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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逼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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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枝頭綠葉在烈日炙烤下打卷的時候,鈴朵回了南束,阿追則連續接了五封從弦國來的信。

頭三封是來戚使節或其他官員寫的,客客氣氣的官樣文章,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客套而規矩地說清姜懷的意思,請她即刻回去成婚。

而後兩封是姜懷的親筆,篇幅顯然比前三封要長許多。讀起來就像是尋常的家書,三言近來過往、兩語關心思念,只到了末處,才提及想讓她速回弦國嫁給他的事情。

前三封信阿追都沒有回,只告訴宋鶴說:“郎君莫催,終身大事,我要容我想一想”。

後兩封她則回了,委婉地告訴姜懷,自己心裏尚無準備,另含蓄而又誠懇地好生追問了一番他為何這樣,是否遇了什麽難事、又或有什麽隱情——兩封去信卻都石沈大海。姜懷只言片語的答案都不曾給她,一副裝聾作啞的樣子。

阿追一時便也沒有頭緒,只好強將這些事先放下,一邊告誡自己萬不能因此就亂對姜懷生疑心,一邊又忍不住心底疑雲漸起。

再者,即便她刻意放下,也並不意味著她可以徹底拋開不想。

阿追直覺得心緒被這五封信變成了一盆泥水,完全不動時泥沙盡數沈底,水還能得以清清澈澈,然則只要稍稍一動——哪怕只是不經意間輕觸了那麽一下,水底的泥沙也會頃刻就被撩起一縷,在清水裏揚起條輕紗,好像激不起任何波瀾,卻又清晰可見。

有時會被擾得連占蔔時也心不在焉。譬如戚王托她幫忙占蔔那四國結盟之事是否能成,她強定下心神坐到案頭看看那堆占蔔石,又閉上眼睛全神貫註地去翻過幾塊石頭,睜眼要看究竟的時候,腦中卻忽地空白,迷茫得很:要蔔什麽來著?

思緒這樣一斷,就不得不全盤重來。若不是每次都在楞神中意識到,自己是又不由自主地去想那煩心事了,阿追真要以為又有人在對她施邪術。

這雖然關乎大局但卻並不難蔔出結果的事被她接連推翻了四次之後,戚王身邊的胡滌親自來了。

雲瑯請了人進來,阿追擡頭一看,嘆著氣說:“殿下想知道的事情,我還沒占出結果。但也不妨事,我隨你去玄明殿再蔔便是。”

她想著在戚王面前,總不似在自己房中這樣松散,精力或許能更集中些。胡滌看一看她,略作躊躇後終未多言,一躬身:“女郎請。”

阿追一進玄明殿,即被殿中過於沈肅的氣氛一震。

她擡頭看了看,殿中數人也都齊齊看向她,官服的顏色讓她猛抽了口涼氣。

戚國尚黑,來議事的朝臣除了像雁逸這樣位高權重、又與戚王私交甚好的偶爾會穿一身常服外,其餘俱是黑色官服。殿裏這幾人卻都是暗紅的裳服,她縱使沒見過他們,也知他們並不是戚王的人。

是弦國人。弦國尚火德,多用紅色。

阿追在殿門口定定氣,眸光微凝,端起往日在弦國時的“國巫”模樣才繼續往前走,覆行了幾步後,略一頷首:“殿下。”

戚王“嗯”了聲,就向那幾人道:“這就是你們要找的人。有話你們可以直接說、要問什麽也可以直接問,莫在這裏亂誣本王扣著人不放。”

話中顯有慍意。阿追雷打不動地頷首站著,卻是旁邊一絲一縷的氣息也不敢放過。那幾人明顯在打量她,似乎存著幾許疑惑,又因對國巫的身份到底存著敬畏而不敢貿然問出。

阿追任由氣氛冷滯了會兒,擡了擡眼皮:“諸位何事?”

幾人相互望了一望,年紀最長的一個開口問說:“女郎便是國巫?”

她嗤地笑了聲,也不直言作答,手探入裝著占蔔石的布袋裏摸了一圈,取了一顆小石出來。

低頭看了會兒,阿追看向那人:“宋鶴還在朝麓,怎的沒同你們一道來?”

幾人頓時釋然,神色中立刻又添幾分恭敬,方才發問的那人忙說:“國巫恕罪,臣等未曾見過您,所以……”

“我無暇計較這些虛禮。”阿追淺皺著眉頭,“找我何事?”

幾人便將來此的因由說了個大概,還是和那幾封信裏說的一樣,是姜懷催她回去成婚。阿追愈發覺得煩不勝煩,口氣更顯生硬:“君上是在意我的意思的,所以從前才會問我願不願。那時我沒有點頭答應,他怎的突然自己做主了?”

實在是太突然、太奇怪。雖則她並不相信戚王所說的姜懷設陷騙她回去,卻也想把這事的原因弄個明白。

幾人被她質問得靜了一會兒,最後,齊齊地向身後看去,阿追的目光也順著投到了那人身上。

那人右手托著一卷竹簡,足下穩穩地上前兩步。

阿追挑眉:“你是什麽人?”

那人年紀比他長,氣勢也比她足,左手一指那卷竹簡:“國巫跪下接旨。”

阿追眉心一皺,冷睇著那人。

其實她慍色之下疑惑更多,見那人面色不改神色沈肅,略作遲疑便依言跪了下去。

——且先不管旨意是什麽內容,一國之君下了旨來,她總不能一擺手說“我不接”。

對方顏色稍霽,手中竹簡悠悠展開,清了聲嗓子讀道:“上諭,弦公姜懷既已及冠……”

“不是君上旨意?!”阿追驀地彈起來,那人顯一怔,向東邊拱手:“在下自奉洛而來,此乃陛下旨意。”

阿追腦中“嗡”地一聲,大感不可置信:“他竟借天子逼我?!”

阿追沈浸在震驚中,俄而回過神,上前一把奪過那竹簡。草草一讀,還真是給她和姜懷賜婚的。

“他怎麽能!”她愕然怒視眼前幾人,怔了怔,竹簡狠丟回那人身上,難忍一聲冷笑,“我不管諸侯王們尊不尊天子,他來擾我私事,我不吃這一套!”

眾人俱被她的直白驚住,阿追毫無怯色:“強撐什麽威風,當真還當自己能拿事,有本事讓天子差人來抓我去問罪!”

她心下惱怒至極,只是不是對天子,而是對姜懷。

這做法實在荒唐!自婚事提起至今,她心下為懷哥哥想了許多可能的原因,卻未想到他會讓天子直接下旨來幹預此事。

她簡直不知要怎麽應對才好,心下既惱火又無力,幾乎想問問他是不是被下了什麽咒,怎的突然不可理喻起來?

是以她不客氣到極致,對方好生楞了一陣才回過神來,指著她,氣得連聲音都發了抖:“你你你……你這是大不敬!”

“你倒是為天子尋個值得我‘敬’的地方來!”阿追下頜微揚,一手輕插腰間,“堂堂一個天子,如今正事不辦半件,日日只在諸侯國間攪渾水茍且偷生!”

“住口!”對方喝她。

上座也傳來沈沈一喝:“你住口。”

殿裏驟靜,嬴煥手指擱在案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緩敲了敲案面,看向阿追:“上面寫的什麽?”

阿追仍是瞪著那東榮人:“還能是什麽!”她說著又將那竹簡搶過,邊是雙手呈給戚王,邊是慍意不減,“說的是仁義道德,做的是逼婚迫嫁!自己門前的雪都掃不凈,倒擔心起懷哥哥的婚事來!”

嬴煥靜看著旨意中的字句,聽到“懷哥哥”這稱呼時,禁不住一睇她。

縱是這會兒氣急,她也還是這個稱呼。不是當真親近,就是在刻意提醒他她心裏的親疏了。

他沒露聲色,仍自一行行讀完,才將竹簡放下,看向那東榮來的朝臣:“弦公的事我不該管,陛下的旨意我也不該過問。但這女郎明顯不肯嫁,你們當著我的面行逼婚之事,不行。”

他口吻溫緩,最後一句“不行”卻又說得斬釘截鐵。幾人面上都一冷,戚王以手支頤:“先前我說過,是她自己不肯,非我扣人不放,但現下換過來說——她若不肯,你們強迫,我便只能扣人不放。”

“殿下!”早先說話的那人面色一陰。

“讓弦公好生料理這些事。”嬴煥神色冷峻地回看過去,“料理清楚了再來回本王——戚國的事還多,本王沒有時間看你們十日八日便折一趟,為個婚事糾纏不清!”

他說著目光挪到阿追面上,她與他只隔了一張案幾,他清楚地看到她眼簾低垂的眼底輕顫不止。

“都出去。”戚王冷聲。

東榮和弦國來的幾人面有不忿地互望了一會兒,陸續施禮告退。阿追深吸了一口氣平定心神,福身:“給殿下添麻煩了。”

她說罷迫不及待地就要轉身離開,他偏又道:“女郎留步。”

阿追定住腳,一言不發地等他說話,他卻只是睇著她,好一會兒才笑了聲:“難為你了。”

一語既出,她心下壓了多日的迷茫、惱火和委屈一並都湧上來,化作一陣酸意沖到眼眶邊,又被她死死忍住。

阿追仰頭眨著眼,嘴角掛著笑:“沒什麽。懷哥哥一直很照顧我,近來可能……可能是遇了什麽事。”

“你不用總這樣刻意地提醒我他有多好。”他說著,站起身便往外走,“別自己憋著氣,我帶你去個地方。”

途經她身側時,他忽地俯身握了她的手。阿追大驚,立時抽手要掙,嬴煥卻並不松手。

他定下腳來看看她,一臉從容:“本王又不能把你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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