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可一直都沒有清醒過來，事實上，她曾有兩三次模模糊糊地睜開眼睛，但是每一次，她都僅僅是看到晃眼的白熾燈光，她感覺自己仿佛正躺在一條簡單的被單上，身下堅硬的觸感讓她的後背咯得生疼。大概是在飛船上吧。

一種失重的感覺仿佛一直都在她身邊折磨著她，讓她更加頭暈目眩。

真正醒來的原因，是因為鼻子聞到了一種熟悉卻會讓她異常不快的氣味。就好像是神經在一秒之中被繃緊了一樣，沈可幾乎立刻就清醒了過來。她覺得頭還是有些疼，被那個人擊打的後頸更是尚未退卻痛意。沈可勉強坐了起來，她揉了揉眼睛，這才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飛船上，身下卻是一張柔軟的大床。這是一間儉樸的房間，卻給人感覺很充實，書桌、椅子、電腦、書櫥一應俱全，灰調的房間簡單卻很有格調。沈可望著這一切，這才想起自己的鼻子還在被那種心悸的氣味所折磨。那是硫磺和泥土混合之後的味道，只在狂野的戰場才會有這樣的味道。而在她所知的這些星球裏，只有一顆星球會充斥這樣的氣味。

那就是紺碧。

沈可幾乎是立刻就站了起來，不顧頭疼，她想走到窗邊看一看這到底是哪兒，這時，一聲“吱呀”的開門聲卻打斷了她的動作。她停下動作，將視線對向遠方的那位不速之客時，才發現那竟然是個蒙著臉的男人。

沈可睜大了雙眼，她望著這個人，因為害怕到底還是抿緊了雙唇。門口的男人闔上了門，朝她走來的時候，她的腦海裏浮現的，全是那晚在電腦屏幕上被打得鮮血淋漓的女人。心中難免升起一種恐懼，她後退幾步然後看著這個男人，用盡自己最大的勇氣質問：

“你是誰？”

“……”

“回答我！難道是和影子網站有關？”

男子依然不說話，但他和沈可的距離卻越來越近。漸漸塗黑的窗外天空，以及市內昏黃的燈光都讓沈可覺得愈發著急，而這個男子卻閑庭信步，直到距離沈可只有三米距離的時候，他終於伸手摘下了擋住自己臉頰的那塊布，將它丟在了一邊的桌子上。而當沈可看清那張臉的時候，她幾乎凝固了，熟悉的眼神，熟悉的表情，只不過是在不熟悉的地方，穿著不熟悉的衣服罷了：

“陸子…淵？”

面前的男子依然不說話，他只是看著這個像是受了驚的女人，從身後拿出一個袋子，遞給她：

“穿上這身衣服，跟我走。”

“……”這種不可思議在一分鐘內還是變為了奇怪和不快，所以沈可向前一步，“為什麽我會在這裏？這是哪裏？你到底是誰？”

陸子淵顯然看出她的煩躁，所以伸手抱住了她的雙肩，想要讓她鎮定下來：

“這是我房間，這裏是紺碧的維克寨，SS的總部。”

“……”沈可一瞬間變得啞口無言，SS，她當然知道，那是和“鯊魚”不相上下的另一個恐怖武裝組織，而自己現在竟然就在SS的總部。自己試圖報以信任的這個男人，也顯然和SS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沈可沈默了，她忽然有些不能確定自己的處境，而這樣突然的發展則讓她陷入焦灼。

“沈可，”對面的男人看出了她的心思，“你原本今晚會被殺。”

“哎？”

“你不該在那個網站上留言的。”

“你都知道？”

“影子網不歡迎外來人員，至少是活在表網的單純人物。”

“……也就是說，你們也在幹著那種事？”沈可瞬間瞇起眼睛，看向男子的眼神滿是敵意。

“我不否認。”他回答，“但你應該聽從我離開前的話，你和紺碧走得太近。”

沈可忽然上前幾步，伸手抓住了陸子淵的衣服：

“我是為了找你。”她說道，“你認不認識坦塞？難道坦塞真的是埃戈勒？”

“……”對面的男子沈默了，他望著女人棕色的眼珠一時沒有開口，甚至也不準備開口，只是伸手抓住了沈可緊握的手。他將那個裝著衣服的袋子塞進了沈可的懷裏，然後轉身：

“你趕緊換衣服。”

“陸子淵！”沈可有些生氣的大喊。

“不是陸子淵，在這裏，我是T。”

“……”沈可怔了一秒。

“雖然我救了你，但能不能活下去，還要看你自己。”他扭頭，淺色的瞳孔裏寫著認真，“換上衣服，跟我去參加晚餐。”

那是一種讓人無法反抗的眼神，讓沈可不能再回答什麽。她皺著眉頭看向這個男人，目送著他離開房間。

他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她當然知道陸子淵救了她，然而活不活得下去要靠她自己？她望著手上的袋子，她想起陸子淵剛才聽到自己問題時閃爍的目光，她確定這個男人肯定知道關於坦塞的事情。所以無論如何，她都必須要活下來，然後留下來，她想知道真相。

所以沈可打開了袋子，那裏面有一件精美的紺碧當地服裝。豆沙紅的底料上繡著的各種花草，還有緄邊處的閃片，寬大的花苞式裙子，都散發著濃郁的紺碧特點。沈可抓緊時間把陸子淵帶進來的衣服換上，在整理好所有衣服後，她將臉紗戴上，便伸手打開了門。門外，陸子淵正倚墻靠在一邊，嘴裏抽著的煙已經燃燒過半。沈可看著他楞了一下，在地球的時候，她從沒見陸子淵抽過煙，一定要說的話，這個男人總給她一種有些禁欲的感覺。然而現在，他隨意地依在墻邊，靠一根香煙來梳理著千絲萬縷，總讓她有種不一樣的感覺。

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他走到沈可面前，即便走道裏的光線不夠亮，他卻還是一眼就看到了沈可肩膀上那早已經燒焦的皮膚。女人註意到了他的目光，她皺了下眉，將戴在頭上的頭紗稍稍往肩上挪了挪，然後用一種惡狠狠的目光看向面前的男子：

“在羅德，你見過這傷口了。”

“……”他不說話。

“是啊，挺醜的，但這也是紺碧給我的。它和我愛的一個人有關，我一點都不後悔會變成這樣。”她想起了坦塞，即便對於他的臉總是模糊的，但她只要一想起這個名字，所有與他相關的溫柔都會像是四月的櫻花，落入她的記憶。她深吸一口氣，剛想把這個話題扯開，卻不成想面前的男人安安靜靜說出兩個字：

“不醜。”

“……”沈可吃驚地擡頭望他，在猝不及防的那個瞬間，這個男人竟低頭靠在了她的肩膀上，用嘴唇在那醜陋的皮膚上輕輕一觸。沈可怔了怔，剛想說些什麽，卻被他擁進了懷裏。溫暖的觸感讓她突然，卻同樣讓她著迷。在這個危機叢生的地方，她不厭惡這樣的感覺。

所以她任由這個男人這樣抱著，即便她不曉得擁抱的理由究竟是什麽，但她就這樣乖乖地站在原地，直到他將自己心中的情緒漸漸瀉盡。她想這個男人或許有著不輸自己的過去，或許也有一個丟失的愛人，或許存在本身就充滿矛盾和痛苦。

所以她沒有問他原因，她只是看著恢覆理智的他，然後對他說：

“走吧。”

※

他們走進了一條地下通道。

雖說是地下通道，但這通道卻建得很是平整美觀，連綴在通道上的燈都好像是經過精心挑選的。沈可意識到，他們要去的那個地方想必不可小視。陸子淵拉著她的手走在中間，前後都跟著兩個保鏢。沈可走在陸子淵身邊，她不知道自己心裏的矛盾到底是什麽。她欣賞這個男人，但只消一想這個人和裏網世界的儈子手是一路人，她就覺得心涼。她不曉得這個願意得罪羅德而救助自己，這個明明願意照顧別人的男人，為什麽要加入他們。所以她對自己說，方才自己對待那個吻時小小的沈默亦或是沈淪，是對他最後的縱容。

她依然要與他保持距離。

晚餐的地方不久就到了，當他們推開面前的大門後，門前迎候他們的女性便微笑著邀請他們走進房間。陸子淵脫下了外套時，身後的女仆則恰好接住了它。沈可警惕地看著這一切，身邊那些有著明顯紺碧血統的女人美艷得就像是一朵盛開的罌粟，妖冶卻讓人無法移開視線。沈可還沒反應過來，陸子淵便伸手攬過她的肩膀。她順勢跌進這個男人懷裏的時候，面前雕花的大門也終於被面前的女仆推開。

裏面別有洞天。

沈可從沒想過能在地下打造這樣漂亮的地方，有耀眼的燈光，有別致的裝飾，墻壁上的石雕美觀而精致。一時之間，沈可甚至有些吃驚。她默默望著這一切，驚詫於這奢侈而令人驚訝的一切。沒等她完全適應這忽然而至的輝煌燈火，坐在最中間的那個人便招呼起自己身邊的那個男人：

“T，你今晚來晚了。”

“抱歉，我只是，太喜歡這個女人，所以晚了一會兒。”

沈可雖然對這句回答表示有些想揍人，但她現在更想看清那個說話的人。那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一臉胡子，戴著紺碧特有的帽子，穿得很考究。

“哈哈哈，這也是正常需求。T這個年紀，難道不該夜夜都找兩三個女人陪著麽？還要和我們這些老頭子唧唧歪歪真是難為他。”沈可的目光轉向這個說話的男人，他也是個五十出頭的男人，同樣一臉胡子。不同的是，這個男人戴著一副眼鏡。他轉過臉，對向一邊的男子，“候江，這就是T。”

“……”沈可覺得候江這個名字有些熟悉，然而，當她將視線偏向這個男人的時候，竟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

她記得這張臉，茶色的皮膚，及肩的黑色頭發，高聳的鼻梁，以及那雙貪婪的墨色瞳孔。就算燒成灰，沈可也不會忘記！

他就是當初將她綁架到“鯊魚”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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