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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By張天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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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By張天樂

吳浩宇突然笑了一聲,往後倒退幾步,與我拉開距離,喃喃自語般地說了句:“算了,隨你便吧。”

我聽不出他是什麽意思,門外樓道裏有人上下樓梯的聲音,把門裏凝固的氣氛給打破了些許。

我往前走一步,吳浩宇就往後退一步,我一急,又不自覺地靠近,他就再往後退,始終跟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我喊了他的名字,試探性地往前邁出一小步,他這回倒是沒再退,直直地站在原地不為所動,我稍微放下心,慢慢離得他越來越近,張開手臂,輕輕抱住他。

我還從沒見過吳浩宇情緒這麽外放的時候,他一番話把我說懵了,就像一個常年內斂克制的人,突然把暴烈的一面展現了出來,震懾力出奇地大。

我不知道怎麽做才能安撫下眼前這個人,但直覺擁抱該是有用的。

那些壓在我胸口的質問和指責被我統統拋到腦後,沒有什麽比“吳浩宇在推開我”這件事更讓我惶恐,當然他現在沒再推我了,只任由我抱著,一動不動,而我似乎也停止了思考,除了一動不動地抱著他,什麽也不會做了。

我閉上眼,把下巴枕在他肩膀上,像逃脫了一場戰事般僥幸又疲倦。還好,雖然他粗暴地趕我走,口口聲聲說不喜歡我,但他上一番話裏的意思,還是喜歡我的,對吧……

喜歡就喜歡吧,只要他不走,也不趕我走,喜歡就喜歡吧……

吳浩宇突然動了動身子,我一驚,手臂下意識收緊了些,而他也稍微使力,從我雙臂中掙紮出來,伸手托起我的臉仔細瞧了瞧,眼裏沒什麽光彩。隨後他徑自走向廚房,我正想跟上去,他又突然轉身,沒什麽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揚揚頭示意我飯桌的方向,終於再次開了口:“去坐。”

吳浩宇在廚房裏叮呤咣啷的,不知在幹什麽,等他從廚房出來時,手裏拿著一塊用袋子包住的東西,他來到我面前坐下,我們之間隔了一個桌角,他把那東西舉起來貼上我的臉,冰涼的觸感刺激到了大腦,但我沒躲開。

挨了拳頭的地方被冰塊的棱角戳得有些疼,吳浩宇問:“疼嗎?”

我搖搖頭。

“涼嗎?”

我又搖搖頭。

然後他起身去屋裏拿了塊毛巾出來,把袋子裹住,再敷上我的臉,動作比剛才還要再輕一些。他盯著我的臉頰,耐心地、柔和地、沒有生氣地,他不再說話,連眼睛也不眨。

他說得對,一切已經如我所願,我不再無理取鬧了,我們回到以前,誰都沒有說破的時候,好朋友就是好朋友,永遠都是。如果冰塊不會融化,我希望我能跟他就著這個動作就這樣耗下去。

我伸手撫上他的後頸,傾身向前稍微低下頭,把嘴貼上他的唇。

喜歡就喜歡吧……

吳浩宇的手似乎抖了一下,但除了這一下子,他再沒有任何反應,我跟他的距離還從沒有像這般靠近過,可我甚至感受不到他的呼吸,他乖順地維持著原姿勢,沒有一點回應,任由我親他。

同樣是接吻,但我真的不知道怎麽樣跟一個男的接吻,男生的唇不像女孩子的軟,親的時候能蹭到周圍的胡渣,我把嘴貼上去了也不知道該不該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吳浩宇還是把腦袋轉開,平淡地開口:“你在幹什麽。”語氣裏聽不出高興,聽不出緊張,聽不出詫異,什麽都沒有。

“我知道我在幹什麽。”我在親他之前,思考掙紮了可能有三秒鐘,然後伸手的動作比大腦做決定還要快,這個吻顫抖生硬唐突不知所以,可我設想的抵觸和不適在吻上他的瞬間根本沒有出現,反而是安下心,總算覺得他真真實實地還在我身邊,從沒有走遠過。

吳浩宇沒有退開,我的氣息還吞吐在他臉頰旁,我慢慢開了口:“阿宇,我不知道,你說你喜歡我,我除了生氣,我也覺得好害怕啊你知道嗎,我避開你是因為我真的、真的接受不了這樣的感情,我叫你不要喜歡我,你也做到了,就真的不喜歡我了,可我發現我也不高興,我不知道怎麽做才對,我不知道我想要怎麽樣,我希望我們回到以前,像以前一樣,我真的很在乎你,我不想因為這種事讓你難過,可我也沒法在感情上給你什麽回應,因為我真的……吳浩宇,我們就這樣行不行,我們就繼續這樣。”說罷我湊上去想繼續親他,他卻伸手把我推開了。

“天樂,你不用這樣,你不用做這些,你不用回應我,我不喜歡你了,我可以不喜歡你的,你想要什麽樣子,跟我說就好了,我還是你的好朋友,好哥們,什麽都沒變。”

說完吳浩宇就要站起身,他話裏的每一個字都聽得我著急,不是這樣子的,這不是我想要的,面對他我總是怎麽做怎麽錯。吳浩宇若是一直有意躲著我,我都更知道該如何應對,他越是若無其事,我越是搞不懂他究竟是怎麽想的,現在我意識到,回不去的不是他,是我,他說得對,我心裏有疙瘩,我太介意了,這個坎我怎麽都邁不過去,而我們的關系無解的原因是,我回不去,也不讓他回去。

剛才那個吻是什麽意義,我說不清,我想通過那個吻確定什麽或是表達什麽,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看見他,也想讓他看著我,只看著我,我無理取鬧過,氣急敗壞地對著他攻擊吼叫諷刺過,迫切地想讓他明白我,這個我自己都不明白的我。

我抓上他的胳膊,他就乖乖地讓我抓著,我上前抱他,他就直直地站著讓我抱,沒有動作,不會抵抗,除了會說話,根本像個木偶。可是這樣就很好,起碼他還在這裏,他的朋友是我,不是別人。

過了一會,吳浩宇似乎是站得累了,出聲問我:“你晚上要待在這裏嗎?”。

我只是繼續沈默地抱著他,不吭聲。

他似乎輕嘆了一聲,“你睡床還是沙發?”

“不用了,一起吧。”

……

吳浩宇還是睡在床的外側,他側著身背對著我,呼吸平穩得跟不存在似的。

我睡不著,也翻身跟他面向同一側,盯著他的頭發發呆。

真奇怪,怎麽一到跟吳浩宇有關的事情上,我就這麽猶豫不決,底線說降就降原則說變就變,被好朋友喜歡實在太糟糕了,這要是換做別人,我早就離了他十萬八千裏遠,可就是狠不下心斷斬吳浩宇這條亂麻,說到底,原來比起他喜歡我,我更不希望的是讓他失望難過。

我再反省一下,我跟吳浩宇確實是過分親密了些,親密到暧昧的程度。他是可以隨意翻我東西的人,他寫完的作業我可以不用問就拿來抄,我的手機裏有他的指紋解鎖,打球時故意放水讓他抄球,直接對著瓶口跟他喝同一瓶水,吃飯外出玩游戲只要是他提了什麽我都沒意見,以及,見不得他跟別人同樣親密。

我不自覺摸了摸嘴唇,這要換做是以前,我一定會想“我給了他錯覺,我有責任”,可現在再想這些已經沒了意義,我甚至有點僥幸,他跟別人的親密又能親密到什麽地步。

吳浩宇比我想象得要冷淡得多,我以為他最起碼也會積極一些,可之後的每一天,他仍是沈默懶散,對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事都不上心。

但我也無所謂,因為我能感覺到細微的變化,他已經停下了,不再是離我越來越遠,至於重新回到從前,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但我知道該怎麽做。

周六上午吳浩宇請假去醫院拆線,我說我翹課陪他去,他說不必了,我沒管他,反正我只是通知他一聲,又不是在跟他商量。

為防止吳浩宇周六走得早把我甩了,周五晚上我賴在他家,他也沒說什麽,正合我意,省得我再找理由搪塞他讓我老實上課的勸說。

周六一早我按生物鐘的時間早早醒了,喊醒吳浩宇,各自收拾妥當後就出了門。現在正值換季,感冒生病的人多,周末大清早的醫院裏也是人頭攢動,掛號拆線包紮拿藥這些程序都快得很,時間多半都耗在了排隊等待上,全程我百無聊賴,中途出去買了趟早餐就無事可做。

吳浩宇的傷口愈合得不錯,終於不再是一條粗大可怖的口子,只是縫合過後的印子和新肉長得凸出且不規則,我皺了皺眉,問拆線的護士:“這會留疤嗎?”

“當然會了,這麽深的口子,還能指望不留疤啊?”

我訕訕地閉了嘴,似乎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護士繼續給吳浩宇上藥包紮,只有他翹著嘴角在笑。

“好了,三天不要沾水,回頭自己可以把紗布去了,不要抓撓,癢了就擦藥。”說罷護士惋惜地拍了拍吳浩宇的手背,埋怨道:“小帥哥真是可惜了,這麽好看的手怎麽就給留下疤了,以後長好了來院裏美容科做激光啊。”

吳浩宇打著哈哈道了謝,出去後我問他:“你做祛疤嗎以後?”

“做個屁,大男人祛什麽疤。”

我又訕訕地閉了嘴,跟著他下一樓大廳拿藥。

出醫院後我們乘地鐵回學校。這個鐘點地鐵裏難得不是人擠人,但也沒有座位,我跟吳浩宇找了個角落站著,他用左手扶著欄桿,右手自然地垂在身側。

我靠著車廂墻壁,把他的右手拿起來觀察。我以前沒註意過,吳浩宇的手確實挺好看的,指頭長且直,骨節不大也沒變形,但看起來又是有棱角的手,指甲也修剪得幹凈整齊,唯一美中不足,就是虎口處貼著紗布和膠帶,而紗布底下的傷口,以後還不知道會長成什麽樣的疤。

我正胡思亂想出神,吳浩宇不經意地把手抽了回去,“可惜嗎?”

“什麽?”

“留疤。”

“……可惜啊。”

“怎麽個可惜法?”

我無言以對,不知道吳浩宇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接著說:“可惜什麽,我身上的疤又不止這一條。”

我一怔,意識到他說的是什麽,整個人像灌了鉛一樣沈重,吳浩宇向來不是個尖銳的人,可他時不時的尖銳總是能戳得我啞口無言。

列車在飛速前進,車門玻璃外漆黑的隧洞和車廂裏明亮的燈光形成強烈反差,像鏡子一樣映出吳浩宇的身影,沒一會隧洞裏開始閃過電子廣告燈,玻璃上不再是他完整的身影,反倒是他的臉被映得斑斑駁駁,列車快要到站了。

吳浩宇問我:“差不多中午放學了,直接吃飯去?”

我說:“好。”

我們在距離學校兩站路左右的商業區下了地鐵,找了家店吃午飯,隨後一路溜達著回學校,算算時間剛好趕上下午上課。

走著走著,我突然問:“喝奶茶嗎?”

“你怎麽突然愛喝那玩意了?”

我沒回答,緊接著又問一句:“喝嗎?”

“隨便。”

學校附近的奶茶店,來來回回就是那幾個,我確實不愛喝,所以總共也就去過兩次,一次是這次,還有一次,是上次。

我的目的根本也不是喝奶茶,跟吳浩宇說讓他點跟他一樣的就可以了,只不過我的要加冰。

他被人拿奶茶冰過臉一次,一個我不認識的人,就在這家店,然後兩個人嬉笑著出去了。昨天他用冰塊給我敷臉的時候我也回想起了這一茬,只不過當時那個情景不好提起來,現在我就跟他坐在這家店裏,空空蕩蕩只有兩三個人,不再是那天的人滿為患,他就站在我旁邊,飲料也依然是兩杯,只不過一杯是我的,一杯是他的。

拿到飲料後,我趁他不註意,也去冰了一下他的臉,只不過我把杯子穩穩拿著,沒有灑到他身上。

吳浩宇反射性地躲開,嘴裏隨後罵了一句“神經病”。

我沈默地跟著吳浩宇走出了店,說不上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我還不知道我竟然能這麽小氣,一件屁點大的小事我悶了好久,現在我對著他做了同樣的事情,沒覺得有多痛快,反而有點悵然若失。

晚自習的時候下了大雨,一直持續到放學,很多學生滯留在了教室裏,等待雨停或是等待家裏人來接。

大雨瓢潑,看樣子一時半會沒有要停的意思,而我跟吳浩宇都沒有傘,也都不會有人來接。

吳浩宇站在教學樓底下朝外面看了看,向我建議道:“你在這等著吧,我回家拿傘,二十分鐘後回來。”

我白他一眼,“你不覺得我今天就應該上你家待著嗎?”說罷我把外套脫了,罩在我倆頭上,“你把手護好了,淋濕了我不管。”

回到吳浩宇家時我跟他除了頭基本上也都濕透了,他扔給我一條浴巾,我則是催他先去洗澡。當我也洗好出來後,見到的又是吳浩宇裸著上身、坐在客廳沙發上處理手上傷口的場景。

於是我又脫口而出地問:“你怎麽又不穿衣服?”

吳浩宇正專註於傷口,聞言奇怪地擡頭看了我一眼,反問道:“我在自己家我熱穿什麽衣服?”

我啞然,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擦著頭走到他跟前,看了看他的手,問:“怎麽樣?慘嗎?”

吳浩宇有些煩躁地呼出一口氣,“就那樣吧,還能有多慘。”說完他把藥統統裝回塑料袋裏,驀地站起身要回房,我突然跟他面對面,視線一下子不知該往哪放,他看了我一眼,然後說:“我去穿衣服。”

吳浩宇在衣櫃前翻找著,整個背部一覽無遺地暴露在我眼前。

他的背上爬著一條細長的疤痕,從左肩一路延伸到右側腰際,是我小時候下手弄上去的。

去年秋天我剛回來上學那段時間還熱,跟吳浩宇熟了之後也一起光著膀子在他家吃外賣打游戲,可現在我說不上來心裏是什麽感受,上次見他沒穿衣服也是,尤其見了他的背,一口氣悶在胸口,吐不出來咽不下去的。

我走近,想再摸摸那條傷疤,想了想又把舉起的手放下來,換成吻輕輕湊了上去。

可吳浩宇不知為何,在我嘴唇剛碰上他肩膀的一瞬間,就觸電般躲了開來,轉過身受驚一般地看著我,隨即又垂下眼瞼,連吃驚都不再有。

我尷尬地側側身,生硬地問他:“嚇到你了?”

“沒有。”

“我……”

“去吹頭吧,吹風機插著,線我沒拔。”

我對著吳浩宇扯出一個笑,點點頭,去房間另一邊吹頭了,他同時拿出了衣服穿上,房間裏一時間只剩下吹風機嗡嗡作響的聲音。

我不懂,既然吳浩宇喜歡我,怎麽會拒絕剛才這個舉動?在我看來他不僅不該拒絕,還會感到高興才是,可他的反應單一得不得了,除了開始的一點驚訝,什麽都沒有。

但是也好,起碼我了解到這是他不喜歡的部分,以後就也不用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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