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悟不以為意：“容貌算什麽？”跟著誇獎起姥姥的其他優點：“當年追我媽的人可多，各種人才，我媽偏只看中了我爸。她不僅漂亮，關鍵是聰明，知道什麽樣的男人才是真正靠得住的。我爸對我媽一往情深，換了別人早另娶新妻了，他卻獨自尋找了我們這麽多年。”

蘇婳一邊聽著，一邊頻頻點頭，一副受益匪淺的樣子，聽完還不忘借誇自己捧明悟：“我覺得我眼光也不錯！”

明悟笑笑，沒接話，一擡頭瞧見我站在門口，關切地問：“有事兒？怎麽不進來？”

我不好意思地道：“剛才蘇家的司機問我你們什麽時候回去，我說三天之內。”

“三天？”媽媽眼睛還腫著，瞧著可憐兮兮的，擡起頭問我，“為什麽不多說幾天？”

蘇婳直起腰，手仍撐在明悟肩上，笑道：“這算什麽大事兒？至於這幅表情？我給我姥爺打電話，告訴他我們晚幾天再回去就是。”

明悟趕緊阻攔：“別，田田都告訴你家司機三天之內了。況且你剛認親，只在家裏停留一天就跟我來我家，要是在我家住的時間久了，你姥爺要吃醋的。欣兒，你也別難過，我們那邊住幾天這邊住幾天，你也可去蘇家找我，相信蘇婳的姥爺會歡迎的。小蓮想去也一起去。”

“什麽？”一直神游天外的姑姑突然回神，“哦，我就不去了。”

媽媽奇怪地問：“你怎麽了？”

姑姑兩手捧著自己的臉，笑容有些僵硬：“昨天沒睡好。我去買菜，溜達溜達，順便醒醒神，你們繼續聊。”

媽媽一把拉住姑姑：“買什麽菜呀？你去睡會兒吧。”

姑姑掙開媽媽的手：“不用不用，現在睡晚上該睡不著了。”邊推諉邊飛快地跑了出去。

何祁的案子，真兇雖未抓到，我的嫌疑卻已經洗清，隨時可以回學校上課。我急於補上落下的課程，沒等明悟和蘇婳回蘇家，便先行啟程回學校。

離開這些日子，廢屋沒人打掃，變得更臟了。我打來三大桶水，正要收拾，忽然想起禮帽男藏在衣櫃頂上的金條，不知道蘇婳拿幹凈沒有。思及此，忙又出門，尋了根細長堅韌的樹枝回來，一掃還真掃出兩塊。

沈甸甸金燦燦的兩塊捧在手裏，高興了一會兒，隱隱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不知道禮帽男什麽時候回來。雖說這金子是他不要的，可畢竟是他的東西，我最多拿出來長長眼，絕不敢隨隨便便據為己有。看夠了，將金條放回原處，挽起袖子開始幹活。

忙碌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我每天惡補落下的知識，不知不覺已經回來半個月了。

這天是周末，明悟和蘇婳忽然來接我，說是姥爺找到了。

司機還是那個司機，知道事態緊急，車開得飛快。

我的心狂跳不止，一面是因為車速，一面是因為激動：“怎麽找到的？”

明悟笑神情難掩興奮：“是小趙找到的，倆人昨天夜裏到的。欣兒立即給我打電話，我們連夜出了門，先來你學校接你。”

“禮帽男？”原來他早就回來了，“他們昨晚就到了？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

蘇婳挽住我的胳膊，笑嘻嘻瞄一眼明悟，解釋道：“還不是怕你急於回家路上出事？給你打電話你能怎麽著？連夜坐火車回去？還不如我們來接你。”

我一想也是。

到了家，只見姥爺，不見禮帽男。姥爺還是那副打扮，臟到不能再臟的樣子，那件棉襖也已經破得有些辨認不出來。

“姥爺。”我畢恭畢敬地叫道，然後低聲問媽媽，“送姥爺回來的人呢？”

媽媽輕描淡寫道：“走了，說是還有其他事要辦。”此刻的她，眼裏只有姥爺和明悟，根本不關心其他的事。

“他說沒說是怎麽找到姥爺的？”我鍥而不舍地追問。

“你姑姑問了，他沒說。”媽媽回答道，滿眼笑意地瞧著終於重聚的姥爺和明悟。

明悟站在姥爺面前，眼含淚水，久久不能言語。

姥爺靜靜與明悟對望片刻，註意力轉向從未見過的蘇婳。上下一打量，問明悟：“這是你媳婦？”

“嗯。”明悟重重地點點頭。

姥爺道：“不錯。”又問：“聽說她姥爺是蘇義北？不是我貪圖他們家的富貴，我一個半殘的老頭子，實在幫不上你們什麽，有這麽個人在，我就能放心了。明悟，明欣，你們現在都好好的，我可以安心地走了。”

“爸！”媽媽撲通跪在姥爺腳下，滿臉驚恐，“您這說的什麽話？”

姥爺摸摸媽媽的頭，又招手喚明悟上前，一手牽媽媽一手牽明悟，語重心長道：“你們不用這麽難過，其實我早就死了。”

明悟近距離盯著姥爺的臉，隱隱覺出哪裏不對勁，臉色一變：“爸，你……”

姥爺道：“你看出來了？當年的癌癥不是誤診，我的肉體早死了，因為不放心你媽媽和你，向田田她爺爺要了個秘方，勉強留靈魂附著在肉體上這麽多年。聽小趙說，你媽媽的靈魂一直沒去投胎，一直等著我呢，說不定現在就在這裏，你倆有什麽要告訴她的沒有？”

媽媽淚眼婆娑地望了望四周：“媽，我……我想您！”

明悟接著道：“當初誤殺了您，對不起。”又向姥爺磕了個頭：“對不起，害您牽掛這許多年。您既想去陪我媽，便去吧。”

姥爺點點頭，叮囑道：“田田她爺爺告訴我，用了這法子，靈魂離開時肉體將灰飛煙滅。正好，你媽媽也沒有屍骨，我死後你們將我這身衣服扔出去，就不用為我們操持後事了。我是想看著你完婚的，可惜身體熬不住了，我死後你們不用管我，盡快完婚吧。”

語畢，站起身來，閉上眼仰起臉，忽然化作了一團灰，徒留一身衣服，嗖地落在地上。

媽媽哭得不能自已，明悟一邊抹淚一邊扶起她，勸道：“哭什麽？爸爸剛才不是說了嗎，他和媽媽一起投胎去了。糾纏了這麽多年，現如今終於是解脫了，是好事。我知道你舍不得，可也該為他們考慮考慮，難道繼續留下來受罪？”

勸完媽媽，又捧起姥爺留下來的衣服，邁步就要往外走：“我這就拿出去丟了。”

“別，”媽媽撲到一團臟衣服上，“這是爸爸唯一的遺物，不能丟。”

我和蘇婳忙去拉開媽媽，我腦袋一團亂麻，蘇婳尚清醒，邊拉邊道：“若是心裏有，何須借物懷人？一團衣服代表不了什麽，你想他可以看照片啊，不比這又臟又臭的衣服強？”

媽媽還是不肯，姑姑看不下去了，一把搶過明悟手裏的衣服，訓斥道：“親家之所以一直穿著穿到這麽臟，不過是為了掩飾身體已經死去，怕被人瞧出端倪，留著它做什麽？親家都沒有半分留戀，你倒還舍不得了。”

媽媽終於被勸住，抽抽噎噎止住哭聲，只默默落淚：“他剛回來……”

明悟道：“他現在心願已了，走得很安詳，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欣兒，你也經歷了挺多事了，不再是當年那個小丫頭了，這點道理還想不通麽？”

蘇婳不失時機地道：“我看不如都去我家，妙春堂先關一段時間，等明欣精神狀態好了再回來開張。古蓮，你也一起去吧，就當是為了你嫂子。我看只有你能勸得住明欣，你要不在她一準兒悶悶不樂，心情不好，其他的都無濟於事。”

蘇婳現在以明悟妻子的身份自居，看我媽像看待親妹妹一樣，關心的不得了。

古蓮頭也不擡地道：“既是為嫂子好，我一定跟著去。我也怕你們照顧不好她。”

蘇婳笑了笑，又招呼我：“田田也一起來吧！學校的事不用擔心，落下的課程我叫姥爺請名師給你補上。”

我還沒開口，姑姑搶過話頭：“把人叫得這麽齊，是想找機會談論一下你倆的婚事吧？”不等蘇婳辯解，忽然激動地沖出去扔了衣服，再回來已是淚流滿面，瞧著明悟道：“你可真是大能耐！找了個這麽漂亮的媳婦！早知會是這種結果，我就不等你了。”

一番話，把明悟說楞了：“你……你對我……”

姑姑奮力捶了明悟一拳：“就知道你沒發現！你妹妹都發現了！”又走到蘇婳面前，拉著她的手道：“剛才我失言了，我絕對沒有針對你的意思，雖然是有那麽一點嫉妒你。今天把話說清楚，我心裏也痛快了，以後再也不提。”

“小蓮……”明悟有話要說。

“免了，”姑姑不客氣地制止，“我知道你要說什麽，無非是一些感謝啊抱歉啊俗到不能再俗的東西。其實我心裏也明白，我喜歡的是小時候那個你，你一回來我就明白了。只是不甘心，為自己不甘心。幸好你回來得早，我還不算老。”

蘇婳回握著姑姑的手，甜甜一笑：“蓮姐姐這麽漂亮，又有本事撐起妙春堂，當真擔得起才貌俱全，還怕沒人追不成？我一定好好幫你挑一個如意郎君！事不宜遲，咱們走吧，門外車還等著呢。本來想接爸爸一起去的，這下只有咱們幾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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