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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誓不為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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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綺玉的失控只是眨眼間的事,她因震驚而倏然擡頭,卻在看見那張令她憎惡的臉之後又立刻冷靜下來,重回垂眉斂目,柔順沈靜的低頭姿態。

現場眾人除了因看不透她而一直暗中觀察她的上官擎宇註意到此事之外,其他三人皆未註意到。

杜從卿正為李敬突如其來的要求而輕楞,李敬則因期待他首肯的答案而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至於楊獻則是對著李敬蹙眉,明顯不讚同他這個唐突的要求。

他開口道:「李敬,你受的傷在腿上又不是在手臂上,讓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去照顧你的傷口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不會太過分了嗎?」

「楊獻,不是我說你,你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嗎?」李敬以開玩笑的語氣說,但心裏卻是一把火。正主都還沒說話,他倒先多管起閑事來了。「我的傷口是在小腿上又不是在大腿上,你說這話不覺得才過分嗎?至於未出嫁的姑娘這說法,你可別告訴我,在你京城家中,你房裏服侍的丫鬟們個個都還是姑娘。」

「你說這是什麽話?」楊獻驟然變臉。

「從卿,水開了,不是說要泡野茶請我喝嗎?」上官擎宇忽然開口道。

「咦?真的。這丫頭水燒得還真不錯啊。」杜從卿說,趁機將眼前尷尬的氣氛岔開,同時給了上官擎宇一個感激的眼神。

「說真的,這野茶我先前也沒喝過,只是聽我爹和二叔提過滋味難忘,今日咱們就來試試這滋味到底有多難忘。」杜從卿一邊說著,一邊執壺,將沸水沖入壺中直至溢滿為止,然後又將壺內的水倒出至茶杯中,接著置茶、註水、倒茶、分茶、奉茶,一串動作雖稱不上完美,卻也挺熟練的,一看就知平日沒少自個兒動手泡茶。

「來,都喝喝看這野茶是什麽滋味。」他招呼道。

「苦。」熱茶入口後,李敬第一個說出感想。

「雖是口鼻生香,卻過於苦澀,可惜了。」楊獻讓茶水在口中稍微打轉了一下,吞咽之後才帶著些許可惜的語氣評價道。

「擎宇,你覺得呢?」杜從卿看向尚未發表感想的上官擎宇。

上官擎宇並未急著開口,而是仔細的品嚐著口中的佳茗。這野茶的香氣極為濃郁,即便吞入腹中依然口齒留香。茶水剛入口的感覺的確是又苦又澀,味道過於厚重,但下喉後卻能潤喉生津,讓人有種周身舒坦又提神的感覺。

「好茶。」他將茶杯內的茶水喝盡後,才不疾不徐的開口吐出這兩字。

「說說看好在哪裏。」杜從卿眼睛一亮的要求道。他先前留了個心眼,只說這野茶的滋味令他爹與他叔難忘,卻沒說難忘的滋味是好或是壞,結果果然如他所預料的,只有上官擎宇能真正品出這野茶的好滋味,說出好茶這兩個字來。

「這茶的香氣雖濃郁清長,但味道卻苦澀不已,難以入喉,我也想聽聽你說它好在哪裏。」李敬說。

明明是不以為然,卻又擺出一種虛心求教、不恥下問的謙厚姿態,讓低垂著頭的杜綺玉聞言忍不住嘲諷的輕撇了下唇。

楊獻沒有說話,卻是再度舉杯就口,仔細的重新品嚐起這被上官擎宇讚為好茶的野茶。

「以香氣來說,它的茶香濃郁持久,高揚幽雅。以滋味來說,它入口雖然苦澀,但甘醇度強,潤喉生津,口中的茶香味又持久不散。」上官擎宇慢悠悠的說著,「這些不都是好茶的條件?因此我才會說它是好茶。」

「說的好,擎宇!你所說的跟我父親說的差不多,雖然我品茗的功夫不到家,還品不出你們說的這些好滋味,但總算是喝過這「好茶」,也算長見識了。」杜從卿哈哈笑道,語氣裏滿是對上官擎宇的佩服。這難怪爹常要他多向上官擎宇學習了,別的不說,光是品茗他就品不過人了。

「是啊,我也長見識了。不過擎宇你老實說,平日你是不是經常都喝著這類的好茶,要不然怎麽我們都品不出這是好茶,就你一個人品得出來呢?這難道就是一品官家與三四品官家的差別嗎?」李敬笑著說道。

上官擎宇臉上的笑容漸淡,沒有應聲。

氣氛頓時變得凝滯了起來。

杜從卿急忙出聲緩頰道:「李敬,別開玩笑了。擎宇的味覺向來都是咱們四人之中最好的,這可是天生的,咱們羨慕都羨慕不來。」說著又轉向另一人,問道:「你說對不對,楊獻?」

「沒錯。」楊獻合作的點頭,然後咬牙切齒道:「我永遠記得第一次被擎宇騙去的那塊羊脂玉佩。」說完還瞪了他一眼。

上官擎宇慢悠悠的說:「願賭服輸,說騙太難聽了。」

這事發生在幾個人還不熟時,當時楊獻愛顯擺,請大夥到他家開的酒樓吃飯,點了一堆招牌名菜,口若懸河的介紹著每道上桌的菜肴,不懂裝懂。這也就罷了,不知為何他卻總愛針對他,時不時就刺他一刺,讓當時年輕氣盛的他忍無可忍的輕諷了幾句,結果後來兩人就在周遭人起哄下打了個賭,最後結果自是不言而喻。不過兩人的交情也算是因此而不打不相識就是了。

「反正你這家夥不老實,騙走我一塊上好的羊脂玉佩。」楊獻恨聲道。

「擎宇向來最愛扮豬吃老虎了,咱們兄弟誰沒被他騙過貴重的東西啊?不知道他真實身分的人說不定還會以為他專靠坑蒙拐騙營生呢。」李敬接聲道。

「李敬,你今天是怎麽一回事?」楊獻忍不住朝他沈聲質問。

「我怎麽了我?」

「不斷尋擎宇的晦氣,說話還夾槍帶棒的,你究竟怎麽了?擎宇有得罪你嗎?」楊獻蹙眉說。

「朋友間開個小玩笑罷了,什麽夾槍帶棒的,你反應也太大了吧?」李敬不以為然。「你瞧擎宇都沒說話了,你迫不及待跳出來指責我是有什麽好處可拿不成?」

楊獻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冷臉怒喝道:「你說什麽?!」

「好了,都別吵了。」杜從卿開口道:「李敬,你少說兩句。楊獻,你也別這麽沖動。來,喝茶。」

「我傷口在痛,想回房休息了,你讓這丫頭扶我回去。你們三個人自己喝吧!」李敬不給臉的起身。

「別這樣,快坐下來喝茶。」杜從卿對他說。

「怎麽,連你都看我不順眼,跟你要個丫頭扶我回房休息你都不肯答應?」李敬忿忿地說。

「你在說什麽,我哪有說不答應,只是覺得大家都是朋友,這樣不歡而散不好,才讓你坐下來喝茶,大夥一會兒聊開就沒事了。」杜從卿蹙眉解釋。

「這麽說來是我的錯嘍,是我不識好人心,一個人在這裏無理取鬧了?」李敬冷笑道。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楊獻冷不防的開口說了這麽一句,完全就是火上加油。

李敬冷冷地轉頭看了他一眼,轉頭質問杜從卿,「所以在你心裏也是這麽想我的嗎?」

杜從卿就算心裏真這麽想也不會說出來,畢竟這裏是杜家的田莊,他是主人而李敬是客人,他即便不能做到賓至如歸,至少也不該去惹火或得罪客人吧?所以他決定還是順著李敬的意,讓他消消氣。

「怎麽可能,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他笑著開口道:「你既然想回房休息,那就回去休息吧。綺玉,你幫我送李公子回廂房休息,小心他受了傷的右腿。」

杜綺玉渾身僵直,內心極度不願。但是她能拒絕、能抗命嗎?可是她真的無法忍受碰觸到那家夥,更無法接受他將他的手放在她身上,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將他用力推開,更怕她會當場吐出來。

不行!她一定要想辦法拒絕才行。

她倏然擡起頭來,鼓起勇氣開口道:「二少爺,奴婢鬥膽有話要說。」

沒料到她會突然這麽說,在場的四位公子爺同時間都轉頭看向她。

身為主子的杜從卿眉頭輕挑的看著她,疑惑又帶著些許好奇的問她,「你有話要說?什麽話?」

杜綺玉握了握拳頭,腦袋瘋狂的運轉著。她垂眉斂目,緩聲開口道:「稟二少爺,奴婢前幾日因不小心落水而臥病在床多日,這兩日才病癒得以下床,但身子卻仍虛弱無力未完全恢覆。因此,奴婢實在不敢逞強一個人扶李公子回房,就怕中途不支,害得李公子傷上加傷,那奴婢就罪該萬死了。」

「原來如此,那——」

杜從卿話未說完就被李敬開口打斷。

「我傷的不重,還能走,只是需要有個人在旁邊搭個手而已。你大可不必擔心會中途不支而讓我傷上加傷。」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垂頭而立的丫頭,有種她似乎有意要與他保持距離的感覺。

怎麽,就連一個奴婢現在都敢瞧不起他是不是?這個賤人!等你落在大爺我的手上後,我讓你跪著求我多看你一眼,哼!

杜從卿心裏不悅,卻懶得再與他多說什麽,便直接轉頭對杜綺玉淡聲命令道:「既然李公子都這麽說了,你就讓李公子搭個手,幫我送李公子回廂房休息吧。」

杜綺玉頓時渾身發冷僵硬,腦袋一片空白,只想尖叫。

「我也想回廂房歇一下,我送你回去吧。」上官擎宇突然起身開口道。

眾人聞言全都轉頭看向他,包括突然得救的杜綺玉,她呆呆的望著他,感覺鼻子忽然有些發酸,眼眶有些發熱。他是不是看出了她的不願與勉強,這才出聲幫她?先前似乎也是這樣。

上一世李敬跟她說過,上官擎宇這個人非常的聰明,雖然總是冷冷淡淡的不太愛說話,但每回開口或出手都能一擊必中,好像沒有什麽事能逃過他的雙眼,他早就發現並看穿了別人沒發覺的人事物一樣。

所以,他是不是真的有意在幫她?不,就算是無意,是恰巧好了,她也必須感謝他,謝謝他救了她。謝謝!

「你也要回房休息?那還泡什麽茶,都散了吧。」楊獻有些不滿的開口。

「咱們前天傍晚才到田莊,昨日也沒休息就去了後山打獵,今天的確是該好好地休息休息。」杜從卿緩頰道。「那就這樣吧,各自回房休息,晚飯時再聚。李敬,我扶你,走吧。」

杜綺玉立刻垂首後退,讓出一條路來,直到四人的背影徹底從她眼前消失,她這才虛脫般的整個人癱軟在地上,渾身無力,心有餘悸。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杜綺玉從沒想過,前世自己為了靠近李敬而絞盡腦汁,無所不用其極才獲得李敬的青睞,這一世她什麽也沒做,甚至還避之唯恐不及,那家夥卻反倒看上了她,總是利用二少爺在他們幾位公子聚會時點名她前去服侍。

身為杜家下人,她拒絕不了主子的命令,只得聽命行事。幸好那家夥在眾目睽睽之下也不敢對她做什麽,頂多在口頭上占點便宜,太過分的話就會惹來楊公子的嘲諷或二少爺的轉移話題,最後那兩人若是制止無效的話,話少人又淡漠的上官公子就會出聲說話,雖然他所說的話從來都聽不出是在幫她,但卻總能幫她解危脫困,真的讓她感激不盡。

公子們的聚會從不拒絕小姐們加入,所以若與結伴出來游逛庭院的小姐們偶遇,憑借著在場杜家兄妹的關系,三位千金小姐們也會加入其中,然後有一就有二,有三。

其實有小姐們的加入對她來說也有好處,至少李敬為維持風度翩翩的偽君子面貌,不會太過針對她這個在一旁服侍的丫鬟,可是第一回註意,第二回放松,第三回不小心就露了餡,致使楊公子習慣性的出聲嘲諷,二少爺偏袒她的幫腔,三位小姐們留心的側目,然後她就悲劇了。

前世楊公子與顏家小姐是一對她知道,也知道杜家四小姐愛慕楊公子,卻不知道杜家五小姐竟偷偷地看中了李敬,也因此,當五小姐知道李敬竟對她這個杜家鄉下田莊裏的一個丫鬟有意,而顏家小姐與四小姐又親眼目睹楊獻為她與李敬起爭執,杜家二少爺又明顯的站在她這個下人這邊時,她立刻就成了三位千金小姐的眼中釘,肉中刺。

先是五小姐的貼身丫鬟小翠跑來找碴,對她冷嘲熱諷說她連替李敬提鞋都不配;接著是四小姐的丫鬟如意跑來要她別癩蝦蟆想吃天鵝肉,直截了當的對她說不管是李公子或是楊公子都不是她能妄想的,要她有點自知之明;然後就是顏家的丫鬟,見到她時總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好像自己欠她多少銀兩沒還似的。

所以,當小翠突然攔住她的去路,說五小姐房裏的茶壺沒水,要她送壺水過去時,她就知道來者不善了,也因此,當一杯水突如其來的朝她潑過來時,她毫不意外,從容的閉上眼睛逆來順受。

「你就是這麽服侍主子的嗎?不知道我這幾天因月事身子不舒服嗎?竟然敢倒冷水給我喝!」五小姐怒聲責斥她。

「奴婢知錯。」杜綺玉垂目認錯道,任一臉的水滑落衣領之間。

她冷淡的想著,她又不是她的貼身丫鬟,怎麽知道她來了月事?想找她碴就直接說,何必找理由呢?反正她是主子,她是丫鬟,主子打罵丫鬟又何須理由,不是嗎?這樣硬找藉口只會讓她瞧不起。

「知錯怎麽還不跪下?」站在一旁的小翠立即朝她喝道。

為身分所限,杜綺玉對杜家的主子故意找碴斥責,她只能逆來順受,但對同樣身為奴婢的小翠對她狐假虎威她可不會忍氣吞聲。

「小翠姊,五小姐都沒讓我跪下,你倒先威風的開口命令起來了,不知道的人說不定會以為你才是杜家的小姐呢。」她面無表情的開口諷刺道。

「你說什麽?!」小翠朝她厲聲瞪眼。

她面不改色的接著說:「先前是小翠姊攔住我叫我送壺冷水過來的,小翠姊身為五小姐的貼身丫鬟,卻不知小姐正處月事中,不覺得自己也有錯嗎?怎還好意思開口要我下跪?」

「你胡說八道,我是要你送壺水過來。」小翠怒聲道。

「那麽請問小翠姊,我當時是否有請教你,問五小姐要的是冷水或熱水?」杜綺玉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小翠姊可還記得自己是怎麽說的?你說這麽熱的天氣,誰會想喝熱水?難道這意思不是讓我送冷水過來嗎?」

「你可以送溫水過來,誰讓你送冷水了?」小翠冷笑道。

杜綺玉聞言忍不住朝她輕扯嘴角冷笑了一下,然後轉頭面向五小姐,微微一躬身,垂首道:「奴婢鬥膽,敢問五小姐剛才潑在奴婢臉上的水是溫水還是冷水?奴婢會送這壺溫水來全是按照小翠姊的吩咐做事,並非粗心犯錯,還請五小姐明察。」

隨她聲落,廂房頓時陷入一片沈靜。

杜綺玉低著頭,看不見五小姐和小翠這對主仆此刻臉上是什麽表情,但卻可以想像肯定很難看,這讓她有股出了氣的爽快感。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她是個無辜的受害者,身不由己,這些人卻還一個個的跑來找她麻煩是怎樣,真當她是受氣包嗎?真是欺人太甚。

「你把頭擡起來。」五小姐的聲音突然打破沈靜。

杜綺玉聞聲,聽令擡頭,不料等待她的卻是一記巴掌。

「啪!」

杜綺玉頭一偏,瞬間只覺得臉頰傳來火辣辣的疼痛,耳朵則是嗡嗡作響。

「我最無法忍受的就是下人在我面前大放厥詞的無禮舉動,這一巴掌是初犯的教訓,下去吧。」五小姐冷冷地說。

「奴婢告退。」杜綺玉福身退出廂房,並不覺得多生氣,只覺得哀傷。

上一世她為什麽會想高嫁,真的只是為了能享受榮華富貴,享受被人服侍的感覺嗎?其實並不是,她只是想跳脫卑躬屈膝的生活,想擁有一點自尊,一點能為自己做主的權力罷了,而當下人是不可能擁有這些的,所以她只能想辦法讓自己當上主子,不再當個下人。

可是她後來才知道,自尊不是別人給的,要跳脫卑躬屈膝的生活也不是只有當上主子這一途,只可惜她醒悟得太遲。

伸手輕撫了下自己腫脹疼痛又發熱的臉頰,她決定回房間去冷敷一下,免得引人側目。結果她還來不及回房,就讓前來找她的周氏匆匆忙忙的帶往四位公子的所在之處。

原來公子們今日起了作畫的興致,在田莊南邊的竹亭裏擺了筆墨紙硯,獨缺一磨墨人,她不意外的再次遭到點名。因為距離公子們命她前去已有些時間,周氏在找到她之後才會二話不說匆匆地拉了她就走,壓根兒沒註意到她只手摀臉的怪異舉動。

到達竹亭外,周氏立即將她推向竹亭,道:「快點過去,二少爺和三位公子已經等很久了。」

杜綺玉完全沒有開口拒絕的機會,只因為竹亭內的四位公子爺在聽見有人靠近的聲音時,已同時轉頭朝這邊看了過來,二少爺還朝她微微一笑。

「綺玉,快點過來,咱們幾個正等你過來紅袖添香呢。」楊獻揚聲笑道。

杜綺玉不由得掙紮的回頭看周氏,只見周氏依舊沒註意到她的異樣,還朝她揮著手,笑著催促她道:「快去。」

她無奈的輕嘆一聲,稍稍將耳邊的頭發往前撥了撥之後,這才低著頭舉步朝竹亭裏走去。

「你的臉怎麽了?」

一踏進竹亭便聽見這麽一聲詢問,她瞬間停下腳步,驚訝愕然的擡頭望去。

她沒聽錯,出聲問她的人真是上官公子,她真沒想過第一個註意到她不太對勁的人會是他,但想了想又覺得理所當然,畢竟他是上官擎宇啊。

「什麽臉怎麽了?」經他一問,其餘三人這才望向她的臉。

而她則下意識的擡手摀住依舊發燙發熱的那一側臉頰。

「你摀著臉做什麽?把手放下來。」二少爺朝她命令道。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慢慢地將摀臉的手放下,只盼留在臉上被打的痕跡別太清楚,一點紅腫的話她還能說是不小心碰撞了一下什麽的。可惜楊獻一開口,她就知道自己的希望破滅了。

「好狠的一巴掌,竟然留下這麽清楚的掌印。」楊獻驚道。

「是誰打的?我看看。」李敬怒不可遏,一個箭步就來到她身邊,伸手欲摸她的臉,立刻把她嚇得連連退了好幾步,這也讓李敬瞬間變了臉,咬牙切齒的朝她沖口問道:「你就這麽討厭我嗎?」

杜綺玉眉頭輕蹙,緊抿著嘴巴沒有應聲,其實她真的很想回答說是,要他離她遠遠的,最好永不相見。可惜她沒有說這種大話的身分與資格,唯一能做的只有默認。

「李敬,別開玩笑了,先讓我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杜從卿出聲道。

「誰在開玩笑了?」李敬轉頭怒視著他,「好,既然如此,我今天就在這裏把話說清楚。我看上這個丫頭了,想納她為妾,杜家需要我付出什麽代價才願意將人讓給我?從卿,你說。」

不等杜從卿開口,杜綺玉已迅速雙膝跪地,直接表明心跡道:「二少爺,奴婢曾經發誓,今生今世誓不為妾,請二少爺成全。」

此話一出,除了李敬臉色變得猙獰外,其餘三人盡皆楞住。

「你說,誓不為妾?」杜從卿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是。」杜綺玉斬釘截鐵的應答。

「你為何會有這種想法?」楊獻忍不住出聲問道,感覺既意外又好奇。

誓不為妾這句話他並不是第一回聽見,幾年前他還和京城幾個紈褲混在一起時,就在花街柳巷聽幾個紅牌花娘大言不慚的以這句話明志,用以擡高贖身的身價。當然,後來那些女人一個個都成了貴胄富商後院裏的姨娘,哪裏就真的誓不為妾了,不過他可不相信綺玉說這話是為了擡高身價,畢竟這幾天相處下來,這丫頭的性子與為人他還是看得出來的。

「人各有志。」杜綺玉答道。

楊獻一呆,倏然仰頭哈哈大笑起來,因為他壓根兒都沒想到她會說出這麽一句話。

「好個人各有志,哈哈哈,說得好!說得好!」他邊說邊笑還邊拍手,真覺得這丫頭不僅乖巧、有趣還有想法。若不是她剛才已表明誓不為妾的話,他都有納她為妾的沖動了。

「好個人各有志。」李敬冷笑道,雖與楊獻說了相同的話,但語氣中卻盡是嘲諷不屑。「聘禮一千兩。」他目不轉睛的看著杜綺玉,不信她會不動心。

一般普通丫鬟的月俸不過一、二兩,名門貴胄家中的一等丫鬟頂天也不會超過五兩銀子,換句話說一千兩銀子就算她一個銅子兒都不花用,也必須存上十六、七年的時間,這麽大一筆錢,他就不信一個賤婢聽了會不心動。

杜綺玉面不改色,只淡淡開口說了一個字,「不。」

「三千兩。」李敬加碼道,一跳便是三倍。

「不。」

「一萬兩!」李敬怒不可遏的沖口而出,不信這樣她還能拒絕。

「不。」

李敬倏然握緊拳頭,簡直難以置信,他瞪著依舊筆直跪在地上的丫頭,克制不住的朝她咬牙道:「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杜綺玉面色淡淡的看著他,開口還是那個字。「不。」她說。

「好好好,看不出來你還真是個富貴不能移的,很好。」

李敬怒極反笑,語氣極度輕視的說完,袖子一揮就轉身回到原來的位置坐下,再沒開口說話,但那雙有如毒蛇般冰冷的眼睛卻不時落在杜綺玉身上,讓她從頭到尾都繃緊了神經,渾身僵直。

「從卿,讓她站起來吧,她又沒做錯事,幹麽一直讓人跪著。」楊獻開口對好友說。

「起來吧。」杜從卿立即欣喜的順水推舟,不然以一個丫鬟的身分,這樣不給臉的拒絕主子帶回家的貴客,做為主子的他為顧慮李敬的面子,怎麽都該給她一頓教訓的。但若是有同為貴客的楊獻出言幫忙說項,他自然也就能順理成章的繞過這個看似以下犯下的無禮丫頭了,即使在他心裏並不覺得綺玉這丫頭有錯。

「謝謝二少爺。」杜綺玉從地上站了起來。

「你臉上的傷是誰打的?」杜從卿言歸正傳的問道。

杜綺玉輕楞了一下,沒想到二少爺還沒忘記這件事。

這個問題是要她怎麽回答呢?老實答說五小姐打的嗎?這樣二少爺定會接著問五小姐為何要打她,而她能說因為五小姐看中李敬,但李敬卻對她有意,所以才因妒嫉而故意找碴的賞了她這一巴掌嗎?只怕她這話一說出口,連二少爺都會賞她一巴掌,罵她壞了五小姐的名聲吧,這件事她還真是有口難言啊。

所以想了想,她決定還是讓娘來背這個黑鍋吧。

「是奴婢的娘打的。」她開口答道。

「你娘為何要打你?」杜從卿眉頭輕蹙,明顯不信。杜總管夫妻將女兒視若珍寶的疼愛在田莊裏可是出了名的,即便女兒做錯了事,也不可能會對女兒下如此重手。

「奴婢貪玩,在未告知任何人的情況下跑到田莊外玩樂,誤了正事,讓二少爺與公子們在此久等,所以——」

「一聽就知道是謊言。」杜從卿搖頭打斷她的話。

杜綺玉頓時無言以對,還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二少爺,奴婢……」

「從卿,今日還作不作畫?」上官擎宇驀然淡聲開口問道。

杜從卿的註意力立刻被轉移,開口回答,「作,當然要作。」

上官擎宇點了點頭,轉而面向杜綺玉,第一次直視著她的雙眼,對她開口說話。「綺玉姑娘,麻煩你為我們磨墨。」

不知為何,杜綺玉在他正經而專註的目光註視下,突然有一股因緊張而快窒息的感受。

她這是在緊張什麽啊?她不解的問自己,隨即在心裏嗤笑了自己一聲,將這莫名其妙的感受甩開。

她深吸一口氣,看著曾經數度為她解危的上官擎宇,慎重的點頭道:「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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