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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3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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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月餘的生身母親,怎麽就折騰成這副卑躬屈膝的樣子了?就算她不受祈月燭待見,但畢竟往日身份高貴,自有驕傲與矜持,怎麽對著個比她年輕的毛頭小夥,都能自降格調、甘為下仆?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安納斯忍著悶氣問她:“沁槐,祈月燭要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他欺人太甚!這裏有專門的人管做飯,你叫他們隨便給我弄點吃的就行了,不用自己動手,更不必管‘服侍我’這檔子破事!我又不是沒手沒腳,自己管自己,也活得下去!”

然而,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沁槐的腰身反而彎得更低了,某種壓力逼得她再無秀麗的身形,只如老嫗般佝僂。“姑爺,”她的聲音中帶了抖,“請讓沁槐服侍吧!老爺的話,沁槐怎可不聽……還請姑爺行行好!”

見她雙腿顫得像風中葉,安納斯趕緊發話,生怕她膝蓋一軟、幹脆跪倒:“你別站著了,快找地方坐下!我讓你服侍行了吧,我現在就吃你做的東西——”回手抓起一個大白饅頭,安納斯張口咬住,又繞了個半圈,走到餐桌旁坐下,抄起筷子撥弄小碟裏的青蔥豆腐,表示自己乖乖吃飯的決心。

沁槐用眼睛餘光瞧見安納斯願意安生吃飯了,這才松口氣。她後退了幾步,將自己徹底隱於屋內的陰影,頭顱低垂,黑發遮面,脊背似乎凝固成了一張弓,一張銹蝕老舊的弓。

安納斯知道她不敢正眼瞧自己,便不再忌諱,大了膽子瞧她。

心思一飄,安納斯咽下饅頭就問:“沁槐,這些都是你做的?你還會做饅頭?”

沁槐一聲不吭,只點了點頭。

而後,一室無話。

大白饅頭越嚼越甜,而安納斯越琢磨沁槐這個女人,越覺得她其實挺不錯。

相貌嘛,雖然安納斯這輩子沒機會交女朋友了,但他好歹足跡踏遍五湖四海,也算閱女無數,評判美女的標準還是足夠挑剔的。他覺得,沁槐的相貌沒得指摘,要是被送進了宮裏,皇上也會特意多瞧幾眼。她是個大家閨秀,卻下得了廚房,做個饅頭都能香甜綿軟,賣相上佳,肯定在暗處用了心,好好學了藝。

可她的手藝,一定不是為安納斯或其他人而學的。高貴的女主人放下身段、挽起袖子去揉面,若非為了另辟蹊徑,得到某些個人的關註,誰願意自討麻煩!其情深意重,還真是天地可鑒。

然而,一想到她情深意重的對象,安納斯突然覺得不是個滋味了,立馬吐掉嘴裏的饅頭,猛灌幾口豬肝湯。

放下湯碗,安納斯沒抹嘴邊的油,張口就問:“沁槐,祈月燭對你一點也不好,你還喜歡他嗎?”

好一陣沈默。似乎沁槐壓根沒聽見安納斯的問話。

安納斯只得解釋道:“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替你不值。祈月燭就是個下三濫,而你是個好女人,一輩子都搭進了祈月家這個魔窟,未免太慘了。你這麽逆來順受,根本不是個辦法,會被祈月燭折騰出抑郁癥的……呃,抑郁癥就是,成天到晚提不起精神,老想自殺。”

覺得沁槐已經被自己吸引了註意力,安納斯精神大振,語氣也強硬了起來:“祈月燭不把你當人看,你就不把自己當人看了?他就是故意指使你做這做那,踐踏你的尊嚴的!也許我的猜測有誤,但我始終覺得他是在報覆——你還記得司君安嗎?”

不顧沁槐猛然擡頭後驚悚的表情,安納斯繼續道:“司君安一直喜歡你,喜歡了一輩子,到死也沒變。可狗血的地方在於,你喜歡祈月燭,祈月燭又喜歡司君安,所以你其實是祈月燭的情敵,他娶你,是為了打擊司君安,向你報覆!”

“你別否認!”安納斯突然站了起來,快步走到沁槐面前,不顧她的躲閃,抓起她的一只手腕,就撩起了她的袖子——

“……呸。”安納斯露出了憎恨的表情。而沁槐一臉迷茫,好似那青紫密布、傷疤縱橫的手腕、手臂並不屬於她。

“有多久了?”安納斯慢慢放下她的袖口,俯視著她,輕聲問,“從你過門開始,還是從司君安死後?”

沁槐其實想憋下答語,可惜她一直憋、一直憋,憋了過久,憋了太多年,終是在今天、此刻,憋不住了:“……從他走後。我,幾乎每天……越是叫、叫疼,越是打……我聽過他……君安……他被打的聲音,可我……”

慌張的用衣袖擦拭眼淚,沁槐的眼睛一下子就腫成了兩個桃子,而安納斯也再一次詫異於女性的淚水量。“君安好,真好,可我還是……我怎麽能管老爺,我管不了他,他關了君安,打他,我沒辦法……君安故去,就輪到我了,報應,這是報應……我怎麽就愛上了——嗚嗚嗚嗚!”

這回,沁槐真的軟了膝蓋。要不是安納斯及時攙了一把,她絕對會當場跪下。

被扶到餐桌旁坐下,沁槐一瞧見盤裏未動的大白饅頭,更是悲從中來:“都怪我!我早該發現,他到底喜歡誰!他不是喜歡會做饅頭的女人,他是喜歡會做饅頭的司君安!他一直吃鹹,當初卻要我學做甜饅頭,全是因為司君安喜歡吃甜——我怎麽就瞎了眼,自己騙自己呢!”

沁槐的兩只袖子濕透了,可她的眼淚遠遠沒有顯出完結的趨勢,反而越淌越多,將她的面容沖刷得毫無血色。提及她那不幸的婚後生活,她的神情,便是古今中外所有不幸女子神情的縮影。“他是一家之主,我怎能壞了他的臉面,向別人訴苦!我知道他恨我,我已經受得了苦了,但我怕他遷怒餘兒,像對那孩子一般對他!”

“……那孩子……燼,君安的兒子。我知道,我是知道的,但我……什麽都沒做……我想,只要餘兒能逃過一劫,就好了……反正那不是我的兒子……”

“可我都知道!那孩子太苦了,身子又特別,死不了,就被他一次次折磨得死去活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沁槐的眼睛裏全是血絲,她用十指抓撓著自己的臉,發出十足淒厲的哀嚎:“都怪我!全是我的錯!君安,我對不起你,是我害慘了你的兒,是我害死了你!如果我不偷跑去私塾上學,不遇見你,不被表象蒙了眼,耽誤了你——你就不會死!是我害死了你,我害了你,嗚啊啊啊啊啊!我對不起你!”

她謙卑怯弱了大半輩子,今次終於瘋狂了。安納斯不得不抓住她的兩只手腕,才極為勉強的制住了她拉扯自己頭發的自殘舉動。

之後,安納斯又是遞手帕,又是柔言細語的安慰,又是借了她男人寬厚(?)的肩膀倚靠,沁槐這才緩過氣,慢慢止住了點點滴落的淚珠。

她用手帕輕輕擦拭腫得幾乎睜不開的眼睛,因淚水彌漫而模糊的視線一捕捉到安納斯像極了某人的藍眼珠,她就又抽搭了幾聲,心中潮起潮落,全是歲月隱埋的哀痛。

可她知道,泣下了淚水,訴過了苦,日子還得繼續。

她還有兒子,還有娘家的親人,她怎麽能因為有淚有苦,就撒手人寰,再不理世事?

腦內一片迷茫,她看了看前方,想不出去路。

可,這時,有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有一個低啞沈郁的聲音問了她一句話——

她木楞的仰視安納斯奇妙的異色瞳,聽到他說:

“想離開祈月家嗎?”

紅蓋頭

沁槐可以有顧慮,安納斯卻不能有。在與祈月燭的交易裏,他僅存的時間遠遠不到一個月,掐指一算,至多七天。七天後,若他再想不出逃脫升天的法子,就必須自己打點好自己,躺到祈月燭身下,供他玩弄了。

茍活於他人的胯.下,只要是個正常人,都不願意,更何況是讓一個男人為了自己的愛人,屈服於另一個男人極盡變態的淫.欲之下——安納斯不甘心。他打定了主意要放手一搏,闖出一個他能與小夫人清清白白、相守至老的天地。

所以就算手段卑劣,他也要擊潰身為祈月燭親信的沁槐的心理防線,用自己神似司君安的言談舉止籠絡沁槐,然後在一番長談中對她軟磨硬泡、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終於,沁槐在蒼白著面色、苦苦思索了大半個時辰後低聲道出:“好,我幫你們……我跟你們一起走。”

安納斯聞言,在屋內的陰影裏笑了笑。而眼睛一掃那餐桌上清淡的菜肴,再無熱氣裊裊,已是全然冰涼了。

拒絕了沁槐的好意,安納斯就著冷菜,隨便啃了幾口饅頭,就算了事。飯後,他回到主屋,只見窗外殘陽如血,翠竹也像沾染上了瀟湘淚。風動,葉顫,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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