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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結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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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離要的很明確,他用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語調,輕聲對已經雙目茫然的九知繼續說道:“在天劫之前死了,你便不必受那天劫之苦,九條壽命耗盡之時便是天劫降臨之日,你怕麽?天界那些假仁假義的神仙,從來都只會將你推出來替他們擋災,你又是個不擅拒絕的性子,傻楞楞地就被他們當槍使,最後換來一句極惡之身難以渡世的罪名,讓你去羽化渡劫,全都是他們打的好算盤。根本沒人心疼你,若不是你,他們能安安穩穩地高居在那三十三天的雲頭上俯視眾生?”

“你放心,”猩紅之色漸漸從他眼角漫入瞳孔之中,如魔界中萬萬年不滅的紅蓮業火,他把手覆在她胸前,語氣森然,“我怎麽會真的讓你死呢?我不過是將你的心挖出來,重新替它尋一具身體罷了,那身體需沾帶了你的氣息,才能教那群食古不化的神仙誤認為是你。待我將替身殺了,你的天劫也自然會落到她的頭上,之後再把心換回來給你。”

他像是想起了什麽,無所謂的笑了笑:“但也有可能換不回來了,不過無妨,隨意給你找一顆心也行,你的身體我會拿血蓮滋養著,不會出半點紕漏。就算是換心失敗了,你的屍身還在我身邊,便是千年萬年也能聊以度日。”說著,長離擡手一招,整座雪蓮池的風雪驟然停止,雕欄湖面上凝結的霜雪消融,冷白漸漸被血紅侵蝕,那深埋在冰雪下的血池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血池深有千丈,與魔界血河相同,數以萬計的怨靈被拘禁於血池中,乍然得見天日,叫囂著往外湧動,血池表面激起層疊的波濤,細看下盡是一張張猙獰的面孔,世間最陰暗的存在。怨魂淒厲的哀嚎聲激得九知頭皮發麻,她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不敢置信地對長離喝道:“你瘋了!”

長離輕佻一笑,擡起手來緩緩向下,那沸騰的怨魂神色痛苦地被鎮壓回血池池底,池面恢覆了平靜,偶有細碎殘留的雪花飄下來落入猩紅的池面,激起微不足道的漣漪來。此前聖潔無暇的雪蓮退去冰雪幻象後,重現真身,那是生長在魔界業障海的血蓮,以怨魂為根,鮮血為食,乃萬惡之源,碩大的花朵浮在血池之上,顏色比血池更暗,倒像是飲盡鮮血後的饜足之態,盛放得格外肆意。在這血紅的背景下,長離的笑帶著不可一世的張狂:“我要是不瘋,誰來救你?這是瘋子才能想出的方法,而朝良,只配當個眼睜睜看你去死的懦夫!”

魔君之尊的煞氣乍現,血蓮貪婪地吸食著這磅礴的煞氣,盛開的更加肆無忌憚,長離蔑然向三十三重天看去,浮雲遮眼,糯 米論 壇神祗安然,渾然不見這八荒眾生之苦,他把手撫上九知的右臉,輕聲道:“你問問朝良,他可願為你成魔?他可曾想過替你血洗三十三重天,將那些虛偽的天神打入輪回中飽受苦難折磨,為你報仇雪恨?”

驀然一個聲音從魔障外傳入,如雲間松鶴,閑適且淡然:“不必問了,本君不願。”

長離赫然擡頭,灰衣神君袖手立於雲頭,他身側還站著個面相和藹的藍衣神君,懷裏抱著頭沒尾巴的白毛小狐貍,白毛小狐貍齜牙咧嘴地,渾身的毛都炸開了。

面相和藹的藍衣神君端了個十分可親的笑容,朝亭中道:“哦,長離啊!好久不見,你身上的傷養好了嗎?我近來栽了一味藥,聽說能夠治一治定光的劍傷,要不要摘一點來給你啊!”

長離對他的聒噪置若罔聞,一雙血紅的眼直直盯著灰衣神君,唇齒間迸出二字來:“朝良。”

定光劍倒提在手,生出凜然的寒光,朝良面色無波地點了點頭:“你記性不差,未曾忘了本君。”

長離陰沈一笑:“本座怎麽會忘了你?當年若不是你,破軍怎會落到那般境地,枉她對你付諸滿腔信任,你卻甘心淪為天界的一條走狗,你對得起她?”

朝良眼中的神色動了動,隨即嘴角向下一壓,淡然道:“你既然記得本君,那自然也該記得你懷中的是本君發妻,你兩次奪去本君發妻,本君留你茍活到現在已是仁至義盡。”說罷定光劍芒一閃,是要運劍破開魔障的形容。

長離嘴角一挑:“你敢在她面前下手?”卻突然覺得不對勁,低頭一看,懷中人雙目緊閉,早已入睡,魔障外朝良道:“我施了道昏睡咒,她已經睡了。”

他帶著俯視蕓蕓眾生的慣有姿態:“現在,本君可以殺你了?”突然狂風大作,將神君的衣袍吹得鼓脹,士衡抱著白玉溜到一旁,尋了朵臉盆大小的紅蓮坐了下來,白玉在士衡懷裏扭來扭去,磨牙霍霍:“放開我!我要去救我九知姊姊!”

士衡要開口說些什麽,白玉扭頭對士衡齜牙:“你不要攔我!”

士衡看白玉一副誰攔她她就要咬誰的表情,思索了片刻後,毅然地放開了手,神色肅然地對她道:“好,那你去吧。”

白玉未曾料到士衡會放手,傻楞楞地一個勁兒地掙紮,猛地沒了禁止,撲通一聲落在了暗紅的血蓮葉上,她從血蓮葉上爬了起來,血池漾開一層漣漪,探頭往血池裏看想要瞧個究竟,未妨一張猙獰的血臉突然從池裏竄了起來。

她嗷地一聲蹦回士衡懷裏,揪著他的領口,士衡嗑著從懷裏摸出的瓜子兒來,十分驚異地看著她:“你不是要去救你姊姊?”

幸得自己現在是個狐身,瞧不出臉紅來,白玉想了想,十分慎重地答道:“這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能插手。”

士衡唔了一聲,將嗑出來的瓜子放在手心上餵給她:“看來你已經悟了。”

白玉伸出舌頭來,將瓜子仁從士衡手心卷走,興致勃勃地看著眼前的場景,突然想起了什麽,對士衡道:“我年紀小,這樣的場面幫不上什麽忙,但你約莫也算是個大人了,為甚麽不去幫一幫烏鴉?”

小狐貍粉嫩的舌頭在掌心這麽一卷,倒卷出了無限的纏綿情思來,士衡定了定有些動搖的仙根,擡手將瓜子殼籠統倒入了血池中,心不在焉地回答:“哦,本君是來助威的。”

白玉:“……”

白玉還想趁機損一損這沒什麽仙格的種菜神君,眼前卻突然華光暴漲,她瞇起眼來看過去,灰衣神君使著神劍定光將魔障生生劈開,魔障如殼般皸裂,暗紫色的魔氣洩出,如繩索般纏住了神君的身體。然而定光神劍能斬斷世間萬物,包括魂魄,斬斷區區魔氣簡直信手拈來,魔氣被撕裂時發出淒厲的聲響,猶如怨魂嚎啕,朝良臉上顯出驚訝的神色來:“結魂咒?”

他的聲音和著風聲傳過來,白玉聽得不甚清晰,她扒拉著士衡的衣領,問道:“烏鴉說甚麽,結婚咒?他要同魔君結婚?”

士衡難得露出正經的表情,這麽看上去十分寶相莊嚴,他摸了摸白玉的頭:“別鬧。”

白玉低低地哦了一聲,便安靜地趴在他懷中不再說話。那邊朝良橫劍向長離劈去,長離退開三尺,擡手一招桂竹劍從案上躍起自背後向朝良刺去,在快要刺入後背時朝良身後突然乍現半面如鏡的仙障,長離神色一沈:“禦仙鏡?她竟然把這個留給了你?”

朝良毫不留情地欺身而近,未給長離片刻反應之機,定光寒芒一閃,便斬下了他的右臂,連噴湧出的血都未曾沾上劍鋒,下一瞬本在長離懷中的九知便落入了朝良懷裏,這時,神君的眼底才染上了那麽一些溫柔的意味來:“她是本君的發妻,她不給我給誰?”

被定光劍斬斷的手臂再無法接上,長離捂著手臂,臉色慘白地倒退至了風歇亭外,他的血沿著淩空橋落入血池中,沈寂在池底的怨魂嗅到新鮮的血腥味,又陡然沸騰起來,如饑餓的錦鯉遇到久違的魚食般,爭先恐後地想要搶奪魔君的血。嚇得坐在血蓮上的士衡帶著白玉連滾帶爬地翻上了雲頭,大喘氣道:“我的天,這裏到底鎖了多少怨魂?”

白玉鄙視地看向他:“虧你還是神君呢,這也能把你嚇著?”

士衡一臉的你不懂就不要亂說:“魔族有以血為咒驅使怨靈的本事,方才長離使了個結魂咒,那是將朝良的魂息給捉住了,就相當於在他身上捆了條繩子,天涯海角都能找到他。怨靈雖然不是很難纏,但這玩意兒頭疼在沒有痛覺,且若非是定光,則不能將它們一概斬盡,生生不息的,實在是麻煩。”

白玉扒在雲頭上往下看,果然得了長離的鮮血,怨魂從血池中爬出往涼亭蜂擁而去,拖出一道道血淋淋的痕跡,白玉看得一陣惡心,強忍住不適回頭問士衡:“可烏鴉不是有定光?那應該不成問題吧?”

片刻後,她看到士衡十分沈重地搖了搖頭:“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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