,貪杯好色的高湛,那又是個什麽貨色?如此“美名在外”,叫人豈敢高攀了去?

哪知這位突厥公主非但不領情,甚至高傲地揚著下巴回嘴道:“女兒就是喜歡他,哪怕做了他的嬸娘,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至少我最鄴城還可以時時見到他。再者說了,他們齊國宗親多有違背人倫之舉,突厥女兒也是豪放不羈,我趁著高湛哪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死了,再和他在一起,有什麽不可以的?”

據說,當時阿史那燕都氣得差點嘴巴一歪就要背過氣去,幸而被幾個仆從攔住了,於是草原王心思一橫,也不必等到日後了,未免夜長夢多,他當即將自己的女兒“打包”裝上了宇文邕的馬車。

居上位已久的宇文邕絲毫不理會這個烈性的女子,每日只是給予她吃喝而已,從不過問一句,卻讓跟著來的宇文神舉等人傷透了腦筋。

下藥、誣告陷害什麽,那是常有的事。更有一日,她甚至直接扯了自己的衣飾,謊稱宇文神舉欲非禮她。只可惜這位公主前科太多,無人信她,因而未能成事。

英明的北周武帝到底是個血性少年,見她舊招不好使了便每日鬼叫狼嚎,最後一絲耐性終於被耗了個幹凈。

掏了掏耳朵,他應著宇文神舉之請下了車,沒走幾步,便瞅見阿史那扶笛正跪在地上嗚嗚地哭。

明燦如燈花的少女衣襟都破了幾處,發髻也是歪斜的,胭脂淩亂,小眼通紅,正扁著嘴兒嚶嚶低泣,說不出的可憐。眾人見了雖是不忍,奈何這丫頭詭計實在太多,倒是不敢貿貿然地上前去安慰她。

見宇文邕來了,阿史那扶笛撥開覆面的額發,露出額上的一點瘡疤來,殷紅一點,宛如朱砂招人眼。她泣訴道:“皇上,你來得正好,他們欺負我!”

對著這張與鄭璃一模一樣的俏臉,宇文邕無奈一嘆,他前走幾步,將她自地上扯了起來,仔細打量了一眼他的額頭,卻是冷哼了一聲,道:“這麽輕的傷,定是你自己撞的!”

“我……”阿史那扶笛一楞,小眼圓圓地瞪了起來,“才沒有!”那雙濃華的眼眸登時清澈無比,褪了傲世明媚,竟是如此清寒冷徹內媚風流。

是了,她與阿璃生得一樣,這雙眼睛尤其相像,只退了脂粉濃妝,便露出了原本最純澈的冷意。

下一刻,阿史那扶笛被人打橫抱起了,她掙紮著,卻因為賭氣兩日沒有進食,有氣無力的耐他不得,氣餒地任他抱進了馬車。

草原女兒素來豪放不拘小節,真失了貞潔也沒什麽,因而宇文邕挺身進來的時候,除卻痛楚,阿史那扶笛也沒有一絲不滿的,她甚至挺起了腰去迎合這個男子。

馬車裏漸漸響起了羞人的低吟聲,宇文神舉等人眼觀鼻鼻觀心,識趣地退到了半裏外。

也不知過了多久,阿史那扶笛只覺得自己被身上的男子揉搓得快要散架了,渾身上下都是淤青吻痕,真是,一點都不溫柔!

還沒抱怨完,就聽見一聲夢囈的呢喃:“阿璃……”

猛然的,她身子巨顫!

她可以為一個男子失去貞潔,畢竟宇文邕是她如今名義上的夫君,可是,她真的無法接受自己從頭到腳都是另一個女人的替身!

那個阿璃,究竟是誰?阿史那扶笛突然滿心氣惱了起來。氣惱後,又覺得自己真是悲哀:這算什麽,你不情我不願的婚姻?不行,她一定要盡快擺脫這個男人。

宇文神舉驚奇地發現,自打上次馬車臨幸之後,這個公主就再沒鬧騰了,每日小鳥依人地倚著自己的君主,甚至十分溫柔地替他捶腿、情切地幾聲問候。

看來貞潔這個事,對於女子而言果然是大事,即使是胡地女子也不例外,果然還是皇上有辦法。

宇文邕戀慕她的身體,甚至是膜拜的,每次行事之間,總是恨不得將她從裏到外都要個幹凈。

阿史那扶笛可悲地做了別人的替身,卻只能與他虛與委蛇,甚至還要小心翼翼地去迎合他,即使她已經被折騰得軟成一團泥了。

被顛來倒去地換了無數個體位之後,宇文邕終於盡興,他將自己拾掇了番,恢覆了風姿卓然的君王氣度,便施施然下了馬車。阿史那扶笛酸楚地閉了閉眸,然後猛地起身,迅捷地替自己整頓了行頭,戴上了從突厥帶來的金環,籠住了滿頭青絲,然後扯著自己破碎的裳服,緊緊地把自己包裹了起來,最後,她也下了車。

曾經風情魅惑嬌艷無雙的突厥公主現下的形貌有些狼狽,但毫不掩飾這高貴雍容的氣質。只是麽……她撐著兩條腿走路的時候,明顯是……那啥過度。

諸人暗笑,宇文邕卻淡然地吃著餅,絲毫不予理會。

拖著沈重的兩條腿,阿史那扶笛咬咬牙,暗恨地走到宇文邕跟前,啞著嗓子道:“皇上,我要去洗裳!”

宇文邕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知道女子愛整潔,他們這般每日顛鸞倒鳳的……他的俊臉微不可察地紅了紅,直是過了良久,他才淡定又冷然地回了句:“去吧。”

舒了一口氣,阿史那燕都又慢騰騰地拖著兩條腿走了。

諸人看得有趣,卻被宇文邕一記眼刀被殺得紛紛閉了口,一副啥也沒看到啥也沒聽見的模樣。

回長安的路程只剩下短短十日裏程了,爭得了突厥公主的宇文邕心底竟然有些不安。

誠然,在這等大事上,宇文護是不會反對與突厥結盟共抗兵強馬壯的齊國的,但是他的宮中卻還儲著一位貴妃——紀煙裳。

宇文護想要徹底地控制他,紀煙裳是及其關鍵的一顆棋子,他不會放棄她。那麽,倘使紀煙裳不答應封阿史那扶笛為後呢?宇文護一經結盟,立刻就會翻臉,他只怕也不會同意扶笛入主後宮的……等等,他娶她是為與突厥結盟的,既然如此,迎回後宮便罷了,她當不當皇後又有什麽打緊?

真是怪了,宇文邕沈沈地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煩人之事。

靜默了片刻,他突然出聲問道:“她人呢?”

宇文神舉噎住,四下一望,白雲淺淡,青叢連片,除卻這一堆篝火劈啪作響,便只有白鷺驚飛的脆聲,哪裏有那個公主的影子?

心道不好,宇文神舉率著幾人當即起身前去河邊查探,清溪潺湲而過,淡煙孤寥獨行,水邊只安靜地疊了一疊衣物,再沒了人跡。

大驚失色之中,宇文神舉仍是想到了要先向宇文邕稟告。

走了麽?

宇文邕閉了黑眸,突然睜眼,長身而起,冷然道:“追,逃到天涯海角,朕也要將她抓回來!”

“是!”丟了人的幾名護衛這時候必須來表表決心了。

河邊的翠微垂柳如層層珠簾,參差披拂,蒙絡搖綴。高長恭松了她的手,將馬系在一株臨水的樹上,方才回轉身來微微一笑。

這一笑讓宋熹微看得呆怔。暖黃的夕陽透過扶疏的枝條漏下絲絲縷縷的輝光,映照那如玉如雪的俊顏,添了分明麗的色彩。狹長的鳳眸裏流光婉轉,他只需嘴角一牽,便能將七分春色緊鎖其中。其時,陌上花開,疏林如畫,仿佛也只為了這一人。

他心情不錯地看著呆怔的她,淡笑道:“還是這樣喜歡看著我發呆。”

宋熹微回過神來,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扭過頭去。

身後的男子輕輕靠過來,將她攬進了懷中,他的聲音輕若琴弦聲顫:“阿璃。”

宋熹微垂著頭,凝視著放在自己小腹上的兩只修長光潔的手,問道:“你早看出來了對不對?”

難道那星夜舞劍時說的話,全都在耍她?

高長恭撫著她的眉眼,輕聲道:“不,真被你騙了,小騙子。”

宋熹微突然得意地笑了起來,想到幾日前他和阿史那燕都的那場大戰,雖然心有餘悸,但好在有驚無險。

阿史那燕都不愧是草原第一勇士,她從來沒見過哪個對手能讓長恭那樣認真對待過,平日裏他練兵,那些人在他手底走不了三招,而阿史那燕都卻迫得他連著退了好幾步。

起初宋熹微只是擔憂他的傷勢,怕他纏鬥下去終究力有不逮,豈料三十招過後,他卻猛地徒手制住了草原第一勇士。

阿史那燕都說一不二,當即準允了他們離去,並警告道:“也罷,今日敗於你手確實是技不如人,但是挽瑟是本汗的女兒,你若帶走她,必得一心一意待她,記住,她的後盾是我整個突厥,若有一日她哭著回來,本汗便讓整個齊國一同為你吊喪!”

頓了頓,他又加了一句恐嚇:“絕非戲言。”

宋熹微聽得又哭又笑,眼睛晶亮亮的,直到騎兵遠去,她才挽了高長恭的胳膊道:“怕了嗎?”

那時候的高長恭和如今的他都只是無奈地刮著她的瑤鼻,長嘆一聲:“你啊……”

忽又想起一件事來,高長恭撫著她披散的如鴉長發,鳳眸輕瞇:“上次在突厥宇文邕派人來給了我一個下馬威,你猜他說了什麽?”

“什麽?”宋熹微決定裝傻充楞到底。

他眉宇一挑,突然怫然,“他竟然說,與你曾海誓山盟,呵,鄭璃,你告訴我,你們曾有過盟誓?”

好端端的怎的還兇起來了?宋熹微不解,他以前可不這樣的,她的長恭一直都可溫柔了,她對他一個對視,卻發現他雖則鳳眸裏一派危險的濃墨色,耳根卻微微透著粉,透著紅,她了然地笑了。

以前常聽人說男人都是小心眼的,然而宋熹微卻沒有料到,連平日裏這麽飄然超脫高華如仙的蘭陵王在這種事上竟然也這般小氣,她突然笑了,“長恭你這莫不是醋了?”

“醋?”他有些訝異。

宋熹微低低一笑,在他右側的俊臉上偷了一個香,沒意外地,看見他的臉怔住,然後頰上的雪色漸漸變成了血色。

他竟然臉紅了!

宋熹微輕笑道:“果然是醋了,蘭陵王殿下,頗是小氣!”

高長恭楞神,突然暗惱背過身去。如果跟她說,他活了二十歲卻從來沒被女孩親過她會不會更得意,如果跟她說他竟然會因為一個吻而心如擂鼓她會不會更愉悅?

沒答案,因為他不會說。

宋熹微看著他背過的身,突然眼前一晃,想到那日他得知自己被算計後曾離她而去,身影如此落寞孤單,她竟然不忍了,從身後擁住他:“小氣,是因為在意啊,你在意我,我覺得很開心,就像我也很在意……鄭繡到底如何了?”

只覺得擁著的男子身體一僵,竟然沒有答話。

難道真的……宋熹微的眼睛裏又含了淚,“我真是不好,竟然將你……罷了,算是我自作孽……”

“我和她沒什麽。”高長恭感覺到身後濕了一大片,輕吐出這麽一句,仿佛害怕她不相信,他轉過身來,用手擦幹了她臉上的淚跡,又道,“真的沒什麽。”

“那晚……”害怕問,竟連問題也說不全,她的聲音開始顫抖。

以前的宋熹微很理智,因為她牽絆不多,只希望能在這亂世間覓得一安穩棲息之所,她可以不要丈夫不要孩子,一人寂寞也可。所以那時的她,對於誰成為蘭陵王妃並無多大的所謂,總之不會是她,那麽是世間任何一個女子都可。

而現在,她害怕了,仿徨了,真不知以後還能不能放手,漸漸意識到,他在自己心裏的地位越來越重要,而她已經越來越難舍。何況如今,不想讓他知道,他也知道了,此後,還不知道會如何,結局終是難料,卻永生逃不開兇險。

高長恭卻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撫著她的臉,輕聲道:“真的沒什麽,你要相信我。”

如今鄭繡已經回了滎陽,消息也被他封鎖了,那晚上的事,已經不會有任何問題。

所以,他真的不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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