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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By張天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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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By張天樂

方佳穎最近有個三天的假,說想過來玩。其實我挺擔心她一個未成年的女孩子獨自過來的,我倒是不怕麻煩,她如果真想來的話我就去香港接她過來,到時候再陪她回去,不然她到了這邊人生地不熟,被人拐跑了怎麽辦。

可在我回來的這段時間裏,原來一天到晚要黏著我的小女孩似乎長大了不少,說什麽都不需要我回去接,讓我在這邊放心等著就好。

而我本來也應該說些讓她乖乖待在香港,等聖誕節的時候我再回去看她之類的大義凜然的話,可我私心也是希望她能來的,雖然不久前才見過面,但畢竟小女孩不是每天都能在身邊,我會想她。

學校裏什麽都管得嚴,我跟吳浩宇商量了兩天,才編出一個聽起來還算合理的請假理由,還模仿出了我爸的簽名。

我爸這幾天又回香港辦事了,他不在,剛好能讓方佳穎住在家裏。

她來玩的這三天兩夜我不用上學,樂得清閑,每天陪她睡覺叫她起床,給她做早餐,帶她出去吃好吃的,陪她逛街看電影,聽她講學校裏的事。

我是真的很開心,用我跟吳浩宇形容的話來說就是:好想快點高中畢業上大學啊,到時候就自己搬出去租房子住,等她也讀大學之後就可以一起住,每天生活在一起了。

方佳穎回去的下午我陪她去機場,她還是堅持不用我送她回去,我只好跟她說讓她一路註意安全,回到香港乖乖等我,聖誕就可以再見面了。

她問我有沒有想要的聖誕禮物,我扯著我的左耳朵說,情侶耳釘就可以啊。

吳浩宇說得沒錯,耳洞確實能長上,現在我耳垂上重新戴回的這個耳釘,還是方佳穎來之前他費了好半天勁才幫我穿過去的,後來給我用鹽水清洗消毒的時候還陰陽怪氣地罵我:“疼死你得了。”

方佳穎回去後的第二天,我意氣風發地回學校上課,按吳浩宇說的摘了耳釘,沒想到卻在課間操時因為另一件儀容儀表上的問題被班主任抓了個正著。

但說到底她還是護了我一回,沒把我送去給級主任,只讓我把校服外套脫下來,留下一句:“不要試圖帶什麽風氣。”

我拿著外套一路回到教室,翻過來才發現頸後的領子下方寫了一排英文字母——YING’s。

我無語,誰畫的不言而喻。再見到老班的時候我主動上前認了錯,保證一定洗幹凈,可是這用馬克筆塗上去的,洗得幹凈就怪了。

中午我跟吳浩宇回了他那,就著熱水和洗衣粉搓洗領子那一塊,卻沒什麽太大變化,吳浩宇靠在水池邊上調侃我:“你倆天天在一塊你都沒發現校服被畫了,真行。”

“她肯定是趁我不註意的時候搗蛋啊,我平時哪能註意到這種地方。”

在嘗試了洗衣粉肥皂洗潔精卻還是怎麽洗都洗不掉後,我洩氣地把校服搭在水池沿上,撒手不想管了。

吳浩宇從裏屋拿了一件他的外套出來扔到我身上,說:“你這兩天先穿我的吧,你這件拿去外面洗衣店洗好了,說不定能給弄幹凈。”

接下來的幾天裏全是考試,我顧不上送洗校服,穿著吳浩宇的外套也沒什麽問題,這事就暫且擱置了。周末我去奶奶家吃飯,下午突然記起這事來,想了想也懶得折騰,就去賣校服的地方買了件新的外套。

我把借吳浩宇的外套洗幹凈,周一上學給他帶了過去,吳浩宇看見我卻楞了楞,兀自問道:“買新的了?”

我低頭看了看,意識到他是在說我身上的這件新外套,“嗯,那件不想洗了,新的也不貴,省得麻煩,你回頭幫我把我那件帶過來?我拿回去。”

“呃……”吳浩宇像是反應了一會,才慢慢應了聲,我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順勢問道:“怎麽了?”

“我昨天去打球,穿了你那件外套,出汗之後脫到場邊,走的時候忘了拿,想起來再去找已經沒了……”

“靠,這就丟了?”我佯怒,語氣帶了指責:“那你讓我怎麽交代?”

跟誰交代,交代什麽,根本都是沒有的事,但我隨口一說,似乎就把吳浩宇唬住了,他神情不自然地沈默了一會,然後竟然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我沒料到他會因為這種事跟我道歉,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你別說對不起啊,我跟你開玩笑的,我沒怪你,這有什麽啊,衣服丟了就丟了,再買就是了,就算你告訴我你是故意丟的也完全沒問題,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你要是願意丟,我身上這件你現在就拿去丟,回頭我再買上十件二十件讓你丟,我真沒怪你,真沒生氣,阿宇,阿宇?”

我見不得他這個樣子,“對不起”這三個字太重了,從他口中一出來砸得我心都慌。

吳浩宇微低著頭,視線落向別處,反常地沒有回懟我,只依舊沈聲說:“那就好。”

我摸摸鼻子,氣氛似乎變得更加糟糕了,我生硬地換了話題,指著他手裏的袋子問他:“你帶的什麽?”

“噢,”說著他把袋子掛在了課桌一側的掛鉤上,“沒什麽,買的書。”

整個上午我良心不安地上著課,在後面偷偷觀察吳浩宇的舉動,總覺得並沒什麽異常,中午放學後,他也若無其事地轉過身來問我:“去吃飯嗎?”

“你沒生氣吧?”我試探性地問。

吳浩宇瞥我一眼,伸手過來輕輕拍了一下我的額頭,“有什麽好生氣的,我哪那麽脆弱。”

我才總算放下心來。

吳浩宇溫吞又慢熱。

我剛回來那陣,於他就是點頭之交的同班同學,仿佛才剛剛認識,我就是個轉校生,而他是學校裏高三在讀,對話僅限於禮貌或是給予新學生的一些引導和幫助。我原先以為他冷淡清高,不屑與我為伍,後來發現其實他對大家都挺好的,打諢嬉鬧,完完全全是個凡人,於是我就想,我跟別人到底是差在了哪裏,讓吳浩宇獨獨對我冷淡清高,我們就算是失聯過那麽長時間,實打實算也認識了有十二年,可相處中他處處透露著勉為其難,一點往年的情分都沒有。

那種“你越不理睬我,就越吸引我,你越不喜歡我,我就越對你有興趣”的戲碼,我親身證明並不會發生,起碼沒發生在我跟吳浩宇身上,他不願意搭理我,我也懶得搭理他,照這個劇情發展下去,搞不好我們又得打架。在旁人眼裏似乎確實是我老纏著吳浩宇,才把他纏煩了,把他纏到不得不跟我綁定在一塊了,但我感覺得出來吳浩宇並不像他表面上表現得那麽冷漠,也並不像他表面上表現得那麽不喜歡我。

我始終相信,任何交情的發展都是相互的,我跟吳浩宇能發展到如今勾肩搭背嬉笑怒罵的程度,絕對不是我一方努力的成果,我哪有那麽大的能耐。

吳浩宇這人,幹啥都特沒勁,對什麽事都不上心,早上起不來床,平時上課走神犯困,被老師罵不見他惱火,考得好也不見他高興,懶會偷,空子會鉆,學業有在顧,游戲有在打,人際關系也處得不錯,看起來就像是高三在讀十年了,枯燥乏味的日常練就了他隨和沒脾氣,人人渲染的無比昏暗的高三,在他這仿佛就是得過且過,沒覺得他有多沈的負擔。

吳浩宇這樣的性格,反倒讓我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個什麽性格。但他這樣也挺好的,一天到晚沒心沒肺,遇到事不著急,也沒什麽得失心,我挺羨慕的。

吳浩宇又扒在走廊上跟六班那群人混在一塊了。

明明班裏這麽多人,男生也不少,明明我們班跟六班還隔了兩個班的距離,可吳浩宇似乎總是更喜歡跟他們玩在一起,下了課大老遠地跑到他們那頭去,也不嫌費勁。

我朝那頭望了望,吳浩宇融在他們一群人中間,抱臂站著,肖俊磊在一旁搭著他的肩,一群人不知在說什麽好笑的事,笑得前仰後合。

我回到座位上坐下,沒好氣地踹了一腳桌子腿,周圍人聞聲看了我一眼,卻也沒人吱聲。

因為是自習課,打了鈴後吳浩宇才慢騰騰地回來,大概是見我面色不善,他莫名其妙地問:“你怎麽了?”

礙於周圍同學都在,我沒好發作,瞪他一眼,語氣要多沖有多沖:“關你屁事。”

吳浩宇也不在意,拉開凳子自顧自地坐下,嘴裏嘀咕道:“又發什麽神經……”

是啊,我在發什麽神經。

放學後,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還沒主動拉吳浩宇過來發洩不滿,他就先行轉了過來,溫聲說道:“現在說吧,你怎麽了?”

吳浩宇突如其來的默契和關心讓我無所適從,心中憋的一股氣一下子消了大半,我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說:“你怎麽老是跟那個大蛇在一塊,他有什麽好的?”

吳浩宇深深看了我一眼,幽幽地說:“你這是吃的哪門子醋啊。”

既然說了出來,我就有底氣,“我就看不慣了,你明知道我跟他關系不怎麽樣,你還老跟他玩,你這不是故意讓我不爽嗎?”

“大蛇不是你想的那樣。”

這話正正戳中我的爆點,沒消下去幾秒鐘的火氣就又上來了,“我想的,你知道我想的是什麽樣?行,那就算是我想錯了,可我跟他合不來你是知道的吧,你兩邊都是朋友,那我怎麽理解?你是兩邊都不耽誤,還是兩邊都得罪?”

吳浩宇皺了皺眉,“你到底發什麽神經。”

我被他氣笑了,冷哼一聲,“我發神經?對,我神經,我有病,你要是願意跟他玩你就找他去吧,以後可別來煩老子了。”

說完我就揣上手機徑自往外走,路過他時狠狠撞開了他的肩,出了教室還使勁甩上門,走廊裏來往的人看著我面面相覷,而此時我卻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我不痛快。

我獨自在小吃店裏坐著,狠命往嘴裏扒飯,心中憤憤,想到吳浩宇就來氣。我對他掏心掏肺的,有什麽好事都想著他,可這人倒好,一視同仁也就罷了,明明知道我跟肖俊磊不對付,還三天兩頭跟他們那幫人膩歪,我說兩句他還給我維護起他們來了,他但凡過過腦子也該知道我不高興的是什麽,肖俊磊是個什麽樣的人我管得著嗎,我在乎的是他吳浩宇,不是他媽的肖俊磊。

撂狠話容易,下臺階難,我雖然一肚子火,但也沒真想讓吳浩宇怎麽著。

吃完飯回到教室,吳浩宇沒事人似的坐在座位上跟隔壁桌聊著天,見他這副樣子我又氣不打一處來,心頭累積的一點內疚立馬煙消雲散。我走過去,在他伸到過道上的腿前站定,冷冷地說:“讓一讓謝謝。”

吳浩宇一點沒有我想象中吃癟的反應,待我坐下後反倒湊過來,甩了兩張票在我桌子上,笑盈盈地對我說:“翹晚自習嗎?看電影去。”

電影院裏零零散散沒幾個人,吳浩宇買了爆米花,沒對號入座,拉著我到最後一排的角落坐了下來。

這一場要放的是最近口碑極差的一部愛情喜劇片,此時又是上映末期,來看的人寥寥無幾。

我知道吳浩宇是什麽意思。

影廳裏已經黑了下來,我抓了幾顆爆米花放進嘴裏,不冷不熱地說:“想跟我說話就直說,看什麽垃圾電影,浪費老子時間。”

“沒想跟你說話,你不是嫌我冷落了你嗎,這不趕緊就來看場電影補償你了。”

“你他媽的……說句好聽的能死?”

“好聽的是吧,這是我第一次翹晚自習。”

“騙誰呢,你以前沒去抽過煙啊?”

吳浩宇側過頭來,似乎是瞪了我一眼,“那叫翹嗎?包都還留在教室裏,今天可牛逼大了,無故曠晚自習,還得想明天怎麽跟老班解釋。”

“你就往我身上推唄,反正我當靶子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哎,我倆這是第一次出來看電影吧,你就不能好好說話,留個好點的回憶?”

“就這破電影你還想留下好回憶?這大概會是我幾年內看過最爛的片子了。”

吳浩宇沒理我,過了一會突然說起了別的:“高二校運會接力賽的時候,剛開始前幾棒距離都很近,交接的地方圍觀的人多,大家都拼命往前擠,推推搡搡的就把最內道那個班的隊員給擠開了一步,然後你懂的,多米諾骨牌,雖然大家接棒的點不在同一處,但那麽緊張的時刻一個班亂了,內道的幾個班就都跟著亂了,他們外道的班沒怎麽受影響,馬上就反超了,最後小組前三也是他們。大家覺得不公平,可比賽結果不可能更改,裁判根本不管你場外幹擾犯規,10×200米那麽老長,想管也無從管起,哪個班先到終點哪個班就是第一。當時那麽多雙眼睛看著,一口一個流傳出來的說法漸漸都統一到六班頭上,說是他們班的人先推的人。”

“大蛇這個人吧,說他校霸也真挺像那麽回事的,但就是中二到家了,比你病得還厲害。這一盆臟水潑到他們班身上,他當然是忍不了,可聽說後來六班自己人也承認了推人,大蛇就找了個下午,帶著他們班十名接力隊員,一個一個班地來給我們道歉,最後六班人還主動簽名申請取消排名資格,雖然已經是馬後炮沒什麽實際意義了,但從那之後六班的口碑一直就很好。我跟大蛇呢,沒什麽別的故事,但也是因為那次校運會才認識的,合得來,平時就一塊玩,他那一群人裏大家都是平起平坐的朋友,沒有什麽誰罩著誰的說法。他仗義,人也有意思,經常還傻乎乎的,他沒有不喜歡你,只不過你一來就把他風頭給搶了,他得給你個下馬威,讓你搞清楚誰才是這學校裏老大,你看後來他這不也沒再找過你麻煩嗎。”

“你說完了?”我問。

“怎麽,沒說到你愛聽的?”

“平時怎麽不見你跟我說這麽多話,說起他倒是停不下來。”

“你來勁是吧。”

“吳浩宇,”我吸口氣,清清嗓子,“你別把我當女的哄。”

“我哪敢啊,姑娘。”

吳浩宇截住我要掐上他脖子的手,趕忙分散我註意力,“哎,小時候你到底為什麽喜歡打我?”

“我不記得了。”

“好好說話。”

“我真不記得了,那麽久遠的事誰還記得,你記得你為什麽喜歡打我?”

“我喜歡打你嗎?”

“這是一個巴掌的問題,你要是不喜歡打我,我能喜歡打你?”

“真能扯,那我就應該光挨揍不還手是嗎?”

“是。”

“是個屁。”

……

散場後我們又去夜市吃了宵夜,各自回家時已經很晚了。而那部爛到家的電影究竟講了什麽,我卻是一點印象都沒有,只記得吳浩宇影影綽綽的側臉,和剩下半桶沒吃完的爆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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