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寬大大的衛衣帽子, 兜頭罩下來，籠在小姑娘耳側, 連周遭的喧囂都遠了幾分。

帽沿兒邊上透進來的一點光, 落在少年眼睫上，在下眼瞼那兒，拓了淺淺的一片影。

就這麽小一方天地, 小姑娘眼珠子轉來轉去, 看到的都是他這張臉。

還有鼻息間，他輕輕淺淺的呼吸裏，透著的淡淡糖果甜香。

冉冉：“……”這人, 肯定偷吃她書包裏的棒棒糖了！還是水蜜桃味兒的！

心裏的小鼓手，跟著“泡泡泉小鎮”裏, 吹糖轉車的音樂旋律，有節奏地敲起了小鑼鼓。

賀笙看著她睜圓了眼睛的怔楞表情, 忍不住輕勾起唇角。

小丫頭是不是傻, 這大庭廣眾的，他能幹嘛？瞧這緊張的。

賀笙說完這話，才不緊不慢地直起身子, 摁著她的帽兜胡亂一陣揉，話音懶懶道：“還有意見嗎？”

垂著腦袋悶在帽兜裏的冉冉：“……”現在就是生氣，非常生氣……

除了第一個項目，冉冉和他一路都是跟著小分隊轉場，到了下一個地方，就待在下面等著。

這會兒被賀笙拉著來“他想玩兒”的地方, 才算是真正開始了秋游。

沒過兩秒，剛剛那點小插曲小心跳，就被小姑娘拋到了帽子後頭。

賀笙垂眸，視線落在她拽著自己衣角的小手上。

小姑娘興沖沖地往前走，像個見了什麽都覺得新奇的小孩子。

唇角微勾，少年無聲地笑。

“啊！”身前的小姑娘腳步突地一頓，擡手指了指，又使勁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他看，“這裏面還有小動物！”

像是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小姑娘興奮道：“是草……”

“咳咳，”立馬反應過來的冉冉，話頭轉得很辛苦，捶著胸口輕咳了兩聲，小聲道，“是羊駝。”

賀笙一楞，接著被她一本正經，仿佛無事發生的小表情給逗樂了。偏著腦袋抖著肩，看著她樂。

冉冉：“……”

小姑娘站得遠遠地，看著別的小朋友，被爸爸媽媽抱著，摸了摸羊駝毛絨絨的小腦袋。

有點羨慕。

賀笙見她一臉艷羨地抿著唇角，兩個水光漉漉的瞳仁，一瞬不眨地盯著。就知道她其實，也想過去試試。

“去嗎？”指腹搭上她拽著自己衣角還沒松開的手腕，輕輕捏了捏，賀笙垂了眼睫，看著她問。

“嗯？”小姑娘回神，頓了一瞬，笑著搖頭，“玩別的吧。”

也不知道這裏面還有小農場，也沒帶個口罩什麽的，萬一貿貿然跑過去覺得不舒服，可不就浪費了大家愉快的一天？冉冉心道。

賀笙頂受不了的，就是她從小太懂事的樣子。總不愛給人添麻煩。他總是不明白，江夏和冉亭楓那麽寵她，為什麽會給她養成這樣的性子。

有時候，他倒是情願能見她對著自己撒嬌任性發脾氣。

“走。”賀笙回神，一手輕搭著她的肩，站在她身後，虛環著她往前。

又擡手，袖子一遮她的口鼻，朝著她心心念念的“草……羊駝”那兒走去。

被他的校服外套遮著大半張臉，聞著他衣服上淺淡皂香的的冉冉，懵懵地跟著他往前輕推的力道朝前走著。

“好了，只能摸一下啊。”賀笙帶著她到了農場邊上，話音裏帶著笑意，袖子還嚴嚴實實捂著她的口鼻，“快，摸一下我們就跑。”

小姑娘終於反應過來。又聽著他的說詞，頓時好想笑。怎麽被這人說得，像是要做什麽壞事似的。

穩了穩情緒，試著伸出了手，舉高。

自帶微笑臉的小羊駝，看著她擡起的小手，不明就裏地，就配合上了。小腦袋一垂，正好讓身高不占優勢的冉冉，摸到了腦袋。

毛絨絨的觸感在掌心裏蹭了蹭，蹭得小姑娘心裏軟乎乎的。

“好了快跑，它媽媽要來收費了。”賀笙看著另外一只也顛兒顛兒地跑了過來，輕推著小姑娘就轉身，嘴裏還不忘念叨，“走了走了，沒錢了。”

冉冉躲在他袖子後頭，笑得不行。

直到離得挺遠了，賀笙才放開她，挪開袖子，下意識地伸手覆著她的背，輕輕拍了拍。

“謝謝呀。”小姑娘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仰起笑得有些泛起紅意的小臉，擡頭看他。

賀笙一嗤，摁了摁她的腦袋。

剛想說，那就去玩別的吧，就聽見旁邊一樣在園區裏玩的，約摸是父母帶著小孩兒的一家三口，在那兒小聲討論。

“現在的高中生都談起戀愛了啊？”媽媽問道。

“鬧著玩兒的吧。”爸爸說。

“以後可不能讓我們女兒那麽早談戀愛。影響不好。”媽媽感慨。

爸爸笑，“你這人，人也沒幹嘛呀。”

小朋友舔著棉花糖，似懂非懂地看著他們倆。

賀笙：“……”

雖然對方說得小聲，冉冉還是聽到了。臉上的紅意，瞬間一路順到了耳朵尖尖。垂著小腦袋，有點不知道怎麽辦好。

結果，賀笙冷不丁地來了一句，“對了姐，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鄭姨問你晚上想吃什麽，她好去買菜。”

“啊？”記憶裏自己被他叫過姐姐的次數，一只手都用不上，冉冉擡眼，楞楞地看著他。見賀笙微一挑眉的小表情，瞬間明白，他也聽到了。於是非常配合地開口道，“哦，我待會兒給她發個消息吧。”

說完，兩個人非常自然地，雙手插著校服兜，從一家三口面前走過。

“你看，人家是姐弟，想多了吧。”爸爸說。

“哦，怪不得。我說怎麽長得那麽像呢。都那麽好看。”媽媽自以為了然道。

小臉躲在棉花糖後面傻樂的小朋友：我看不像。

兩個年輕人各懷著小心思，離得遠了，才看著對方笑了起來。

“玩吧，”還沒等小姑娘樂完，賀笙就指指旁邊那些，以服務小朋友為主的游樂項目，“身高一米三以上，就都能玩了，你符合標準了。”

冉冉：“？？？”

不是，這要真是她親弟弟，怕不是已經被她打死了吧？！

由於這位弟弟過激的言語攻擊，最終被姐姐不費吹灰之力地拉著上了諸如“蜜蜂飛舞”、“花茶搖曳”、“彩陶轉盤”之類，聽著就很有少女童心的游樂項目。在小朋友們略帶驚恐的註視下，體驗了一把游樂園帶給他的歡樂。

一圈兒下來，眼見著到了飯點。

兩個人的手機群和單聊裏，都破天荒地，壓根沒人找。

冉冉舉著手機來回劃拉，刷了朋友圈是有網絡的，又不信邪地給自己充了話費，才確信，舒一她們，是真的沒找她。

冉冉：“……”

賀笙：完美：）

拽著小姑娘先去吃飯。幹脆就近挑了個兒童主題餐廳，賀笙讓她乖乖坐著等好，他去買。

排隊輪上他的時候，點餐小姐姐問要什麽飲料。

賀笙猶豫了一瞬，只要了一杯常溫的果汁。

又在拿吸管的時候，默默挑了兩根。

看著他端著餐食和飲料回來，冉冉彎著眼睛朝他笑。又在他放下餐盤，見著裏面只有一杯飲料的時候，楞了楞。

“……只有一杯嗎？”冉冉問他。

賀笙瞥了她一眼，“常溫的只有一杯了。”

鄰桌聽力極好的小姐姐，端詳著自己手上這杯常溫飲料，“？？？”

“哦，”冉冉點點頭，又問，“……那你，不喝嗎？”

賀笙聞言，默默擡手，把自己精心挑選的一紅一藍兩根吸管，戳進了飲料戳孔裏。

冉冉：“……”

見她盯著那兩根吸管眨巴著眼睛的怔楞模樣，賀笙彎了彎嘴角，化身假笑boy，“喝一杯不就行了。”

冉冉：“？？”

見她一臉問號的懵逼表情，賀笙嘴角一平，佯裝不爽道：“喝你點飲料都不行了？我又不愛喝冰的。小時候又不是沒喝過。”

“……”也不是不行吧。就是，賀笙怕是不知道，自古紅藍出CP的後半句是什麽吧……

冉冉決定，還是不告訴他好了。

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個點倒是也餓了。小姑娘挖著面前的菠蘿飯，吃得挺滿意。

挖著挖著，就覺得有點渴。擡手拿過朝著自己這頭的吸管，就嘬上了果汁。

剛鼓著腮幫子，對面那位便宜弟弟，也跟著湊了過來。

冉冉：“……”

小鹿眼一圓，維持著想吞咽的動作沒敢動彈。

眼前放大的賀笙，嘴角掛著疏懶的笑意，慢慢悠悠嘬了一口，然後退開，朝著她眉眼一挑，“好巧，我也渴了。”

冉冉：“？？？”

慌慌張張咽下鼓在腮幫子裏的果汁，小姑娘埋頭，重新扒拉起來自己跟前的菠蘿飯。

這人現在，好煩啊！

想把外套脫了，有點熱……

隔壁桌小姐姐看了看自己手裏捧著的常溫果汁，又看了眼對面男朋友嘬得津津有味的冰闊落。

臥槽，所以正確的套路應該是這麽玩的？

“你為什麽要喝冰的呢？”小姐姐納悶道。

男朋友：“……？”發生了什麽？

下午快到老師說的集合時間，兩人的手機小群裏，才開始有人艾特他倆，問他們在哪裏。

等一幫人聚齊了，眾人更是非常默契地只當無事發生，沒有一個站出來問他們到底上哪兒玩去了的。

冉冉兩手插兜，站在原地，眨著眼睫，也只當自己是和大部隊一塊兒玩的好了。

一群人瘋了一整天，舒一沈甸甸的小書包都已經被吃空了。

回程的路上，更是沒多久就靠著冉冉，睡出了輕鼾。

冉冉直了直身子，讓同桌靠得舒服些。自己倒是不困，就幹脆盯著車窗外，準備發呆。

只是還沒等她進入狀態，口袋裏的手機就震了震。

維持著左肩不動的姿勢，生怕吵醒同桌，冉冉摸摸索索地掏出手機。

賀笙：【待會兒到了學校，一起回家。】

冉冉低頭看著屏幕，抿了抿唇角：【好。】

賀笙：【睡會兒，玩了一天也該累了。】

順手發了個“嗯嗯嗯”的表情包過去，放好手機。小姑娘就正式看著車窗外，發起了呆。

去的時候生龍活虎，回來個個人困馬乏。老師們看著這幫玩起來才有勁的孩子，無奈又好笑。

“到了到了，大家醒醒啊，到學校了。”項秦招呼著還在打瞌睡的學生，關照他們道，“周末好好休息，該覆習該預習的也準備起來，回家收收心，下周一開始，都給我們好好學習啊。”

“好——”

同學們拖著還沒睡醒的懶腔懶調，打著哈欠應下了。

陸陸續續下了大巴車。

一下車，個個又精神了。準備回家的，準備去小街上再浪一浪的，開開心心和同伴們打著招呼，周一再見。

今天校門外都是大巴和學生，陳峰開著車停得遠，一早和他們發了消息說了位置。冉冉想起賀笙給她發的消息，和舒一幾個道了別後，幹脆就在校門口附近等著他了。

運著高二（8）班學生的大巴，沒一會兒也突突突開了過來。

賀笙坐在最後，理所當然地最後一個下車。

平時從不覺得這事兒有什麽好著急的人，這會兒在車窗裏看見小姑娘一個人，勒著斜跨小包包的帶子，朝著從外面馬路上開進來的大巴車張望，就極度地想，趕緊下車。

前面的同學伸著懶腰，不緊不慢地從前門往下挪。

賀笙：“……”

他還不能說什麽。

何道遠幾個，遠遠看見冉冉還在校門口，非常自覺地和賀笙打了招呼，一溜煙散了。

兄弟們決定最後再放縱一把，去學校附近新開的網吧半價開黑。

下周開始，他們也即將成為“學習小分隊”的編外人員了。

真是讓人喜極而泣啊……算了不說了，怕去網吧的路上就開心得哭出來。

“走吧。”少年單肩挎著癟下去不少的書包，沒兩步就跑到了小姑娘跟前。這會兒臉上，全沒了剛剛等著下車的焦躁。

小姑娘快走了幾步，迎過去，仰著臉看著他笑，“嗯。”

“還有多少沒吃完呀。”一路往陳峰停車的地方走過去，冉冉擡手，托了托賀笙的背包。

賀笙聞言，解了書包拉開拉鏈看了一眼，笑道：“還不少，帶回去你慢慢吃吧。”

小姑娘也覺得自己是高估了自身實力，有些不好意思地跟著笑起來。

賀笙拉好書包拉鏈之前，拿出來一罐子堅果仁。冉冉以為他要吃，就沒多問。

結果，賀笙背好書包，就讓她站著別動。

一腦袋問號的冉冉聽話地站在原地，不知道他要幹嘛。

賀笙擡手，撐著她腦袋後面的帽兜，整了個圓形。然後邊退邊道：“別動啊，讓我試試。”

冉冉：“……？”

賀笙覺得此時的自己，無聊到仿佛一個小學雞。可就是忍不住，想實踐一下自己白天的想法。

萬一真撂倒了，他不就有理由接著小丫頭了？

他好機智。

擡手，瞄準。那罐子堅果仁在半空中劃了個拋物線，穩穩朝著他腦中的既定路線，朝著小姑娘的帽兜裏撲去。

乖乖站在原地陪著他犯傻的冉冉，抿著唇角等著看他到底準備玩什麽把戲。

沒一會兒，身後就傳來嘩啦啦的響聲。接著，就是帽兜裏突然一沈。

冉冉：“……”果然是個弟弟……

這該死的堅果仁，帶著速度投進來，還賊雞兒沈，小姑娘忍不住，跟著那點分量往後稍稍一傾，退了一步穩了穩身形。

“我去，真的能撂倒啊。”賀笙早在她身後等著接人，擡手就架著她胳膊把人穩住了。

“？？？”小姑娘仰起臉看他，簡直無語。這人現在怎麽比小時候還幼稚了呢？？

剛想開口教育他兩句，卻在看見小街轉角書店二樓，那一整排透明玻璃窗的一角後，怔了一瞬。

賀笙看見她突然的神色轉變，也跟著一楞。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就是以往去過的那家書店。甚至因為今天是他們高一高二秋游，以往喜歡坐在二樓曬夕陽看書的，都沒見到幾個。

“怎麽了冉冉？”賀笙把人扶正，站穩，有些擔心地問她道。

小姑娘沒有立馬回答他，反倒是站穩後，又逆著光，朝著書店二樓看了一眼。

直到像是沒發現什麽異樣，才下意識地鼓了鼓嘴。

“沒事，回家吧。”收回視線，冉冉重新看他，笑道。

賀笙眼睛微瞇了一瞬，明晃晃的疑問掛在臉上。

“好像看見個……見過的人，仔細看看又沒有，”冉冉道，“大概是我看錯了吧。”

賀笙垂著眼睫，認真看了下小姑娘的表情。像是只在突然瞥到書店二樓的一瞬，她神色有些奇怪，這會兒倒是又和往常一樣了。

也沒多想，只當她是見到以為認識的人，楞了楞神。揉了揉她的腦袋，賀笙笑道：“行，走吧。”

結果，還沒走出兩步。

兜著手努力往後夠，卻怎麽也夠不到的冉冉：“把我帽子裏的東西拿出來呀！你現在好煩啊賀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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