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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離婚(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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腺體病變的手術只是讓焉許知的病情延緩,且手術的效果並不理想。

手術之後他的腺體損壞,無法自主釋放信息素。一個不會釋放信息素的Omega代表了什麽,他和他的alpha之間已經完全失去了最根本的連接,他們的關系早就已經不成立了。

只有梁立野還傻傻以為是自己做錯了,惹了焉許知生氣。

兩個月前,國內剛剛通過了“安樂死法案”,267票反對,270票支持,僅三票之差,法案成立。成立之後,一些反對者在國.會大廈前抗議示威,他們覺得這法案就是一層“合法殺人”的外衣去剝奪了人們活下來的權利。可也有一部分支持者指出,並不是每個人都想要活下來都能不痛苦地活著,如果能夠不那麽痛苦的死去,他們真的會非常感激。

諸如此類的爭議紛紛擾擾不斷,而致光醫院作為最先引入安樂死和成立了臨終關懷的醫院則成了媒體爭相采訪的對方和示威者抗議的主戰場。

廖莉為去致光醫院做采訪這件事做了很多前期準備,本來都已經和趙峰對好了稿子,沒想到趙峰把這件事臨時交給了梁立野。

她一直以來都是趙峰帶的,梁立野因為性格不太好相處,幾乎沒帶過幾個實習生,唯一幾個被分配到他這組的,也都被他超高的工作強度和強硬的做派給嚇跑了。

不過也可能是alpha天生的氣場作祟,新聞社裏beta居多,梁立野一個alpha就顯得格格不入了。

廖莉和梁立野打了個照面,出發前先粗略的對了一下稿子,把待會幾個著重的問題勾勒出來。梁立野拿過稿子,走到桌邊拿了支筆,擰開筆帽,在采訪稿上圈劃了幾處。

梁立野皺著眉,塗塗改改後,把稿子遞給廖莉,“我修改了幾個地方,待會在車上你再改改。”

Beta和Alpha之間的氣場差距太大,廖莉在梁立野的註視下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她低著頭,雙手接過稿子,連聲說好。

開的是新聞社裏的車,廖莉坐在後面修改稿子,梁立野開車,左手扶著方向盤,右手拉開檔位,一路無言。快到致光醫院的時候,廖莉的稿子差不多修完,她擡起頭看了眼前面的梁立野,不禁一楞。

廖莉擡起頭瞥了一眼,頓時後背一涼。

梁老師好可怕,竟然自己一個人無緣無故地在笑。

梁立野現在一看到致光醫院就跟看到自己岳母家似的,別提多親近了。

他把車停到地下車庫,然後扛著設備和廖莉一塊上去。因為事先已經和致光醫院打過招呼了,醫院方面也安排了人過來接待。廖莉和梁立野一前一後走進電梯,那設備包看著大,背著也很沈,之前廖莉和趙峰一塊出來采訪時,大家都是分開拿的。

這會兒就梁立野一個人背著,廖莉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道:“梁老師,你包裏的設備要不要往我這邊放一些?會不會很重啊?”

“不太重,你就把稿子再捋一遍吧。”梁立野這麽說,廖莉小聲“嗯”著,默默低下了頭。

電梯到了,廖莉先一步出來,過來接待他們的醫生就站在走廊口。廖莉叫了一聲梁老師,卻沒見人影,不禁轉身,就看到那剛才還一派嚴肅的梁老師正對著電梯裏的鏡子撩頭發做造型。

廖莉皺起眉,腦袋上冒出四五個問號,她小心翼翼喚著,“梁老師,我們到了。”

梁立野撥著頭發的手一頓,最後理了一下衣領,他轉過身輕咳道:“那快走吧。”

從電梯出來,沒走幾步,就看到了焉許知。

果然如趙峰所言,致光醫院是找了焉許知來接待他們。

廖莉順著梁立野興奮欣喜的目光看去,便看到有個穿著白大褂,高高瘦瘦的醫生朝這邊走了過來,她有些近視,看人時總有種朦朦朧朧的光,走近些才把對方的五官看透,一時之間竟楞在原地。

Beta和alpha雙雙站在原地,目不轉睛盯著朝他們走來的Omega。

梁立野比廖莉好一些,畢竟焉許知這張臉他已經見了十年了,多少有那麽些免疫力了,先一步清醒過來,就瞥到邊上的女beta一臉花癡。他皺皺眉,用腳尖輕輕踢了一下廖莉的腳後跟,壓低聲音道:“那是我的Omega。”

原來這就是梁老師的Omega,廖莉驟然清醒,目光對上梁立野的視線,她臉頰邊淌下一滴虛汗訕笑。

焉許知走到他們面前,視線掃過梁立野和廖莉,對他們說:“你好,我是臨終關懷科室的焉許知,這次的采訪是由我來對接負責,先走吧,一邊走一邊說。”

焉許知走在最左側,梁立野他們跟在他身後,先是去病區拍攝。梁立野和廖莉換上醫院提供的衣服,戴上口罩和鞋套,焉許知則在一旁等著。

梁立野拉上口罩,走到焉許知面前。他比焉許知高了一個頭,此刻就像是座小山居高臨下俯壓下來。

沈沈悶悶的聲音從口罩裏傳出來,他問:“你被調到臨終關懷科了?”

“這個問題不在今天的對稿裏。”焉許知撇開臉。

梁立野聽到他生疏的口吻,立刻皺起眉,他還想說話,焉許知把他推開。恰好這時,廖莉從裏面出來,不好意思笑道:“我穿東西有些慢。”

焉許知從梁立野身前走過,對廖莉笑了笑,“沒關系,我們進去吧。”

梁立野握緊了拳頭。

臨終關懷科雖然是新增的,但是科室裏已經有一批病人進來了。

病區內很安靜,門都是緊閉著的,偶爾有護士走過,也都是行色匆匆神色凝重。

梁立野拉開設備包,拿出攝像機前,頓了一下,轉頭問焉許知,“這裏能拍攝嗎?”

“在走廊上可以。”

“那就夠了。”梁立野轉過身,鏡頭對著一扇扇緊閉的房門。

焉許知站在他的身後,他擡起眼皮,目光溫柔地裹在梁立野身上。

不管是Omega對alpha與生俱來的臣服妥協,還是因為信息素的牽絆,認真工作時的梁立野永遠是焉許知心裏最欽慕向往的人。

梁立野轉身,焉許知後退一步,收回了視線。

可總有一天,他們之間的牽絆會消失,他會變得越來越遲鈍,變成那些實習醫生口裏的冷血動物。

拍攝完病區後,他們正要從裏面出來,身旁的一扇門突然打開,有人哭喊著朝他們迎面沖撞過來。

焉許知反應不及,他聽到梁立野在耳邊喊讓開,可身體卻仿佛定住,後頸末梢神經一抽一抽地疼了起來。忽然,手臂被用力一拽,焉許知的身體前傾,眼前暗了下來,身體被帶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從病房裏沖出來的病人直接撞在了梁立野背上,梁立野硬生生扛住了這陣沖擊,他悶哼一聲,穩穩站在原地。

焉許知的臉埋在梁立野的胸口,熟悉的氣息,劇烈跳動的心跳,還有梁立野擡起放下,在他後背溫柔安撫的手掌。

焉許知抿著嘴,鼻尖突然發酸,心裏好像有氣泡沸騰,酸酸澀澀的泡沫快要填滿整個身體了。

他突然好難受,明明已經想好了這一切都要自己來承受,明明已經做好了離開的打算,可為什麽他還是……會想要退縮。

他不夠堅強的,也不夠勇敢。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忘記了所有,變成了一個什麽都不會去感受的人,那麽他也會申請安樂死。

他不害怕梁立野不愛自己。

他真正害怕的是,自己有一天,不能再愛梁立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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