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 43 章 相擁

關燈
? 隨著藍鳧閣的燈火再明,整個戚宮的燈光都漸次亮起。人人臉上都寫著惴惴,就算是打雜的宮人也難免為眼下的事竊竊私語起來,祈禱千萬別出什麽岔子。

藍鳧閣在宮人與醫官、醫女的進進出出中熱鬧了好一陣,而後終於安靜下來,在燈火通明裏歸於寧靜。

戚王神色緊繃,在榻邊靜立了會兒後坐下來,無心理會旁邊跪著不敢起身的醫官,只看著榻上仍在昏迷的人,腦中思緒疊起,又久久都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麽。

她現下的樣子安靜極了,與片刻前在月主廟中陰森又略顯癲狂的樣子判若兩人。她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躺著,躺在他的面前,嘴唇白得尋不到什麽血色,顯而易見的虛弱無力。

如若不是那一呼一吸還算平穩,他當真要擔心她會不會在下一瞬就撒手人寰、玉殞香消了。

嬴煥的心弦打了個顫,目光也有些無措地避了一避,而後又定下神再度看她,他忽地很想嘲她說:裝什麽柔弱。

她並不是個柔弱的姑娘,即便她身姿纖瘦、面容也嬌俏,他也從不覺得該把她安上“柔弱”這兩個字。

她總是強勢得很,那幾分傲氣在他這一國之王面前都不曾減緩過,時常下頜一擡甩他一臉冷意,半個臺階都不給他。在朝臣面前就更是如此,她很清楚怎麽維持住那種威儀,目光從不避人,但好像也不曾真正把誰放到眼裏去過,偶爾那麽飄飄忽忽地在誰面上劃那麽一瞬,總有一種居高臨下的蔑然。

他回想得想笑,卻又笑不出來,望著她又怔了須臾,想起問醫官:“究竟什麽時候能醒?”

“……”跪伏在地的醫官偷擡了擡頭,想說已回了這話三次,但到底是不敢。

醫官只得假作沒見到戚王的魂不守舍,磕了個頭,第四次回說:“這說不好,國巫氣血大傷,又一直在服……別的藥,眼下的安神藥是助她養神,快的話興許幾個時辰也就醒了,若慢,睡上幾天也有可能。”

醫官說完又擡眼偷瞧,想看看戚王是不是這回又聽到一半便走神,倒是還沒定睛,下一句話就砸了下來:“不是說那藥不傷身麽?”

醫官低低道:“說是不傷身,但到底‘是藥三分毒’。平日無事,身子虛時也難免會有些不好,再者……再者國巫不同於旁人,神鬼之事臣不懂,不知這些對常人無礙的藥對她會不會……”

嬴煥眉頭驀地狠跳:“如是這樣,那藥能不用了不能?”

醫官愕然:“主上?”

“問一問神醫,有沒有別的藥能徹底醫好她的頭疼,一勞永逸。”戚王神色的神色恢覆平淡,似乎並未想讓這醫官立刻作答,吩咐之後便續了一句“下去吧”。那醫官趕緊一叩首,氣都不敢多喘一口地便退下了。

耳邊歸於安靜,嬴煥心裏卻是翻江倒海般的煎熬。他克制了許久才將心情平覆下來,顫抖的目光再度定住。

她的眉心不知什麽時候皺了起來,細細的三兩條線,好似栓著愁緒,又好似只是對什麽事情不滿。

他忽地沒有勇氣多看,起身逃也似的向外走去,半點的停留也不敢有。

一片厚重些的雲朵蓋住了天邊的圓月,又有風慢慢推著,艱難地將那片雲一點點推開,讓後面的玉盤露了個邊、又顯出一塊。

姜懷立於檐下,邊聽稟事邊看那月亮,有心等著它再度完全顯形,心下又為自己這無趣的期盼而有些自嘲。

天下烽煙四起,班、皖、褚、東榮是一邊,戚、弦、南束外加褚國的公子韌是另一邊,近來戰事疊起,戰況如何都會有人急稟各國君主,他卻愈聽,愈覺得自己與弦國都是擺設。

自己所在的這一方,自是以戚國兵力為主。戚國的上將軍攜幾員大將一路推進,眼下已將褚國撕得支離破碎,據說餘下的二十餘城加起來,還沒有他這原本在七國中最小的弦國大。縱使折了個闕轍,也掩不去這樣的功勳。

其次該是南束。南束人在戰場上的兇狠名聲遠播,戚國攻著褚國,南束人便沖著班國去了,前陣子還只是抵禦,而後改防為攻,近來也已吃下班國的三處城池。

從褚國倒戈來的公子韌兵馬有限,不提也罷,三國裏便是他這弦國最沒用了。

眼下弦國參了幾戰,不是在給戚國增員、就是在幫南束禦敵,除此之外更多的時候甚至是在幫那兩方增補糧草,姜懷許多時候甚至有點錯覺,覺得自己似乎並非一國,而是戚國或者南束的一片屬地,只能聽從朝廷調遣。

身後的臣子還在繼續稟話:“現下各國軍隊暫且休戰了,許是怕戚國攻勢太猛,皖國幾大商賈已不再向戚國售糧,另還下了血本大肆收糧……”

有本國巨賈高價收糧,皖國農戶也犯不著自己向戚國倒賣,戚國的戰事持續多年,青壯多在戰場上,早已沒有足夠的收成,皖國如此,戚軍的糧草多少要斷一斷。

姜懷正想著,後面的聲音停了停,又續上:“另還有一事。臣聽了些坊間傳言,說國巫前陣子受邪巫攪擾,數日不得占蔔。後來不知怎的,忽地又去月主面前占蔔了一場,以致吐血暈厥。”

姜懷猛回過頭:“你說什麽?”

那朝臣拱手:“就是前兩日的事,具體情由未能打聽到,只聽說那日戚國重臣都在,國巫占蔔之後突然暈厥,送回王宮時動靜不小,朝麓城中都知道了……”

姜懷眉頭皺起,心中驚怒湧了幾番之後,又平靜下去:“戚國如若糧草不足,會求助於弦國的。”

那朝臣一楞:“君上?”

“先不必理會。”姜懷再度看向那輪明月,覆在上面的雲彩已幾乎卻被晚風推開了。

他輕輕一笑:“如若戚王親自寫信來,再呈給我。”

他說著笑意斂去,掩廣袖中的手不自覺地握了拳。心底的火氣一點點地轉為擔憂,他驀地驚覺阿追已經從他身邊離開很久了,而在那個遠離昱京的地方,有人膽敢讓她勞累到吐血暈厥。

那他便顧不得盟友的情面了。萬般大義,都要戚王先允許她回來再議。

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阿追再度醒來時,只覺渾身都僵得難受。

她皺起眉頭,努力地動著四肢活動。胳膊終於擡起來,向旁一碰,便聽一聲迷迷糊糊的:“嗯?”

阿追一凜,訝然怔住。看清眼前情狀後,險些咬了舌頭!

視線中最近的,便是交領右衽的衣領,黑底銀衣緣的暗紋領子服帖整齊,但並不妨礙她面色通紅。

他、他……

她混亂地稍擡了眼皮,嬴煥就側躺在她眼前,衣冠齊整睡容沈穩。再低頭看看,自己同樣是中衣中褲中裙都在,可是、可是……可是他為什麽會在她榻上啊?

她一時不知怎麽辦才好,手再度擡起來,在他眼前晃了晃,見他沒有半點反應,才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向床榻另一側蹭去。

她蹭到了最裏一側,後背緊緊靠著墻,和他中間空出的距離都夠再塞兩個人了,心跳卻還是撲通撲通的。

她在滿室燈火中傻著眼看他,邊是覺得他的睡容賞心悅目,邊是不知道眼下這情景是怎麽回事、又該怎麽收場。

她就只好繼續傻眼看他,直看得連他每根睫毛是個什麽走向都快變成烙印印在腦海裏了,終於聽到珠簾響動。

胡滌帶著兩個宦侍進來叫他,湊到榻邊輕輕道:“主上,該廷議了。”眼一擡又脫口而出,“女郎,您醒了?!”

殷追神色僵硬地和胡滌對視著。剛醒過來的嬴煥稍打了個哈欠,驀反應過來胡滌剛才在說什麽,猛看向阿追。

而後變成阿追神色僵硬地和戚王對視著。

房中死寂得很徹底,連多枝燈上的燭火,都沒有一支敢晃的了。

阿追腦中千回百轉地想眼下該說句什麽,嬴煥重重地緩了兩息,定氣:“本王沒動你。”

阿追:“哦……”

他面色也紅起來,不耐地揮揮手讓沒點眼色的宦侍們退出去,待得房門重新關上,他強作鎮定地坐起身。

阿追還在神色僵硬地看著他。

“咳。”戚王咳嗽著緩了緩,“昨晚我來餵你喝藥,本想餵完就走,但也不知你夢到什麽了,喝到一半突然哭了。”

阿追的神情一動也不敢動。

他只好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我也不知怎麽辦,起先哄了你兩句,結果你……你抱住我的胳膊就不松手,我只好……咳……”

嬴煥回思著,有點說不下去。

彼時很尷尬,她一把撲過來,他沒來得及躲。而後他強掙怕擾她安睡、更怕她被吵醒會病得更厲害;靜下心慢慢掙又掙不脫,被她抱在懷裏的胳膊挪動間還難免會碰到點……不該碰的地方。

宮人們也不知該怎麽幫忙,一個個的只好垂首肅立著裝看不見。她那個閨蜜蘇鸞更夠意思,挑簾進來看他被她抱著,不知是想到了哪裏去,咧嘴一抽氣紅著臉就扭頭溜了,他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

他也確實不忍心強扔下在噩夢裏哭成那樣的她徑自離開,踟躕一會兒後,順勢躺上了榻,又踟躕一會兒,仍還“自由”的那只手探到她背後給她順氣。

阿追聽他解釋完不禁倒抽冷氣,往日再怎麽能從容地跟他叫板、不給他臺階下,眼下也只剩破功的份。

面色蒼白了好久,她終於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多謝殿下。”

明顯別扭的聲音聽得嬴煥眉頭一挑,擡眸看看她無所適從的神色,他心中正一陣陣湧著的窘迫反倒一下平覆了。

“嗯……”嬴煥雙眸微瞇,坐得筆挺的身姿放松下來。他緩緩地湊到她跟前趴著,手側支著額頭,臉對臉地凝睇她的面容,臉皮突然厚了起來,“客氣了,只是這事咱要論清楚。”

阿追緊張地望著他:“論什麽……”

他面無表情地脧著她:“本王正人君子,你才是動手動腳、強要逼旁人上榻陪寢的那一個。”?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