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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好雨知時節 雨天會濕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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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攜著魚落坐在丹熏山光禿禿的半山腰上,樗柏精、耳鼠、小狐貍精、貍兔、白蛇娘娘圍坐在四周,前面幾位還好,頂大就是濕了個眼眶,貍兔和白蛇娘娘兩個心肝兒脆弱的哭得幾乎沒把鼻涕泡吹出來,我這也才知道,原來蛇精哭狠了也跟兔子一樣會變成紅眼。

小狐貍精絞著手帕含淚問:“然後呢?玄光上神,你就眼睜睜看著這麽一對在你面前勞燕分飛嗎?”

我托著腦袋看她:“‘勞燕分飛’這個詞兒你用的不錯,最近沒少看凡間的戲本吧?”

小狐貍精瞪我一眼,抿抿唇,抽抽噎噎地唱:“東飛伯勞西飛燕,黃姑織女時相見……”

我看著灰蒙蒙的天空,覺得好笑,但是在小狐貍精賣弄時一切沒有理由的笑都會被她當作嘲笑記恨在心窮追猛打斬草除根。我努力憋著,初來乍道的魚落卻“撲哧”一聲笑出來,繼而花枝亂顫,險些撒手人寰。

“噗……你這唱得是什麽東西你……我可是跟著上神在凡間走過的……噗……凡間哭喪得都比你唱得動聽……”

我捂著臉,從指縫裏看到大家縱然一臉不忍心,仍是跟我一樣默默退開,我陡然惆悵,丹熏山上一眾生靈的素養噬待提高。

小狐貍精沒有辜負我們的期望,裝腔作勢的手帕扔掉了,梳得油滑油滑的毛發立起來了,她緩緩吸一口氣,細長的眼兒抖動幾下瞇成一條墨尺打過的直線,向著魚落道:“我道是誰,這是傳說中因為背後嚼舌根被驅逐出東海的猶如喪家之狗的鯉魚精啊!你仔細別讓東海那幫蝦兵蟹將給逮著,我前兒聽說,他們柴火都堆好了,鐵鍋也架起來了,就等著主菜呢。哦,還有一事兒,東海的珊瑚精托了每一個上天庭公幹的東海仙精,讓捎話給丹熏山玄光上神處,說你的那道牽情帕現在是東海一景,就貼在東海宮門外的湖光石上,那密密麻麻的狗爬式狂草,那顛三倒四主謂不分的表白……自你離去,先生教育童子都愛說一句,書到用時方恨少,牽情帕上是非多……那接了你帕子的青荇小妖羞得有日子沒在東海龍宮露面了。”

魚落一張小臉兒由紅轉青,由青轉綠,再由綠轉黑。我不忍掩面。丹熏山的小狐貍精是任誰都能挑釁的嗎?伊長到現在六百多歲,單憑嘴上那點兒功夫,稱霸北天大大小小所有山頭。

魚落還未來得及施展她那相較之下微不足道的反擊,北天忽然響起一個炸雷般的聲音,我擡頭看去,那是值日功曹宋襄。我施施然站起來意思意思迎前兩步,心中得意暗想,我這也就是回來歇歇腳,轉臉兒就走,這是誰這麽待見我,這就傳小話兒過來了。

宋襄遙遙向我一揖,從懷裏摸出一顆仙氣蒸騰的傳訊琉璃扣,我極目去看,那是南極帝君家的物什。我與南極長生帝君沒什麽交情,千萬年難得偶遇一回,說不說得上話還要看帝君當日的心情……我是一向與人為善的……若非南極帝君,那便只剩下那個尖酸刻薄的胥姚。

果然,宋襄把琉璃扣拋下雲頭,朗聲道:“玄光上神,這是南極胥姚神女央宋陽捎來的,上神閱後,萬請銷毀。”

我擡手接住,並不急著去看那顆扣子,只拿戲謔的目光盯著一本正經的宋襄,“宋襄,你這一傳天庭小話兒就充宋陽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

他屹立雲頭仿著胞兄宋陽,做肅穆狀。

我嘆口氣,語重心長道:“宋襄,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你這招在我跟前都耍了千兒八百年了,我著實不想再配合你,免得大家以為我跟你一樣心智不全。”

宋襄嘴角狠狠抽搐幾下,平聲道:“宋陽……襄,多謝上神指點。”

“不用客氣,我只是覺得你堂堂值日功曹被當做天庭一景嘲笑這千百年實在可憐。”

宋襄僵硬地轉身,腳下的雲彩在半空打著飄馱著他慘淡退場。

我捏起琉璃扣,拂去浮在表面隱隱約約的紫光,有些好奇地放到耳邊,聽到裏面傳來胥姚咬牙切齒的聲音:你在凡間做的好事!地府閻君眼下正被太子清越攔在天庭西門,你趕緊把那生魂死魄還回去!

我驚訝地眨眨眼,胥姚這立場沒站對哪,這種時候她應該故作不經意地煽風點火,毫不手軟地落井下石,然後咬牙忍著樂協助太子清越重重罰我。

魚落一臉憂愁地看著我,我琢磨她是害怕以後再不能跟我游歷人間遍賞人間美色書生,於是拍拍她的肩膀,憂傷望天,“魚落,白蛇娘娘(非丹熏山上沒見過世面的白蛇娘娘)和七仙女的故事淡定地告訴我們跨種族戀愛是沒有好結果的,你還是把目標鎖定在東西南北四海裏面的小精小怪身上,看上哪個,本神替你保媒,凡間的書生你就不要肖想了。你今後就留在我丹熏山,可別再跟小狐貍精起沖突了,你不是她對手……閻君太過小氣,地府裏魂魄無數,我拘兩個留在身邊親自教化,哪裏礙著他了,這麽不依不饒的?我得說不論做人做鬼還是做神,要是不懂得睜只眼閉只眼得饒人處且饒人遲早要栽跟頭。”

魚落顯見是要淌淚,“玄光上神,你自己緊張就說緊張,把我和我的親親書生扯進來做什麽。若非閻君一絲不茍,天上地府人間早亂套了。”

“魚落,你現在說得好聽,當時是誰攛掇我幹下這等好事兒的?”

“……那我就是隨口說說,誰成想你扭臉兒就幹了,你往常也沒這麽利索的。”

我幾欲氣絕。

我禦雲來到西天門,那裏密密麻麻滿是仙友,我打眼一看,心下一驚,這陣容夠強大的,東方青腰,南方赤圭,西方白素三方上神,東華帝君,南極帝君,南方熒惑火德真君,西方太白金德真君,北方辰星水德真君,破軍星君,司命星君,司祿星君,上生星君,太微星君,還有足不出戶的天樞星君。我暗暗咋舌,就這陣仗,要是不上誅仙臺,簡直對不住眾位仙友來回的車馬費。

我註意到人群裏並沒有閻君,竊喜太子清越雖說愛記仇的毛病要不得,但是做事還算妥帖,總算是沒讓我在這麽多人面前丟人現眼。我默默躲到天樞星君身後,等著看看是誰這麽大面子,犯個錯招來這麽多仙友……話說,誅仙臺已經很久沒被天庭用到了,我琢磨著那青苔都得長個半指厚……

後來每每有人提到這一截,丹熏山那一眾活物總會相顧無言,他們默默承認我性格裏的卑劣和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毛病都是他們手把手調&教的。彼時,我並不認為眼前強大的陣容跟我有什麽關系,我只是強扣下兩屢魂魄而已,地府的魂魄千千萬萬條,城隍門一開一關,陰司的毛筆一勾一送就是成百上千魂魄的去留,我堂堂一方上神,雖說不如青腰赤圭之流瑞氣千條,保下兩屢看得上眼的魂魄應該還是輕而易舉的。自我擡舉地說,我甚至覺得都不用動用我珍藏的桃花渡,只需勾一勾小指,裝裝大尾巴狼,閻君就應該借坡下驢借花獻佛,斷沒有如今還要告上西天門的道理。我搖搖頭,好雨知時節,雨天會濕鞋。

我一面埋怨閻君不懂事,一面暗自揣摩待會兒要怎麽酬謝太子清越。我床下倒是還有一壇從天樞星君那裏討來的桃花渡,伴手待客拿它絕不跌份兒,但是太子清越顯然不是好酒之輩,這可難了……

我正在糾結,忽聞仙童唱喏,天君天妃駕臨。我抖抖廣袖彎身行禮,行至深處,腦袋四下轉轉,愕然發現身邊寂寥得恁地不詳。

我隱著不安直起身,天君看著我,神色間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測,天妃由宮娥扶著,美麗的眼兒,細潤的膚,端得高雅。太子清越站在天妃另一側,還是當初群玉山下冷漠神君的模樣。

“玄光可是扣了陰司兩屢魂魄?”

我點點頭,心想這麽點兒事情還要天君親自過問,天君真真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我忍不住要為之掬一把辛酸淚。

太子清越輕咳一聲,我回神,鎮定道:“回天君,玄光前日下凡是帶回兩屢幽魂,想要親自教化。彼時閻君不允,玄光不得已,使了不太光明的計策,是玄光的不是。”

“那魂魄現在何處?”

“……丹熏山。”

天君點點頭,轉身對侯在一旁的閻君吩咐,讓他直接去丹熏山拘魂。我聞言一驚,再往一眾仙家臉上看去,看到一大片參差不齊的不忍,就連胥姚都掐著懷狼微微失神的模樣。

天樞星君緩緩跨出一步,站在我身邊,朝著天君略一施禮,淡定道:“天君明察,帶回凡間長平的魂魄是天樞的請托。”

“那麽,天樞要帶回她做什麽?”

“天樞此前在凡間歷劫,與長平有一段未竟的姻緣。回到天庭曾去司命星君府上翻看她的命盤,十世的愛而不得,故請玄光上神代為求情於地府閻君,引她魂魄前來爻光殿,免去凡間顛沛流離之苦。”

天君待他說完,緩緩問我:“可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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