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開始談論某人，就收不住嘴了，特別是軼聞多的家夥。

仙道和流川楓回到咖啡館，剛從越野手裏接過圍裙綁好店長後腳就回來了，幸好幸好，剛才的事沒有被發現呢。過了一會兒他看時間也不早了，就催促流川楓先回家去，明天得早起出發啊，估計櫻木已經回去了，可能都準備睡下了，但流川楓不走，他還想繼續聽越野講述仙道過去的無厘頭事件呢。

現在越野正在講他們那屆畢業典禮上的事。通常這天女生會大膽向心儀的學長索要制服的第二課紐扣，代代相傳的理由嘛：第二顆紐扣的位置最靠近心臟，但是仙道制服上的那顆紐扣早就讓他拴上黑色皮繩掛在流川楓脖子上了，雖然他禮貌地向女生表示抱歉，“就算不是第二個紐扣也無所謂”她們卻不肯就此罷休，這麽著，他制服上的其他紐扣無一幸免全被揪掉，“制服上的扣子沒了，還有襯衣啊”，反正都最後一天了，以後再也不能在陵南高中見到仙道學長了，女生們索性一擁而上，矜持什麽的都不要了，仙道被纏得狼狽之極，最後實在無可奈何，便躲進了社團活動教室，出來的時候穿著運動服，一臉神秘地告訴她們，全套制服都留在更衣櫃裏了哦，然後溜之大吉。

越野說完，呷了口紅茶，看看流川楓沒啥表情的臉，心想這小子畢業典禮的場面絕對更加火爆，他那後援團的規模啊，看他參加比賽時觀眾席上那聲勢浩大的場面就可見一斑，這些女生一窩蜂似的瘋搶紐扣的話，他怕是要體無完膚了，嗯，為了人身安全著想，那天他還是不要出席為好，想必他也有這個打算吧？

坐在門口位置的兩名客人起身出門，今天生意比較冷清，估計往下不會再有什麽客人上門了，仙道收拾了門口那張桌子，然後問越野要不要去趕車？

“噢，真是不早了誒！”越野看了下手表，將草稿本收進包裏。“那我先回去了。”

“流川，改天再聊嘍。”

流川楓一直等到仙道做完店內衛生和他一起離開咖啡館。路上又說起了關於鳥類的話題，聽過流川楓對孔雀的偏見，仙道說：“這個，孔雀的天敵，肉食類的捕食者好像很多都不會辨色誒，天生不具備這種功能，開屏打開色彩鮮艷的翎羽就能迷惑它們，可不是沒有用哦，是很好的保護措施啦。不過綠孔雀可是猛禽啊，性格火爆攻擊性又強，都不能和其他鳥類放在一起養啦，嗯，家雞的確沒什麽戰鬥力，但專門飼養的鬥雞就不然了，人被啄上一口都會流血的，何況孔雀比雞體型龐大多了，千萬不要因為羽毛漂亮或是覺得好玩就去拔孔雀的羽毛，惹惱了它是會遭殃的哦，這麽說來我記得天鵝的戰鬥力也很強非常護巢護雛要是有猛獸打雛鳥的主意它們就會豁出命去鬥個你死我活，呃，話說回來似乎還沒聽說過真正的孔雀咬傷人的事件，但確實有人在湖裏游泳不知怎麽的遭到野鴨群起攻之因而受了重傷的事兒誒。動物園裏飼養的老虎啊獅子啊，都被馴化了沒啥野性，被發威的綠孔雀嚇一嚇就跑了也說不定，野生王國嘛，我想藤真學長那樣的綠孔雀就算面對老虎也能堅持一兩個回合吧？”走至不遠處路燈下的長椅處，他拉著流川楓坐下。“其實比起尾羽，我倒覺得孔雀頭上那撮皇冠似的毛比較好看呢。”流川楓默默哼了一聲，“都一樣，腿短。”“什麽？”“藤真和孔雀。”仙道頓時失語，忍俊不禁，哇，好歹毒，仙鶴是這麽嘴毒的鳥啊？話說藤真有一八零吧，可是和流川站一起就矮了十公分，“哈哈哈，以後呀，我幹脆也出本書好了。嗯，就那種有插圖的繪本，可以讓越野幫我畫，名字就叫‘家有小仙鶴’！記錄我和我的‘仙鶴姑娘’有趣生活經歷。”“……”這個人竟自稱“麻雀”，哪一點像麻雀了，流川楓就此提出疑問。

“動物們的世界沒有等級之分哦，當然食物鏈是弱肉強食，力量上是不公平的，食草動物註定要被食肉動物捕食，但是，在道德上是平等的，每種生物都有其作為生物鏈中一環存在的意義，老虎或是獅子會因為天生就要以兔子、羚羊為食而覺得它們是低賤的嗎？捕食它們只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不捕獵就會餓死，僅是生存本能的行為卻被人類賦予了毫無意義的優越感，反過來食草動物們會因此悲哀地感嘆命運多舛地位卑微嗎，它們只會一代接一代按照原本的習性生存繁衍下去。人類擅自將人類社會那套法則套用在動物身上，硬是給它們分出了宮廷似的那種等級，想來還真可笑呢。鳥類也一樣啊，百鳥之王，鳥中皇後還不都是人類給起的。依我看在鳥類王國裏，麻雀和孔雀各有各的優劣，種類不同，更何況鳳凰還是幻想中的生物哩！根本沒有拿來比較的意義，麻雀既常見又不起眼，因此獲得了更大的自由空間，反倒是那些漂亮稀有的鳥更不自由、更容易暴露在危險中吧？我樂得當只快活的小麻雀自由自在地飛來飛去，哎呀，仙鶴就很名貴哩，我可得把我的‘小鶴’看好了！得看著他安全地長大誒。”仙道轉過頭沖流川楓傻笑。

反了吧？仙鶴可比麻雀龐大多了，以後可以把麻雀馱在背上，冬天還能把他夾在翅膀底下，他就不會冷了，而且誰也搶不走，流川楓自顧自想著，明明這樣才對！

“愛情什麽的……”仙道忽然拍了拍他的手背說道。大概又想到了越野的劇本，可能是在店裏討論得意猶未盡，這會兒高談闊論起他的愛情觀。“嗯，愛情面前才是真真正正的人人平等呢，什麽樣的人都有權利收獲愛情。不，應該是萬物平等才對。但還是奢侈品啊，並不是每個人一生都能遇見愛情，沒有愛情一樣可以安穩幸福度日，我敢說哦，世間大多數夫妻不是因為愛情而結合，更多的是……性情相合，日久生情，不能說全是親情，相濡以沫也是一種唯美至上的情感，無論最初是否因愛情而結合，這都是感情最理想的歸宿。我認為戀愛是林林總總的，同樣會產生心靈的悸動和震顫，那是‘喜歡’，籠統也可稱為‘愛’，濃度強弱的問題而已。可純粹的愛情真的是一瞬間的心電感應，‘找到了，就是這個人’一剎那潛意識裏毫無理由地刮起的一陣颶風，必須是雙方同時產生的，單方面的也不是哦，正因幾率微小才奢侈，也許並不能馬上醒悟過來，印象卻是根深蒂固了：這個人是不同的，不過日後的發展卻並不是都那麽美滿，總之人與人的悟性和思想都不同，意識到的時候太晚或為了別的什麽故意放棄……這要細說就得長篇大論了，會涉及價值觀的問題，世間安穩生活的方法我也不至於不知道，可是不知怎的我就是不想遵守哪，那樣豈不是太過無聊了，何況得到了愛情沒道理不抓住，放任純粹的愛情溜走選擇安穩之道的人才真傻氣呢！世間很多東西都是可以憑個人努力創造的，愛情可不成！唔，濃縮描述的話就是我改的那臺詞啦先是‘驚鴻一瞥’而後是‘兩情相悅’再之後‘琴瑟和諧’最後乃是‘你若不離我定不棄’——當然，這是完美的理想模式。一輩子沒有觸碰到愛情便死去的大有人在，可這個人的依然可以度過幸福快樂的一生，愛情不是必須品，得到了是幸運的極致，遇不上強求也不會得……對啦！我在報紙上看過一篇報道哦，是哪個國家的事來著，英國？反正是國外，有個人申請和一顆樹結婚哪！既然是結婚，那肯定是雙方都有意，不可能是單方面的意思，人和樹，完全不同的種類啊，樹會選擇這個人肯定不是什麽脾氣好啦，家庭背景優渥之類的吧？植物怎能理解人類的擇偶觀誒？那麽，他們之間肯定是愛嘍——我固執地這麽認為。流川你看，人和樹都能產生愛情，愛情是多麽可歌可泣的產物啊！神話傳說裏的故事，仙鶴會報恩哦，會織出很漂亮的能賣很多錢的布，如果是我的話我不要錢，我只要這只鶴一直和我在一起，就算識破了真身不能幻化成人形也無所謂，仙鶴在鳥類中很長壽哦，大概可以活五六十年甚至更久吧？嗯，如果十幾二十歲相遇的話……夠了，人活那麽久也差不多夠了，一人一鶴生活在一起一定很有意思哦？只要是純粹的愛情，我不介意對方的身份哦，不過這畢竟不是現實啦，我想說的是——嗯，流川無論你以什麽形態出現，我都喜歡，我們現在是兩情相悅，對吧，對吧？”說著，他高興地“啪啪”拍著流川楓的背，“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人魚公主’，‘仙鶴姑娘’！這可都是襃讚呢，你千萬不要有壓力哦！”

不是壓力的問題……他這算是熱切地表白麽？好蠢，好蠢，超級蠢，流川楓木訥又楞怔地看著他興奮地說著胡話兩頰泛紅，眼神覆雜。真想問問他，自己在他心目中具體是怎樣一個形象，既長魚尾又長翅膀的，總覺得是……四不像呢，可他中意的樣子不是假的，那還是別問了，免得因此多得個更離奇的稱呼。他站起來，“我去買飲料。”嗯，愛情什麽的他不懂，仙道的長篇大論他也不能全部消化，但仍有自己的理解，不受控制地就想和某個人在一起、沒有來由地想對他好，或許就是愛情吧。

拿著自動販賣機裏買來的兩罐烏龍茶折回長椅，仙道將上衣整個撩起來，低頭觀察被他打到的地方，絲毫不在意經過的兩個路人邊走邊回頭瞅著，流川楓疾步走過去，一把把他那三件一千元的汗衫拉了下來，不許掀起來！

“你看啊，都紅了啊。”仙道故意擺出一張委屈的臉。一生氣下意識就出手了，太沖動了，得反省一下，流川楓伸手攬過他的肩，輕輕拍著。仙道理所當然地頭靠在他肩上，偶爾這樣撒撒嬌也不錯啦，若對方是女孩子的話就不行了，不然肯定被視為戀母情節而遭到嫌惡，男生就沒有這種顧慮，嗳，這種既是戀人又能當朋友的感覺最棒了！

流川楓把烏龍茶遞給他，忽然突發奇想似的說道：“你要是變成女的，我馬上娶你。”女人的話十六歲就可以結婚了，他要真是女的……依然很受歡迎吧，會有很多追求者吧，女人又不像男人這麽有力，他又是這麽不拘謹的性格，豈不是很容易被欺負，發生不幸事件？不成不成！“結婚以後你哪也別去……我會把你綁在家裏。”“啊？不要吧？哇，你要做什麽？”仙道佯作驚恐狀，流川楓卻是雙眼熠熠閃光，輕輕一句“生小孩”，反正還能年輕，生一群不成問題。這算是……愛的束縛？雖然對方是流川的話，或許不會覺得難以忍受啦，但仙道還是感嘆，是男生真好！“我的‘公主’，等下輩子吧！”

“這輩子才剛走了一點點哩，以後的路還長著呢，別忘嘍，這輩子你可是‘女朋友’呢！”他站起來，順勢拉流川楓起來。邊朝車站走邊漫無邊際地說道：“等老了以後，我們養個小公主吧，收養一個真正的公主。哎呦，我能把你這‘公主’養好了，估計再刁鉆地也不怕啦！女孩子就不要打球了嘛，學跳舞吧，嗯，嗯，芭蕾舞。”收養的不就是外人麽，流川楓覺得有點難以接受，他可不願意和個外人分享這個人。“不要。”

“為什麽誒？”說著仙道打了個哈欠，“誒，今天你怎麽不困啊？再磨蹭下去，明早起不來可要遲到啦！”

剛才還不覺得，這會兒被他傳染地不禁也打了哈欠，困意一下浮出來了，流川楓揉了揉眼睛。

“快走吧，快點回去睡覺嘍！”

被路燈拖長的身影一直緊隨他們身後。

牧向藤真講述前一天的遭遇，不由得提到了大學和他合住的色胚室友，越說越有氣，漸漸失控了，連番數落起他的各種不是，就在他差點罵出“一無是處的人渣”時，有人推門進店，看了他們一眼接著徑直走往擺泡面的貨架，牧意識到剛才的失態，忙清清嗓子，沈默下來。

藤真右手支在長架上托著頭，“餵，照你這麽說來，那家夥還真是個混蛋哪，要不要幹脆修理他一番？我很樂意協助。”

牧睜一眼閉一眼放任室友的種種行徑倒不是怕事，不屑和這種人計較，不然早就打斷他的肋骨讓他躺在醫院裏因無法再和女人滾混而痛苦地吱吱亂叫！

“我說你啊，幹嘛不換間宿舍，這不是很容易嗎？虧你居然能忍耐兩年之久啊。”

“當初在大學生協登記來著……”牧懶得說那些手續。“對了，你住哪裏？”

“公寓環境還算不錯，交通也蠻便利，在日本橋附近，基本上沒有什麽能稱為問題的問題，當初是別人推薦的。這樣吧，那邊地方也夠大，要不你退宿搬過來，搭夥如何？”

“這……”

“有什麽好考慮的，只是合租而已，房租當然要分攤，日本橋離你們校區很遠？你不是有車嘛。”

“哎，你決定好了，一起回東京，然後返回學校？”

藤真看著剛才進店買東西的年輕人拿著泡面和三明治來到收款臺結賬，沒說話。

他們談話的地方是一間晝夜營業的便利店，臨街的玻璃窗前設有長臺和圓凳，旁邊立著雜志櫃，正是為那些想打發時間的人準備的。今晚牧本想踏踏實實睡個好覺，卻沒能如願，藤真打電話說就在他家大門外，有事要問他，方便的話最好出來一下，牧想到了離家不遠的便利店，於是便一同來到這裏，藤真雖然沒有明確地道歉，說實話，他關切地問及昨天的事，多少感覺到昨晚他因不知情而擺出的那副蠻橫態度流露出過意不去之意，牧還挺開心的，也罷，不知者不怪。

目送那個人走出店門，藤真才把目光撤回來。“我先問你呢，要不要合租？”

牧在心裏把藤真和色胚室友放上同一架天秤，現在的室友著實可惡，因為他就是帶著邪惡因子降生的家夥，討人厭的行為也不是專門針對自己來的，可藤真——牧有種預感，自己真的將成為巴甫洛夫實驗用的狗誒，其實這還不是猶豫的關鍵性理由，退宿手續也不是麻煩得讓人接受不了，他和藤真之間……退回以往單純的對手兼朋友的關系就好了，已然產生了搖擺不定的東西，合租只會成為催化劑，使之不斷擴大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簡單一件事，你要考慮多久啊？你不是這麽不果斷的人吧。哦？難道是怕我對你怎樣不成？”

這個嘛，各種惡作劇……的確是有點擔心。

“誒——”藤真像是恍悟了什麽忽然把本來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圓。“你該不是還留戀那個什麽色胚吧？什麽嘛，搞了半天，你是受虐狂啊？我說呢……其實你們的關系很好吧，他經常帶你去找女人，你們一起結伴去鬼混什麽的，難怪舍不得搬哩，這下子我可明白了。說不定，你們之間也不是那麽清白吧！”

“別胡扯！”

“那又是為何？”

“我搬不搬是我的事，沒必要一一向你匯報吧，當然了，很感謝你作為朋友的關心，但是過度幹涉可就不對了。”

“朋友啊……”藤真出聲咂摸道。

“行了，不要說我了，倒是你目前在哪兒落腳呢？”

“借住在姐姐外面的公寓。”

“我最晚31號回學校，要是打算同行，你最好盡快收拾準備一下。有幾句話我一直想說，雖然那是你的家事吧，你有兩個很好的姐姐經常被她們維護著，好歹成熟點、收斂點吧，你要鬧到幾時，不要一再給姐姐添麻煩比較好吧？”咦？稍不留意成了書呆子式的說教。

藤真哼了一聲轉過頭看著玻璃窗外的街道。

真奇怪，他居然沒反駁，不正常。

“嘖，知道了，變回原來的樣子，你們就都滿意嘍？”

“那倒也不是……”他一老實，牧反而不知怎說了。

藤真跳下圓凳。“我會回學校的，行了，你就高興點吧。不要一見到我就神情凝重，好似仇大苦深一樣，我又不欠你錢，真正欠你錢的是那個誰，三井嘛。你難道不知道焦慮會加速衰老嗎？不過沒關系，我不介意。”

你介不介意不重要！呃？牧驚覺得慢了一拍，這話怎麽那麽像安慰。

“都淩晨了，回去，回去吧。”

“那究竟是新幹線還是坐我的車回去，到30號再定吧。”

“先許願吧。”

“啊？”

“30號的煙火大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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