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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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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偏了一偏,顧今朝手裏拿著那個鎮紙,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積雪已經清了兩旁,偶爾能有被她踢起的小石頭,輕輕一用力就不知道踢到哪裏去了,一共也沒有多遠的路,走到自家門前,不想進去。

轉身往另外一條巷口去了,腳步慢慢。

她小的時候,喜歡小兔子小貓小狗,可惜一碰那些身上就起疙瘩,許久不下去。林家沒有其他的孩子,林錦堂經常帶著她上山下河的,她沒有個寵物,就想要一個玩伴。

能一直和她在一起的,林家的祖母告訴她,如果阿娘生了弟弟妹妹,那她就有個伴了。

可她想要個哥哥,像穆二他哥哥那樣的。

穆二的哥哥叫穆庭風,對穆二溫柔得很。

她和穆二一起上墻爬樹的,等快黑天時候,來寶來叫她,穆家呢,總是穆庭風來叫穆二。

穆二他哥哥真是好啊,每次都仔細給穆二身上的土拍掉,拉住他的手,跟他說一會回去,給他準備了什麽好吃的,讓他乖一些,不要惹阿娘生氣。

今朝和來寶回去,就是在泥巴裏打滾,她爹娘也只是一笑了之。

她一直都想要個好哥哥,後來她開始試探著叫那兄弟倆個大哥二哥,他們也都不怎在意,其實她心裏很高興,自此待穆二更親厚一些。

穆二待她也是掏心掏肺,他總是愛笑,爹打了也笑,娘罵了也笑。

在那樣的家裏,他笑時最多。

幾多時候,他也不怎笑了,成長的代價,如果就是失去,那又能得到什麽。

長大了以後,就有太多的不得已,顧今朝一路低著頭,到了府院門前擡頭一看,竟是不知不覺走了林家來,自從爹娘分開之後,她還未回來過。

在門口站了一站,正是猶豫要不要進去,看門的小廝來回走動瞧見她了,一下子就沖了出來:“公子回來了?這麽冷的天耳朵都凍紅了,快進來!”

說著不由分說到門前把她推了進去。

這大嗓門進門就喊了起來,說是咱們今朝公子回來了,畢竟住了幾年,都相熟,看著這些熟悉的面孔,她也是五味雜陳。

林錦堂不在,春香月前給他生了個女兒,她阿娘還讓人送了禮和些許銀錢來。

到了院裏,早有人去老太太面前送信了,今朝跟著從前認識的丫鬟往後院去,到了院中,就聽見孩子的哭聲,一聲接過一聲的。

她左右張望,小丫鬟跟她說,春香生了個女兒,她自己都帶搭不理的,孩子一直都是奶娘看著,這兩日肚子不好總是哭。

顧今朝長長嘆了口氣,進了老太太屋裏。

這老太太才聽說今朝來了,正要下地呢,見著人一掀簾子進來了,趕緊對她擺手:“快過來,給我瞧瞧,這都多長時間沒見著了……”

平時只當斷了關系,不來時候也不想,來了,一見到人,就濕了眼眶。

今朝上前,扶著她坐下了:“祖母……”

老太太見她依舊喊了自己祖母,更是紅了眼:“好孩子,祖母都念著你多長時間了,給你做了百福衣,你也不來,鞋都做好幾雙了!”

顧今朝挨著她坐下,聽見外面好像還有孩子的哭聲,嘆氣:“祖母不是有了親孫女,還想我的麽?”

老太太哭笑不得,直撫著她臉:“竟說傻話,你娘是從林家出去了,可你一小就在我眼皮子底下長大,就是阿貓阿狗養久了還有個情分呢,何況是人,我們今朝是天下最好的孩子,祖母當然想你。”

或許,世間總沒有兩全,今朝靠進老太太懷裏,紅了眼:“祖母,我突然想,什麽叫不得已呢,我爹和我娘和離,也有不得已嗎?是不是人長大了以後,就有了太多的身不由已和不得已呢?”

胸中苦悶無處訴說,在老太太面前靠了這麽一靠,不禁落淚。

林老太太忙拿了帕子給她擦眼淚:“誒呦,誰給今朝惹哭了?別哭了,世道輪回,從生老病死人就沒辦法掌握自己,人和人都不一樣,是以太多不得已。”

她最近念佛,很有受益,攬住今朝在懷中輕輕安撫著,見她總不展顏,又晃了她肩頭:“要不要看看小妹妹,讓奶娘抱過來看看。”

顧今朝吸了吸鼻子,點頭:“要。”

外面很冷,奶娘將孩子包好又仔細裹仔細了,才帶了過來。

攤開繈褓,才還哭著的孩子,這會吮著手指頭,睜大眼睛直蹬著小腿,可愛得緊。

老太太推著今朝:“你小時候一定比她好看,你摸摸,摸摸這小臉……”

一想到都是因為這個孩子,爹娘才和離,本來沒有多大興致,但是親眼瞧見了,又覺不同,她伸手輕輕點著這孩子的小臉蛋,柔軟得不可思議。

擡眸:“我爹呢,他喜歡嗎?”

林老太太直笑著:“畢竟是自己的骨肉,他怎麽能不喜歡?”

顧今朝再低頭,小寶寶便入了眼。

男女之愛,多半就是這樣的吧。

就是當年再恩愛,散時候那般懊悔,他得到了想要的,也算是一種撫慰吧。

慢慢的,隨著時間的推移,認了命了,就會有新夫人,重新開始。

怪不得阿娘總說,情至深,則傷人,因為總要分開。

低頭逗弄了一會兒孩子,心中那般痛竟似少了些許,和老太太說了會兒話,拿了她送的百福衣和鞋,包好了,提了手裏才從林家出來。

時候不早了,顧今朝快步走回了新宅門前,門口停著一輛馬車,車徽眼熟得很。

她肩一低,擡頭走進。

一路走回自己屋裏,才把包袱隨手放了一邊。

來寶給她打了溫水,洗了手臉,回身就倒了榻上。

閉上眼睛,顧今朝有點累。

來寶來回走過,還十分不解:“今日這是怎麽的了,了無生氣的……”

今朝閉著眼哼哼著:“昨天晚上喝了太多的酒,今天有點頭疼,你出去把房門關上,我躺一會兒。”

來寶一口應下,才要走,突然想起什麽,叫了她一聲:“對了,剛才中郎府來了人,他家二公子讓人送了點東西給你。”

顧今朝一下坐了起來:“在哪裏?”

來寶往矮桌上指了一指:“喏,竹箱子裏就是,好像還挺重,不知裝了多少東西。”

說著走了出去將房門關好了。

今朝回頭,矮桌上果然擺著一個竹箱,她爬了桌邊,將整個箱子都抱了榻上來,果然很重。

打開,放在箱子最上面的,就是那只草兔子。

伸手拿出來放在掌心,回憶在腦海當中一幕幕閃過,有什麽東西立即蓄集在了眼眶裏,她一手點著兔子的短尾巴,扯著唇想笑,沒笑出來:“顧小朝,他不要你了啊……”

有什麽從眼底滾落,顧今朝將草兔子放了一邊,又在箱子裏翻騰。

裏面真的裝了很多東西,她給他編的花環,已經變成了枯枝。

她送他的匕首,靜靜躺在一角,下面還放著各種玩意,都是平常一起時候給他的。

一樣一樣拿出來,看了又看,最後又一樣一樣放回了竹箱。

只留那只小兔子,就那麽看著,也是喃喃出聲:“顧小朝,看你那點出息,這有什麽啊……”

房門微動,顧今朝一直盯著那只兔子,以為是來寶又回來了,並未回頭:“我不是說了嗎?我累了,我要躺一會兒。”

鼻音當中,已帶了哭聲。

腳步聲不停,不似來寶,她驀然回頭,謝聿一身錦衣,走了過來。

臉上還有淚珠,顧今朝別開眼去:“你來幹什麽?”

中郎府失去了穆庭風這個頂梁柱,有意與公主府聯姻,此事已有苗頭,謝聿得了消息,即刻趕了來。

他幾步走了榻邊,低眸看著顧今朝。

她臉上還掛著兩滴淚珠,雙眼微紅,揚著臉也看著他,不知那神色當中的幾分倔強是給誰看,仿佛有巨石壓了胸口,疼的卻是他。

謝聿站了她的面前,目光掃過竹箱以及旁邊的小草兔子。

伸手拿了過來,顧今朝偏臉看著他,已是哽咽出聲:“你別碰它,那是我妹妹顧小朝。”

說話間,淚珠又是掉落,謝聿回眸,將小兔子放回她手裏:“就那麽難過?既然這麽難過為什麽不問問他去?問問他為何要往你心口上捅刀子?問問他為什麽不親自來送?”

顧今朝輕輕吸著鼻子:“我這麽聰明的個人,當然知道他不來的道理,這樣也好,這樣也還好。”

或許來之前,還有慶幸。

見了她之後,只剩惱怒,惱怒那人讓她痛,連著他的五臟六腑都抽痛起來。

面前的人兒眼也紅,鼻尖也紅,就這麽看著,都手足無措。

再多的心計,隱瞞下來的所有事,在她面前都似不值一提,伸手撫在她臉上,就那麽慢慢抹去淚珠,謝聿撩過她耳邊的碎發,就連聲音都輕柔得不可思議。

“不然,現在就告訴他,說你本是女子,或許還有餘地。”

“……”

顧今朝才還頭腦發昏,聞聽此言,驀然擡眸。

所有渾渾噩噩消失殆盡,一下清醒了過來。

“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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