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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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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做了一個長長的夢醒來,發現日思夜想的那個人就在面前,給予他最深切的感動。

紀凜坐在床前,一雙墨玉般的眼眸變得深邃,定定地看著床上的人。

他坐得筆直,身上的衣服有些空蕩蕩的,從背後看去,顯得十分清瘦。他神智缺失了半年時間,雖然被細心地照顧著,到底比不得正常人,不知不覺間整個人都清減了許多。

他回想著這半年來的日子,雖然有些模糊,但大多數卻是記得的,更知道其間自己在慢慢地清醒,只是清醒的時候不多,每次都只會記住身邊的那個人。

如果沒有她一直陪著他,耐心地和他說話,每天牽著他去散步,或許他一直沒有反應,想要恢覆正常,會更難。

這些都是景王剛才告訴他的。

縱使他當時不知道她,卻因為她的努力,刺激了他的意志。

他的手輕輕地撫著她安睡的臉,卻不想她的眼睫輕輕地顫動了下,慢慢地睜開眼睛。

“暄和……”看到床前的人,曲瀲喃喃地喚了一聲,突然想到什麽,急切地拉住他的手,就要起身時,身下那種撕裂的痛讓她跌回床上。

“別動。”紀凜被她嚇了一跳,“你剛生完孩子,還不能起身。”

曲瀲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伸手摸向他的臉,手指輕輕地按在他的眼角,看著這雙清亮溫潤的眼睛,不再像過去那樣像被蒙上了一層陰翳的灰,眼睛漸漸地變得濕潤,然後扯著他的袖子嗚嗚地哭起來。

她不知道為什麽要哭,可是看到這雙眼睛,就忍不住哭了。

紀凜有些慌神,只要她一哭,他便難受得厲害,不知道如何是好,忙攬住她的上半身擁在懷裏,溫聲哄道:“阿瀲,別哭,仔細傷了眼睛……”

曲瀲只是哭,她憋了幾個月,就算她表面上表現得再歡快,心裏還是害怕的,害怕他一輩子都無法恢覆神智,只能這般渾渾噩噩地過一輩子,縱使他還活著,可是卻將紀凜的驕傲自負生生都抹殺,如何不為他心疼?

這個人本身就是極度驕傲的,溫煦和雅、謙遜有禮不過是他的一種偽裝罷了,驕傲到為自己的存在而自傲,縱使曾經以為自己是一個奸生子,他依然為自己而驕傲。如果他真的變成了一個癡傻之人,如同抹殺了他的存在一般。

她心裏真的為他心疼難過。

“阿瀲,別哭了,我已經好了,我以後都不會那樣了……”

紀凜抱著她哄著,眼睛也有些濕潤,直到最後,看她哽咽著睡著,心臟又密密地難受著。

宮心端著清水過來,絞了帕子想給少夫人凈臉,卻不想紀凜親自接過,細心地給床上的人擦臉。

“和我說說這近一年來的事情。”紀凜突然開口道。

宮心楞了下,看了眼床上熟睡的人,小聲地說起來,“自您離京後,少夫人起初那段日子心情不太好,過年時她也提不起什麽精神,後來厲嬤嬤發現少夫人的月信推遲了,才知道她原來懷上了小少爺,只是少夫人卻不肯讓太醫過來請脈,許是以為您會很快回來,將這消息告訴您……”

說完後,已經過了兩刻鐘了,室內還有淡淡的血腥氣,因為坐月子的原因,門窗緊關,氣味一時間散不出去。

經凜卻恍然未覺,伸手探進被子裏,拉著那人柔軟的手,明明這麽柔軟無骨似的手,曾經卻能一拳揍得人哇哇痛叫,更是能堅定地牽著他將日子走下去。

柔弱,卻又堅強。

他越來越離不開她了。

紀凜坐了很久,直到夜深了,才在宮心的勸說下離開。

出了門,他擡頭看了一眼天上的下弦月,似乎一覺醒來,就直接從春天進入秋天了。

站了會兒,他才往客院行去。

****

景王披著一件竹青色的外袍,披頭散發地倚坐在榻上,打了個哈欠,聲音裏不掩疲憊和憤怒。

“三更半夜不睡覺,來這裏做甚?臭小子,你可知道為了你,我一個月前馬不停蹄地從北韁趕回來,還沒歇口氣呢,你那媳婦就急沖沖地趕著我給你治病,真是給你們做牛做馬一樣,人家牛馬還能歇口氣啃兩口草呢,我卻要累死累活,盯著你五天五夜……”

紀凜安靜地聽他嘮叨,直到他嘮叨得差不多時,才冷靜地道:“誰讓你老不修,越了輩份,娶了阿瀲的姐姐!”

“啪”的一聲,景王身邊的案桌被他拍成兩半。

紀凜見好就收,面上露出和煦文雅的微笑,“不過,還是要謝謝舅爺您了,以後有什麽需要吩咐的,盡管開口。”

“叫姐夫!”景王冷聲道,比起“舅爺”這稱呼,他寧願這狐貍一般的臭小子叫姐夫。

“姐夫。”紀凜從善如流,“你去北韁做什麽?三叔可還好?”

景王瞥了他一眼,身體往後靠在大紅色冰裂紋錦緞大迎枕上,聲音變得低沈,“你三叔他挺好的,在北韁混得不錯,偶爾還會跑出涇水城去搔擾北蠻的軍隊,日子過得十分滋潤。”

“不只如此罷?”

“是啊,不只如此,你三叔從來都是個膽大妄為的,你祖母生他時一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所以他才有這般大的狗膽,竟然策劃著要謀殺北蠻的汗達王……”

紀凜神色平靜,似乎並不意外。

景王的神色也是淡淡的,甚至並無絲毫的急色,仿佛北蠻王庭的那位汗達王於他而言,不過是個陌生人,而不是血緣上的親舅舅。雖然曾經怨恨著大周皇室,但他畢竟是被大周養育長大,北蠻王庭於他而言,比陌生人都不如。

紀凜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突然想到了什麽,景王又道:“對了,我從北韁南下時,在路上遇到一個人。”

紀凜見他盯著自己不說了,微微挑眉,開口道:“難不成遇到紀沖了?”

景王冷笑了下,“確實是遇到這小子了,他逃出京城時,隨著一隊北蠻人逃往北韁,可惜那些人哪裏會給他面子,沒有什麽利用價值,自然要解決了。這小子有點小聰明,趁機逃了,只可惜他的一只手被人砍斷了,身無分文,現在只能在街道上乞討,你要不要派個人去將他接回來?”

“不用。”紀凜神色很淡,“紀沖已經死了,鎮國公府早就對外宣布了這事。”

景王嘖了聲,便不再提這事。

兩人又聊了幾句,紀凜方才起身告辭。

離開前,他道:“舅爺如果不忙的話,就要這兒多歇息幾日再走吧。”

景王以袖掩口打了個哈欠,衣襟微敞,露出半片結實的胸膛,襯得那張充滿了矛盾氣息的俊逸臉龐無形中透著一種妖異氣息,他卻渾不在意,說道:“不了,明日一早我就走,趕緊將事情辦完,好回京去陪阿沁。”

紀凜聽罷,便不再勸他。

*****

曲瀲這次是順產,比生阿尚時還要順利,第二天她就能下床稍稍走動了。

醒來時,就看到床邊坐著的美男子,那心情真是無比的愉快。

看到她醒來,紀凜眉眼帶著笑意,俯首在她唇上親了下。

“我沒凈臉也沒漱口呢,虧你親得下。”曲瀲掩住嘴,嘴裏嗔著,眉眼彎彎的。

紀凜的手輕輕地撫著她的腦袋,面上笑盈盈的,“有什麽關系?我們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親一下又何妨?”

曲瀲:“……”這人的臉皮好像突然變厚了。

可能是失而覆得,可能是經歷了磨難,兩人對彼此都格外地珍惜,就算只是簡單的對視,都舍不得移開目光。

曲瀲看著他溫潤盈湛的雙目,伸手緊緊地握住他的手,她希望他的眼睛永遠這般明亮。

似乎是發現她的不安,紀凜將她摟進懷裏,輕輕地蹭著她的臉,被她調笑著她身上的血味還未散,他也只是笑了笑,卻堅定地將這人抱住。

兩人之間的安寧氣氛最後被阿尚的叫聲破壞了。

小阿尚跑進來,要看娘親。

“娘~”小家夥委屈地趴在床上,小嘴扁著,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委屈極了。

從昨天開始,她就沒有見到娘了。

曲瀲摸了摸閨女的頭發,笑道:“阿尚當姐姐了,要乖哦,以後弟弟就要阿尚照顧了。”

阿尚眨巴了下眼睛,瞅了瞅一旁的爹,見他朝自己微笑,馬上歡快起來,握緊了小手,“尚乖,乖乖噠~~”然後又叫嚷著弟弟。

曲瀲也掛心著剛出生的兒子,忙叫奶娘抱過來。

剛出生的孩子總是特別地脆弱,而且五官細細的,根本看不出來像誰。

阿尚看到弟弟,就想伸手去戳,被宮心及時握住她的小手,耐心地哄道:“小少爺的皮膚嫩,大姐兒千萬別戳,會傷到到的。”

阿尚聽得似懂非懂,但也清楚了宮心的意思,不能戳。她是個聽話的好孩子,說不能戳就不戳了。

一家三口湊著看了會兒剛出生的小團子後,才讓奶娘將小團子抱下去餵奶,碧春也將曲瀲的早膳端過來。

紀凜坐在床前,餵她喝雞湯,邊和她說景王離開的事情。

“今兒一早就離開了?”曲瀲非常驚訝,“他不多待些日子?”想起景王這些天來的疲憊,曲瀲有些不好意思,覺得這個姐夫還是不錯的。

“許是有什麽急事罷。”紀凜淡淡地道。

曲瀲唔了聲,突然想起景王是從北韁趕過來的,現在可能又趕回去了,便不再多問。

有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便可,沒必要探究得太清楚。

喝完了雞湯後,曲瀲躺回床上,一雙眼睛又忍不住落到紀凜身上,發現他身上的衣袍寬松了許多,心裏有些酸澀,忍不住說道:“你瘦了許多,以後要好好吃飯。”

“好。”

“我讓廚房多熬些湯品,你不許倒掉。”

“好。”

“以後不許再嚇我了。”

“好。”

“還有……”

“好。”

看著無論她說什麽,都笑著應好的男人,曲瀲又忍不住撲到他懷裏,緊緊地摟住他。

****

曲瀲坐完月子後,時間已經進入九月底了,江南的天氣也變冷了。

出月子那天,曲瀲將自己仔細地打理幹凈,便讓人抱來兒子,仔細地打量一番,然後有些郁悶地發現,兒子竟然長得比較像紀凜,和她這個辛苦生他的娘竟然不像,真是白辛苦了。

“娘,弟弟~~”阿尚站在炕前,將腦袋仰得高高的,也想看看弟弟。

自從有了弟弟後,阿尚的註意力就被轉移了,每天都要和弟弟玩一會兒,就算弟弟不能陪她玩,也會坐在一旁看,偷偷地摸兩下,然後自己笑瞇瞇的,真是乖得不行。曲瀲既欣慰,又被閨女萌得不要不要的,想來女孩子真的比較懂事聽話,而她家阿尚尤其讓她這當娘的放心。

曲瀲將剛喝了奶的兒子放到床上,由著閨女趴在那兒看他,和坐在一旁的宮心說話。

“少夫人,京城的賀禮都到了,奴婢將它們登記入冊,您看看。”說著,將一本冊子遞給她。

雖然曲瀲人不在京城,不過京裏的人都不會忘記她,推算著孩子的大概出生時間,提前將洗三、滿月等禮備著送過來。淑宜大長公主更是讓人收拾了一條船的東西送下來,裏面吃的、用的、玩的樣樣都有,簡直讓人嘆為觀止。

所以,曲瀲雖然沒在京城,但是什麽都沒有少。

這會兒孩子小,加上天氣也冷了,今年他們是要在鎮安府這邊過年了,等明年開春後天氣暖了,孩子也大點時再回京。

這是紀凜和曲瀲商量的,曲瀲自是同意,她也不放心帶著那麽小的孩子上路。

不過這樣一來,不管是孩子的洗三、滿月、百日,都沒能辦成。雖然說,只要將鎮國公世子的名頭擺出去,鎮安府有得是官員世家過來慶賀,但到底比不得親朋好友,所以都沒有辦。對此,曲瀲覺得有些沒所謂,而紀凜倒是頗為愧疚,說等滿周歲了,在城京裏大辦。

正說著,外面響起了聲音,很快便見紀凜從外面走進來。

宮心見狀,忙起身去給他沏茶,碧秋和奶娘站在一旁看護兩個孩子。

曲瀲看他眉宇間有些疲憊的樣子,過去服伺他更衣,問道:“這會兒天氣冷了,你要不要歇息會兒?”

紀凜的病好了,京城裏的皇上知道後,馬上就將人給使喚上了。對此,曲瀲是極為不開心的。她不開心的時候,就想折騰人,都想著回京城以後,怎麽去折騰那小太子了,父債子償嘛。

紀凜凈過臉面後,擁住她的腰,細細地親了她一會兒,將她親得氣喘籲籲的後,才微笑道:“不礙事的,其實已經忙得差不多了,等天氣冷些,就不用出門了,到時候在家裏陪你。”擁著她走出凈房時,他又道:“對了,我今天收到寧王世子的消息了,他明日經過鎮安府,會過來探望孩子。”

曲瀲忍不住扭頭看了他一眼,敏銳地發現寧王世子出現在這兒,事情應該是有什麽進展了,或許真的像他說的那樣,過段時間就能解決了。

翌日,寧王世子果然來了,並且出手十分闊綽,不僅補上了新生兒的洗三、滿月禮,連阿尚都有禮物,並且比給新生兒的還要豐厚。

曲瀲看著周瑯對著她家閨女一副看兒媳婦的嘴臉,頓時有種想將萌閨女抱回房關起來不讓人瞧的沖動。

“阿尚,還記得表叔麽?表叔家裏有很可愛的哥哥,能陪阿尚玩兒,阿尚回京後記得要去表叔家找哥哥玩啊。”周瑯摸了下小家夥的腦袋,笑得那叫一個慈祥。

紀凜忍不住就一巴掌拍了過去,將有些懵懂的女兒抱到一旁,摸摸她的腦袋,讓她去找弟弟玩兒。阿尚很高興地跑了,根本沒理會眼巴巴地看著她的“表叔”。

對於紀凜能恢覆正常,周瑯無疑是十分高興的,他在鎮安府待了三天,方才告辭離開。

“暄和,我在京城等你,到時候一起喝酒。”周瑯笑著拍拍他的肩膀,然後感嘆道,“你這小子算無遺策,人都變成那樣了,還能提前將事情處理好,要不是有你留的後手,這次我也要在那群北蠻人身上栽個跟頭了。果然跟你混比較有保障。”

於是心裏更堅定了要將紀凜家的閨女拐來當兒媳婦的念頭。

紀凜笑了下,“只要你不計較我小時候曾經將你耍得團團轉的事情就好。”

周瑯的眼皮瞬間耷拉下來,覺得這人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小時候是蠢了點兒,可是不也因此而和這人有了過命交情麽?

送走了周瑯後,紀凜果然不再出門,整天都留在家裏,陪曲瀲的兩個孩子,甚至在貓冬時,他還饒有興趣地給快要三歲的閨女啟蒙。

直到春暖花開的時節,他們一家四口終於出發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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