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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水果軟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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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許知站定腳步, 病房裏的人都看著他。

能看到的他背對著梁立野時瞬間松動的表情和毅然決然後的冷然。

他一直都是這樣子的人。

他回過頭,撿起地上的布簾,低頭的時候,一顆眼淚掉在地上, 沒人發現的。

梁立野胸口起伏, 身體還是顫抖。他望著焉許知, 比流浪狗還可憐。

他問:“你沒去哥倫比亞嗎?為什麽會在這?”

焉許知想了想,輕聲說:“不想去。”

“為什麽?”

焉許知把治療的過程結果告訴了梁立野, 又說起了那個自殺的Omega,他的睫毛微顫,側頭看向梁立野, 對他說:“沒了信息素,我算什麽?”

梁立野不可理喻地看著他,反問:“難道你覺得我和你在一起,被你吸引, 只是因為信息素?焉許知,你太小看我了。”

焉許知搖頭,“不是因為你。”

梁立野呆滯, 而後就聽他的Omega說,“梁立野, 我喜歡上別人了。”

……

廖莉他們從京寧出來,趕去醫院看梁立野。

到的時候,梁立野正靠在床上, 護士給他測量體溫。

廖莉等人走過去,在病床邊圍成了一個小圈, 她望著梁立野明顯憔悴消瘦了的臉,還是緩緩舒了口氣, “梁老師幸虧你沒事,要不然我們該怎麽和焉醫生去說。”

梁立野沒吭聲,換了個姿勢,慢吞吞躺了會去,頭轉向窗外,死氣沈沈地看著玻璃外的日暮晚霞。

幾秒的寂靜後,梁立野說:“別提他。”

廖莉一楞,張了張嘴。旁邊的同事給她使眼色,讓她不要多問。

她便轉了話題說:“梁老師,我們之前救下的那個爸爸和孩子都已經醒了,就在這醫院裏,待會我們會去采訪他們。”

梁立野點點頭,“行,多報道些正能量的。”

廖莉點點頭,忽然想到了什麽,把包裏的充電器和手機拿出來,“你走之前留在車裏的,我給你充好電了。”

梁立野接過手機,朝她點了點頭,“謝謝啊。”

廖莉他們還有事要做,就沒有在醫院裏多留。和梁立野說了幾句話後便走了,走之前梁立野讓廖莉把那個新換上的床簾給拉上。廖莉扯著那段淡藍色的布簾子,低頭看去。

梁立野面無表情盯著手,屏幕微亮,冷光攀在他臉上。

之後幾天,新聞裏每天都會有京寧的報道,傷痛死亡堅持救助愛心感動流淚哀悼這些字與之後的一個月緊密相連。

梁立野在醫院裏躺了足足有一個月,他同廖莉他們一塊回去,因為左腿還綁著夾板,他一個人占據了後面的位置。

到了車上後,梁立野蜷在後面,看著要睡。

廖莉坐在副駕駛,他們的一個攝像負責開車,她回頭看了眼梁立野。

車往前開了,梁立野睜開眼,廖莉立刻把頭轉了回去。

回去後,梁立野休息了幾天,就回來上班了。

他腿還不方便,杵著拐杖。中午吃飯,廖莉替他把外賣拿進來,把飯遞過去的時候,就看到他桌上攤開放平的一張紙。

最上面幾個碩大的字,離婚申請。

梁立野盯著這看了兩眼,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數月前,焉許知把一份份離婚申請往辦公室裏寄,他一張張的撕碎丟掉。

可……

回不去了。

梁立野拿起筆,在右下角,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同意了。

同意和焉許知離婚。

“梁老師,你這是在簽什麽?”廖莉一聲驚叫,抓起梁立野手裏的申請,薄薄的紙張被她抓得皺巴巴,她震驚的看著那份申請,又看向梁立野。

梁立野皺眉,背靠著椅子,“把申請給我。”

“你要和焉醫生離婚?為什麽啊?你們不是和好了嗎?”

梁立野沒什麽表情,手裏的筆點了一下桌面,撐著拐杖站起來,一步步走到廖莉身前,伸手拿過那張薄薄的離婚申請。

他說:“太累了,我不想愛他了。”

“許知,你還好嗎?”

任凱輕叩衛生間的門,焉許知趴在洗手池上,不停地幹嘔。

膽汁都快吐出來了,嘴裏全部都是苦澀。焉許知擰開水龍頭,把臉打濕。隔了很久,他緩緩直起身,邁著虛弱的步子走到門口,睫毛上掛著水珠,白著臉搖頭,“我沒事。”

“我車開過來了,你真要和梁立野離婚?”

“嗯。”

“其實也不用這樣子的,你和他說開吧。”

焉許知不語,從任凱身邊走過去。

任凱跟在他身後,還要說話,焉許知突然腳下一軟,整個人往前倒。任凱嚇了一跳,立刻拉住了焉許知的手,把人扶好。

“你這樣待會能站得住嗎?”

“能的。”焉許知由他扶到沙發上,他縮起腿,蜷在上面。似乎是極冷,扯過毯子往自己身上攏。

下午兩點,任凱送焉許知去辦離婚手續。

他們到的時候,梁立野已經在民政局門口站半小時了。

冬天的陽光也是冷的,涼颼颼的照在身上。他看到焉許知和任凱一塊過來,瞇了瞇眼,默然轉身進去。

離婚申請他同意簽了,在窗口辦理手續的時候,焉許知坐著,梁立野站著,都沒說話。

工作人員見怪不怪,問到他們名下的共同財產要怎麽分配。還沒等焉許知說話,梁立野在旁擺擺手道:“都給他。”

焉許知後背繃緊,吐出兩個字,“不用。”

“你們到底怎麽說?”工作人員心裏奇怪,這還是第一次碰到有這樣推脫財產的。

梁立野垂眸,長睫毛下是冷卻的光,他說:“房子存款還有車我都不需要了,我申請了駐外工作,下個月就走。”

焉許知睜大眼,眼睛快速地眨了眨,他聽到梁立野說:“以後應該都不會回來了。”

梁立野什麽都不要了,全都給了焉許知。

辦完了手續,他再也沒看焉許知一眼,像陣風匆匆離開。

任凱不敢去看來焉許知是什麽表情,他們一前一後往外走。到了車裏,任凱開車,焉許知安靜地坐在副駕駛上。

任凱提醒他:“許知,安全帶……”

焉許知恍惚回神,遲緩點頭後,抓起安全帶扣上。

車子行駛了一段距離,任凱問:“你要回家嗎?”

焉許知沒有回答,任凱餘光瞥了一眼,隨即便慌了。他捏緊方向盤,焦急道:“焉許知,你怎麽了?你別哭啊,慢點呼吸,別那麽急,許知……”

焉許知捂著胸口,眼淚一滴滴往下掉,哭到上氣不接下氣,卻硬是隱忍著一聲不發。

前面小半輩子沒流的淚在此刻,如決堤的壩。

任凱沈默,不在勸他。

車開到了路邊,亮起雙向燈,他點開音樂,不知道什麽歌,他也沒興趣知道。

推開門下車,任凱靠在車窗上,抽出一根煙,點燃抿在唇間,仰起頭看著天邊的殘陽,深深吸了一口氣。

冬天……他.媽的什麽時候能過去。

廖莉應該是最後一個知道梁立野要駐外的,她不太能理解,也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

梁立野周一過來拿資料,廖莉一見到他就立刻跑了過去,直接問道:“梁老師,你馬上就升主編了,現在到國外去?”

梁立野手裏拿著資料,低頭看了眼廖莉,散漫道:“你擋住我路了。”

“你真的要走嗎?”

“國外正好缺人,我以前有過這樣的經驗,挺適合我的。”

“那焉醫生呢?他怎麽辦?”

“我們離婚了。”梁立野推開廖莉的肩膀,往前走去。

廖莉呆滯,緊接著跟在他身後,“離婚?你們真的離婚了?”

梁立野被她煩的不行,轉過身,目光從上往下,每個字都是刻意加重,一字一頓道:“真的,我和他離婚了。”

焉許知回到了家裏。

打開門有一股悶了很久的泛潮的氣味,任凱先去通風,而後替焉許知找了個鐘點工。

鐘點工在房子裏打掃的時候,任凱帶著焉許知出去吃飯。

焉許知沒有胃口,動了兩下筷子就不想吃。任凱撐著下巴看他,對他說:“你別忘了,醫生讓你多吃點,你看看你多瘦,小孩在你肚子裏都快營養不良了。”

都是冬天了,那麽冷,衣服穿的特別多,可焉許知看著還是單薄清瘦,從袖子裏露出的手腕只見骨頭。

他聽了任凱的話,就默默吃了幾口。

任凱給他夾了肉,焉許知咬了一下就吐出來了,“不好吃。”

任凱嘆氣,“那吃別的吧,魚吃嗎?”

焉許知搖頭,“不喜歡。”

後任凱又說了幾個,他都是一一搖頭。饒是任凱耐性好,面對焉許知都有些頭大。

焉許知看他為難,便說:“你不用顧慮我,我本來就比較挑食。”

梁立野和他在一起吃飯,總會嘀咕他挑食,說他這樣還是醫生呢。

現在耳邊沒了這些嘮嘮叨叨,焉許知感覺心裏頭空了一半。

吃過飯回家,鐘點工已經把房子都打掃好了。幹凈整潔的房子裏空了一半,焉許知走到裏面,才發現梁立野把自己的東西都拿走了。

他站了很久,從臥室回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下。

任凱見他不說話,心裏不是滋味。他走到焉許知身前,問:“吃糖嗎?”

焉許知一楞,仰起頭,“甜嗎?”

“甜的。”

焉許知伸手拿了一粒,塞到嘴裏,水果軟糖綿綿甜甜的味道蔓延。他下巴靠在膝蓋上,稍微擡了一下眼皮,小聲問:“這是什麽口味的?”

“草莓。”

“好甜。”

焉許知笑了笑,自言自語道:“我終於知道為什麽梁立野那麽愛吃甜食了。”

“為什麽?”

“因為……吃了心情會好。”

任凱在另一邊的沙發上坐下,不太想去看焉許知臉上的笑,但還是沒忍住。

昏昏暗暗的光線裏,焉許知安靜坐著,影子碎在身邊。

臉上是笑,影子在哭。

任凱看不下去了,有風吹進來,他道了一聲:“我去陽臺關窗。”隨後,立刻站起,走到陽臺。

“嘭”兩聲,玻璃窗關上。

暮色四合,窗外混著落日的光,枯黃的樹蔭嗡營,他站在窗口低頭看著樓下站著的人。

沈默了幾秒,緩緩拉上了窗。

回到客廳,焉許知在沙發上的姿勢從坐著變成了躺著,他聽見任凱走來,便道:“我想睡一會,這幾天謝謝你,改日我請你吃飯。”

“都說了,不要和我說謝謝。”任凱無奈地搖了搖頭,而後從口袋裏把剛才那條水果軟糖拿出來放在桌上,“吃甜食的確能讓人心情好,糖給你,明天我來接你去醫院做檢查。”

“嗯,好。”

“要好好休息,別忘了你還有孩子。”

“好,謝……”

謝謝說了一個字,又被焉許知咽了回去。

任凱滿意地笑了笑,撓了一下臉。

任凱走後,焉許知從沙發上爬起來,跪在桌邊,把一整條水果軟糖都給吃了。

很甜,的確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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