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01章 碎星耿河

關燈
房門被敲響,聲音在空曠安靜的房間裏異常清晰。

深陷在沙發一角的青年慢慢坐起來拿起酒瓶,細細的水流聲在房間裏響起。

他沒說話,哢噠一聲響,門外的人頓了一會兒,最後像是下定決心,打開門進來了。

進來的是兩個人,其中一個人被另一個人扶著,他似乎並不想來這裏,即使已經沒多少力氣了還是在掙紮著。

扶著人的平頭男人把人扔在沙發上,不敢看一眼坐在沙發上的人。

那人沒說話,仰頭喝了口酒,半長的淩亂碎發遮住眉眼,清瘦身形依稀可見,頹廢又不自覺地吸引人的註意。

男人低下頭,沒有多說,彎腰帶上門。

老板說了不要多說不要多看,不管包廂裏的是什麽態度,說那人看到送來的人的樣子後一定會把人留下,他只需要把人送到後馬上離開就好。

但他實在是沒忍住好奇心,在關門時大著膽子快速地看了那麽一眼。

跟自己原本想象的樣子很不一樣,房間裏的人意外的年輕,他沒敢看臉,只看到了淩亂的襯衫和纖長的脖頸。

男人走了,祁宋清仰頭繼續喝酒,直到酒杯裏空無一物了他才撐著沙發站起來。

被帶進來的人正躺在離開的必經之路上,祁宋清慢慢走過去,也不看那人,隨手點了幾下手機。

躺在沙發上的人用力梗著脖頸看他。

祁宋清隨意掃了眼。

一雙一直沒有波動,淡漠到近乎麻木的淺色瞳孔終於泛起一絲波瀾。

祁宋清低頭看著。

躺在沙發上的人嘴唇不薄不厚,唇褶很深,唇色像是鞣制而成的紅色幹花一樣。

過長的碎發遮住了眉眼,祁宋清說:

“站得起來嗎?”

他的態度很平和,視線只在他臉上點了一瞬,之後就移開了。

只是輕飄飄的一眼,不含任何其餘的情緒,沒有令人作嘔的審視感。

白江帆微怔。

見白江帆不說話,祁宋清彎腰,問:“不能說話嗎?”

他剛喝了酒,嗓音有些沙啞,但是是無可辯駁的好,清越幹凈,帶著股懶散的味道,像是林間風露一樣清爽。

鼻尖嗅到酒香,白江帆手指動彈了一下,從喉嚨裏擠出聲音,說:“可以……站起來。”

聽到回覆,祁宋清直起身來,拿出手機,幽藍色的光映亮瑩潤挺立的鼻梁,說:“那走吧。”

白江帆警惕道:“去哪兒?”

“去醫院啊,難道你覺得你現在的狀態很正常?”

祁宋清彎腰離得更近了些,問,“還是說你想去其他地方?”

末了他又補上句,“想去也不是不行。”

意識到是自己想法開了叉,白江帆耳朵尖有些泛紅。

他軟手軟腳,最後還是努努力撐著沙發支楞起來了。

祁宋清就抱著手在一邊看著,看上去興趣盎然。

白江帆努力忽略他的視線,說能夠自己走。

祁宋清點頭,悠哉悠哉開門走在前頭。

盡管腿軟得使不上力,白江帆還是咬牙扶著墻一步步跟在祁宋清後面。

走在前面的人背脊挺直,劃成一道利落好看的弧度。

他穿著看不出材質品牌的襯衫黑褲,頭發過長又淩亂,走廊上不時有人經過,看了看他又看了眼跟在他身後的白江帆,之後錯身而過。

祁宋清對這些視線沒有任何反應,他保持一貫的淡漠,昏暗的燈光照不亮他的身影,他像是老大爺遛彎一樣出了店。

白江帆跟著祁宋清上了車,出租車。

祁宋清聲音很好聽,但話不多,他上車後只說了去市醫院,之後就靠在座椅上,沈默安靜。

為了讓白江帆清醒些,也避免他失去意識做出什麽奇怪的舉動,他開了車窗。

窗外的風呼嘯而過,灌進車裏,長到遮住眉眼的碎發揚起。

路燈一閃。

白江帆不自覺瞇起眼睛,亮到極致的光線下,他只看到了一個模糊的側臉。

一線黑線被拉長,模糊。

黑線有些彎曲,像是睫毛。

白江帆不合時宜地想著,這人的睫毛居然這麽長。

車上很安靜。

坐在前面的司機嘴皮動了好幾次,最終還是沒有像平時一樣和乘客嘮。

祁宋清身上有一種很獨特的氣質,說不清楚,很懶散,又很能鎮得住人。

他的視線定在虛空一角,很顯然在走神,像是在回憶什麽事情,讓人不敢打擾。

祁宋清沒有在回憶什麽事情。

或者說,他沒有什麽可以回憶的東西。

一個月前,他出了車禍,失去了所有記憶,就只記得自己有個已死的前夫,他們還很恩愛。

在醒來時他得知這個世界是本小說,講的是幾個被人傷得遍體鱗傷的大佬被善良的主角救贖的故事。

故事挺美好。

——如果他不是那個肆意玩弄幾個大佬的反派的話。

按照小說的內容,他最後會身無分文,下場淒慘。

祁宋清一直以為這只是一個夢,直到他看到現在就坐在他身邊的人。那股難以言說的被牽引著的感覺在那時尤顯突出。

白江帆就是那幾個大佬之一,只是現在還處於幼雛階段,還沒以後那種想方設法想搞死他的氣魄。

正常人知道坐在身邊的人會是將會對自己不利的人,要麽離得遠遠的,要不就是把所有機會扼殺在萌發之前。

但祁宋清不。

坐在窗邊的男人側過頭,嘴唇微彎。

這不挺有趣的嗎。

一車三個人,沈默著到了醫院門口。

白江帆由醫生領著去洗胃。

祁宋清交了費用,又找了家粥店訂了碗粥,之後靠在走廊的窗邊吹冷風。

他隨手把頭發往後撥,看向空無一人的小花園,垂下眼睫。

白江帆洗完胃被安排進了病房,商家正好發消息說粥已經做好了。

祁宋清去拿了粥。

當他到病房時,白江帆已經換上了病號服。

白江帆的底子很好,他現在還年輕,雖然已經被這個圈子打磨得失了些應有的朝氣,但是眼睛清亮,五官優越,一身病號服也穿出了別樣的感覺。

祁宋清拉起病床上附帶的小桌,把粥放上去。

白江帆坐在病床上,看了眼桌上的熱氣騰騰的粥,再看了眼已經坐在對面的椅子上的祁宋清。

他問:“你不吃嗎?”

他記得他今天進包間的時候就看見他在喝酒,桌上也擺了一堆的酒瓶,不像是吃過晚飯的樣子。

祁宋清微微傾身支著下巴,搖頭。

他沒感到餓。

三餐倒得久了就已經習慣了時不時不吃飯。

他手直起來,襯衫袖口下滑了一些,露出細瘦的手腕。

白得過分,也瘦得過分。之後他看了一眼手機,離開了房間。

他再次推開門進來時,白江帆拿勺子的手一頓,張口剛想說話,又看到了跟在祁宋清身後的醫生。

醫生應要求,對他洗胃的內容物進行了檢測分析,查出了葯物的痕跡。

白江帆把前因後果說了出來。

他之前試鏡得到了一部劇的重要男配角色,合同已經簽了,但是在今天莫名又被壓下,投資方說有點問題需要再商討一下,要他今天到竹苑一趟。

竹苑就是他們出來的那家店。

之後的事情就很好猜了。

事情發展過於離奇。

在剛交代完事情不久的同時,白江帆收到了劇組的人發來的消息。

是一份完整的電子版的劇本和一個通知。

一個大投資方出了問題,其他投資方嗅覺靈敏,除了部分還在觀望的投資商,其餘的投資方紛紛撤資。

資金方面出了大空缺,劇組開機時間無限後延,拉到新投資後才能籌備開機。

主演得到消息,已經刪除了暗示要進劇組的圍脖。

差不多就是這部劇要涼了的意思。

男二跑路,劇組問他想不想試試演男二。

白江帆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麽心情。

知道試鏡成功的時候的欣喜,投資商臨插一腳的憤怒,踏上醫院大廳時的劫後餘生的喜悅,到現在莫名其妙成了這部原本很在意的劇的男二的迷茫。

他珍而重之的機會就這樣被別人剝奪,又這樣輕而易舉地回到了他手上——只是這次沒了投資,開機機會渺茫。

即使知道看了或許壓根派不上用場,白江帆還是捏著手機不住地看著劇本,像是捏緊了唯一的一絲光亮。

白底黑字映亮眼眸,白江帆的眼睛卻越來越紅。

……沒有機會了。

他一直沒有答應去參加那些所謂的酒局,經紀人已經準備放棄他了,合同還在公司手裏,即使他沒有價值公司也不會放他走。

這是他的最後一次機會,結果還是失敗了。

祁宋清還沒走,坐在沙發上正在神游,回過神來後就看到了白江帆的表情。

他嘴唇近乎繃成一條直線,眼底的落寞幾乎要化成實質。

他還年輕,也就是剛出大學不久的年紀。初入社會就一腳踏進了娛樂圈這個大染缸,看到的都是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的景象。

腦海深處似乎也有這麽個人,但印象很淺,很淡。

“……”

房間裏一片靜默,祁宋清站起來的細微的聲音被無限放大。

他的手隨意地支在病床的小桌上,白江帆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腕骨的弧度。

他看到他張口說了什麽。

祁宋清離開醫院後又打車回住處。

高樓大廈的燈光逐漸減弱,出租車越走越安靜。

路兩旁的綠化帶逐漸變成堆了一些雜物的街道。

零星燈光在黑暗中閃爍著,昏黃燈光下還有一些小飛蚊在不斷躍動。

付了錢,祁宋清下車後穿過街道,走進一條小巷。

小巷昏暗,兩邊還堆了各種東西,過道窄小得可憐,祁宋清沒有開手機手電筒,就這樣走著,輕車熟路毫不費力。

“嗡——”

一陣震動聲響起,一縷光線從口袋中溢出。

祁宋清看了眼來電顯示,之後接通電話。

略有些失真的清雅溫和的男聲從聽筒裏穿了出來。

對面例行問他回國後還習不習慣。

祁宋清說習慣。

對方繼續說:“現在國內是半夜十二點半,你接電話接這麽快,又在熬夜。”

是個陳述句。

祁宋清走上樓道,盡量放輕了聲音,小聲地“嗯”了聲。

他現在住的是老式居民樓,沒有隔音功能,一點小動靜都可以清楚聽到,細小的講話聲在晚上在樓道裏異常清晰。

對面又在絮絮叨叨說熬夜的危害性,祁宋清安靜聽著,時不時應兩聲表示在聽,掏出鑰匙開了門。

屋內一片昏暗,按下開關後燈光閃了閃,之後才真正穩定亮起來,照亮空曠又有些淩亂的房間。

“江應閑,我今天看到一個人。”

祁宋清把自己摔進沙發裏,撩起過長的頭發,說,“我好像有印象。”

他沒關窗,夜風透過窗戶吹進來,窗簾也跟著微微擺動。疏朗精致的眉眼肆無忌憚地暴露於燈光之下,比之前少了些散漫,像是一件易碎珍品,奪目而無生機。

純白辦公室裏,陽光透過百葉窗斜斜打進室內。

原本姿態放松講著電話的男人坐直了身體。

他的唇角還無意識彎著,眼睛裏的笑意逐漸滯凝。

他問:“你是想起什麽了嗎?”

對面的人沒有立即回答,江應閑握著鋼筆的手一直停在原地,遲遲沒有移開,雪白紙張泅出了一大團濃黑的墨。

“沒有。”

祁宋清不適應燈光的亮度,有些難受地閉上眼睛,把頭靠在沙發上,說,“只是覺得熟悉。”

江應閑垂眸,手指動了下,鋼筆在手裏轉了圈,然後“哢”地一聲響,扣上筆帽。

他笑了下,溫聲說:“醫生不建議你現在去回想之前的事情,這事急不得。你現在什麽也不用想,再等一個月,就一個月我就回國,到時候我們一起慢慢回憶,好不好?”

“嗯。”祁宋清說,“我知道。”

祁宋清回答得很隨意,江應閑仍然松了口氣。他扯住領帶讓其松一些,之後把頭靠在靠背上,正好看到一個人站在門外,朝他揚了揚手裏的文件。

“我要開會了,你早點睡,不要再熬夜了。”

祁宋清應了聲“好”。

世界重歸安靜。

祁宋清把手機放到茶幾上,拿著水杯慢慢坐到窗臺邊。

夜裏很安靜,樓上下的微小動靜被無限放大。

二樓的小孩大概是又在夜裏醒了,那對年輕夫妻還在不停哄他。

上方傳來隱約的壓抑的哭聲和不時的書頁翻動聲。

這扇窗戶正對著的上方是樓上一戶人家的孩子的房間,孩子現在高三,房間的燈一般都亮到淩晨一二點,現在大概在邊哭邊學習。

他也經常睡不著,就坐在客廳裏發呆或者喝酒,上面燈光投下,映亮了窗戶。

這棟樓裏從來不會真正安靜下來。

祁宋清不覺得吵,相反,他挺喜歡這種熱鬧。

回國後他去過據說是他之前住的地方。

那裏很安靜,安靜得令人不適。

所以他來了這裏。

這裏很熱鬧,很有生活氣,至少他在這裏住得最舒服。

窗外燈光漸稀,樓上的聲音也小了下去。祁宋清靠在窗臺上,閉上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嗨嗨嗨!

正攻是江某,不是前夫嗷,依舊是爹系男友,暗戀成真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