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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二十五、朦朦朧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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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牧家當女傭的阿姨昨天午夜突然回來了,打擾主家休息萬分抱歉,可鄉下的家實在是一分鐘也待不下去啦!她是上個月接到老家消息父母身體抱恙才匆匆趕回山梨縣的,誰知回去一看父母健康著哩,估計再活五十年也沒不成問題,根本就是合夥騙她回去結婚!說對方條件很好哪,就是年歲稍微大了點(比她大十五歲左右吧),妻子幾年前病故了,雖然留下三個孩子但最小的都上高中了,他將家裏的地承包給別人耕種,手裏還有幾處房產,都改成了小旅館了,生意蠻不錯,完全沒有經濟負擔,她嫁過去直接就當老板娘了,這麽好的事往哪找去!盡管她心裏想著既然這樣介紹給姐姐不是更好,姐姐比她年紀還大不久前離婚了目前正住在娘家,可是架不住家裏人輪番嘮叨只得答應和對方見一面,她的第一印象是:一臉齷齪相的色鬼老頭子!這老頭一臉不情願呢,說什麽已經四十歲了呀,這不就好比超市裏賣剩下打了蔫只能白送的蔬菜嘛。哎呀,實在太氣人啦,看樣子,他好像還惦記著找個二十歲的再婚耶!牧的母親聽了嘖嘖搖頭,再怎麽說要嫁給這種連孫子都有了的鄉下地主確實委屈了點,畢竟在家裏工作了二十年,感情還是相當深厚的。說起年輕女孩子啊,阿姨說不知現在是怎麽了,老家鎮上的女孩子們都把頭發染成怪異的顏色,還喜歡暴露的衣著,一點也不矜持,看得她直皺眉,家事什麽的完全不動手,別說買菜做飯,好像連疊衣服都不會做;男孩子也同樣要命,總有人深更半夜騎著吵死人的機車在田間幹道穿行,本地人大部分是農民都要早起耕作的,這樣不是太打擾人家了,一點道德觀念都沒有!聽說這其中就有那個老頭兒的小兒子哩!真是不像話!她念念叨叨半天,總之就是家裏一點事都沒有,果園有姐姐和兄弟打理,父母閑來出去打打牌、聊聊天,好不悠閑!被這麽無聊的事騙回去,耽誤了主家的事真心感到對不住,母親擺擺手說,這幾天有個得力幫手真是幫了大忙,院子裏的粗重活什麽的多虧了他,她一聽說是年輕人而且是男的好不訝異。

“我家從來不做家常菜的,負責做飯的……以前是專業廚師吧,家裏所有人都圍坐在超長的桌邊,必須嚴格遵照餐桌禮儀用餐,就好像歐式宮廷似的,看電視是絕對禁止的,偶爾談論的話題也都與時事相關,即便問起我們學校裏的事,也離不開學生會如何如何的,好像中學不能當上學生會幹部就是一種恥辱。”藤真用嘴橫向咬住一次性木筷,左手用力掰另一支,“啪”脆響一聲,筷子掰歪了,留在嘴裏那支上上端多出一部分。

牧知道有筷子占蔔這一說法,如果一次性木筷掰得不完好就說明下面的事有可能不順利,是不吉利之兆,若非常完好則會有好運,比如買彩票會中獎什麽的。於是他把他那副遞過去,“拿這雙吧,我再要一副。”

“不用。”藤真暫且把筷子橫架在烏冬面湯碗邊,“筷子占蔔的說法很多,其中有一種是掰開的時候心裏想著一個人,如果非常不完整就表示那個人心裏也有你。”

“……”牧招呼服務員要了啤酒。

“啊,整個中學你都在學生會任職吧?”

“那又怎樣,沒選上會長都一樣。”

“嘿,我都沒加入過,覺得負擔不過來,又是打球又是功課,騰不出那麽多精力打理學校的事,像是計算各個社團經費預算這種事。你看學生會的幹部很少有社團活躍分子嘛,真的是忙不過來呀!”

“我很喜歡湯面,”藤真嗅了下面碗上冒出的熱氣說,“還有廟會街邊免費贈送的疙瘩湯,年糕小豆粥,類似的食物是絕對不會出現在我家餐桌上的。吃海鮮也有法則,尤其是螃蟹,有專門的一套工具,敢用手的話,那可是會挨板子的!可不是怕浪費才把蟹殼掏個幹凈,只是要保持華而不實的優雅用餐方式。來到東京上學自己住之後,專為了用手掰螃蟹,我足足窩在宿舍裏吃了一個禮拜,嗯,不過因為患上腸胃炎進了醫院。螃蟹還是這樣吃才過癮。”

牧忍俊不禁,比較而言,他家的家規好像還不算嚴苛哩,父親註重精神和思想方面的培養多於這些形式化的東西,認定以後不走歪路才是最重要的教育。

“我並不是認為繁瑣的禮儀不必要,良好的教養就是要從小嚴格培養,因為在隆重的場合是需要舉止得體的,但是也有沒必要的時候吧?自己一個人住的房間每天都要收拾得堪比高級酒店客房不成?每天每天必須如此,這究竟是有什麽意義啊?打個比方形象地說……這就好比說,一個公眾人物在眾目睽睽之下自然要衣冠楚楚,可是回到家裏也非得西裝革履不成?哪條法律規定了,公眾人物不能在家裏光著膀子只穿一條褲衩一邊喝啤酒一邊挖鼻孔?光著膀子挖鼻孔有什麽錯,難道說因為是公眾眼裏的大人物,熱了就不能脫衣服,鼻子癢了就得忍著?是人就會熱,鼻子就癢也會流鼻涕,吃飽了也會打嗝,再正常不過的事而已。反正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怎樣舒服就怎樣來唄,那些知名藝人什麽的,也沒必要時時刻刻取悅觀眾吧,什麽哪個藝人深夜拍拖去旅館啦,因為痔瘡進醫院啦……看到這種八卦新聞,我真覺得小題大做,太無聊了,說到底都是凡人,就因為有點名氣所以就得是完美的,莫如說觀眾期待太高了,若是因此失望一早別抱有期待不就得了,要知道那些人和自己一樣的,一樣有粗俗不堪的一面!所以,折中就好,就是該怎樣做的時候就怎樣做,不非得一成不變。你懂我說的?”

牧點點頭。“你想說誰身上都有缺陷,總有沒必要裝模作樣、想要放松不管不顧的時候,當然該加以註意的場合自然要註意,但是如果時時刻刻都被強調必須註意形象、舉止優雅什麽的,好像……被監視著的感覺?非常不自在,像是完全沒有私生活了?”

“嗯,差不多就是那麽回事。看來你都比我家裏懂得變通哦。”

“然後,”藤真吃嚼著面條右手托頭若有所思地說,“相親的事被我搞砸了,簡直是犯下了不可原諒的大錯。雖不至於下跪面壁思過……也差不多啦!加上翹家,估計要斷絕關系了吧?”

別用這麽輕描淡寫的態度說如此嚴重的事啊。“你都不想想如何挽回嗎?”牧問。

藤真用那雙掰壞了的筷子,悶頭吃了一陣面,沒有馬上回答。

“我母親是個沒主見的人,父親的思想就是她的思想,幸好姐姐們比較體貼,以前每次我比賽她們都會抽時間去現場。我原本打算,等她們結婚了再離家出走,現在計劃要提前嘍。”

牧把啤酒倒在杯中,深知勸他回家認錯或是老實回學校都是廢話。“設想一下,你獨立生活會是怎樣一番情景?”

“大概……”藤真挑起一綹面條,歪了歪頭,“住在破舊的廉價長屋裏,靠打零工什麽的勉強糊口,老了以後領政府補貼湊活過日子。”

“啊?”

“開玩笑的。如今哪還有昭和初期那種老式長屋出租啊!都成文物了吧!我再怎麽著也不至於這麽窩囊吧。”他把面條送進嘴裏,然後端起碗喝湯。

“那就說說正經的啊。”牧喝了一口啤酒,他面前的蛋包飯還沒動過。

“這也沒什麽好說的吧!”藤真放下面碗,用手背摸了一把嘴。“果然這樣吃飯才痛快!”他又夾起贈送的小菜。

“就是普普通通的工作,普普通通的生活而已,如果大學順利畢業,也不至於找不到工作就是了。”

好,可以抓住關鍵了!牧大口喝下啤酒。“就是嘛!你其實也打算回去繼續好好念書吧?關於專業的事呀,可以這麽辦……”他看看左右,壓低聲音說,“自己偷偷轉系不就好了,這種事又不是非得知會家裏,完全可以自己做主啊,就來個先斬後奏,等你畢業了家裏也沒法辦了不是!”

“哈哈!”藤真似頗滿意地點點頭,也給自己斟了一杯啤酒。“我想到了啊,故意通知家裏的,想看看反應,明知不可能可還是抱有一絲希望,總覺得……總覺得……”他頭靠在支起的右手上,註視著左手中玻璃酒杯的液面,“馬上就要進入二十一世紀了,思想啊觀念啊什麽的總會有些改變吧,結果是徹底失望啦!”

“他們也是為了你好嘛,希望你將來過上輕松體面的生活。”牧認真地說,“這個世界上唯有父母是不會坑害子女的。”

“我知道。”藤真放下酒杯,胳膊搭在桌面上,面帶有些好笑地表情註視了他一會兒。

“還記得《烏鴉》這篇散文不?你現在就好像凝神不動的烏鴉,身上有種‘高貴的悲哀’——原話是這麽寫的沒錯吧。”他端起酒杯,仰脖一飲而盡。

好吧,今年獎學金泡湯,論文報銷,室友惡劣,的確是不走運,如果這算悲哀的話,那就悲哀了。牧拿起筷子悶頭吃起蛋包飯。

“行了,你家女傭也回來了,我差不多該告辭了。”

牧嗆了一口,不禁連連咳嗽。太、太突然了!一時來不及消化。莫不是不經意間又哪裏惹到他了?

“那、那你想好去處了?還是決定先回家看看情況?”

“總待在你家也不是辦法,放心,我有自知之明,懂你一直的意思。”

“啊?那個,我說,完全沒有把你當成打雜的意思啊。”真的誒,完全是他主動承攬家務來著。

“要不,”牧接著試探著問,“我以不知情的朋友的名義,先去你家打探一下情況,若是你父母多少消氣了些,你再回去吧。”

“呦?”藤真歪嘴一笑,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你這算是挽留嘍?嗯?”

“唉,你說是就是好了。”

“呵。”藤真偏了偏頭,慢慢呷著啤酒。

牧低頭接著吃蛋包飯,腦子裏卻回想起昨晚的事,在咖啡館裏仙道差不多讓他數落成人渣了,話是對自己說的,矛頭卻始終都指向那家夥,就是為了讓他聽到,說完藤真痛快了,食欲好得不得了,“壞話就是要當著本人面說,在背後講才小人。”其實自己也有點爽快,畢竟讓仙道噎了不止一次,這回總算輪到那家夥傻眼了!但對原因還是蠻好奇的,難不成仙道曾做過什麽十分對不起他的事,要不是有深仇大恨不至於罵成這樣吧?藤真的解釋是世上就是有些人的運氣好得讓人咬牙切齒,簡直像是一個人占盡了好幾個人的好運,本人可能根本不覺知,恣意過著別人向往的生活,做什麽不正常的事都順風順水,獲得周圍的寬待,而別人卻只能在遠處眼睜睜看著咬著手指跺腳,光是看到他那副整天笑臉迎人的樣子就足夠令人厭煩了,居然還總是毫不自知地說些做些討厭的事,再加上——這是牧自己的推測,暑假剛開始那會兒偶然遇見藤真和長谷川,自己不但忘掉了長谷川的名字還把他看成了仙道,加之藤真知道自己記性不好,能記住名字的一定是特別的家夥,如果只是這樣還不足以構成誤會,先前得知仙道和流川交往,那麽仙道喜歡同性,而自己對他又有點特殊感情,在某種場合下不就大有可能一拍即合嘛!這麽著,誤會徹底構成了,一直盤踞在他心裏,致使他不但對自己的態度忽冷忽熱,對仙道的厭惡更是陡然高升。都到了這個地步,想否認也不成了,“命題”是成立的——藤真確實對自己心存暧昧的情感。但是,假如,暑假開始不久沒有偶然遇到藤真,那又會怎樣?他會主動想方設法和自己聯絡嗎?

“餵,”藤真環視著這家有些簡陋的家常菜館四周,忽然說,“吃飽喝足了,想想接下來幹點什麽?”

“呃,這個嘛……”

“回去嗎?你打算回家看書?”

牧半開玩笑地說道:“嘿,去圖書館看還不是一樣。”

“嗯,去打柏青哥吧!”

還不如去電子游藝廳玩抓娃娃機來得可靠!“……你有錢嗎?”

“你有就成了。上次去的那家店和我氣場不和才會輸的,這次換一家,由我來決定。”

“這樣吧,就玩三千塊的,如何?要是輸嘍……那就按你說的,我再回家談談嘍。”

“好吧,那說定了!”

一晃都到下午了,三井也沒等到櫻木,估計把這件事忘了早就去訓練了,不過他一邊打牌一邊聊天,也無所謂了。

“噢,妨礙別人戀愛會被馬踢死,看來是真理啊。”越野說。他似乎已經放棄今天的覆習計劃了。

說到開學後的考試啊,三井每次只會在考完之後才懊悔並發誓下次一定好好備考,但過不了幾天就拋之腦後了,覺得到時怎麽都來得及,樂觀地認為情況不會太糟啦!(這似乎是他成績一直不好的原因。)

“我發誓,絕對沒有妨礙。”仙道把玩著上局抽到的鬼牌說。“我還曾提醒來著。”

“你所謂的提醒,”越野哼了哼,“在人家眼裏其實就是妨礙吧?”

三井站起來把客廳餐桌上擺的薄餅拿進越野屋裏。“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喜歡男人這種事……觸感還是女人比較好吧。”

“我不清楚呀。”仙道看著越野說。“你幹嘛?就說好事你想不起我吧!”

“感情這種事也分很多種吧,純精神上的好感或許真的不分性別。嗯,也不是都要有實質上的關系才算喜歡吧。”

“你說兩位前輩是這樣的呀?”越野問他。

“大概吧,有沒有什麽我哪裏知道呀!目前的狀況沒什麽實質進展吧,很模糊的感覺哩。可不敢問呀,問了講不定真會被馬踢死……不,被綠孔雀襲擊而亡,呵呵!”

“不會是你誤解了吧?”三井插話道,“啊,就是,”他搔搔頭,“因為你和流川在一起嘛,對別人也……就過分敏感了。”

“我沒下定論啊,一直都說有點那種模糊的氣氛嘛。”

“嗯,”越野認同三井的話,“不正常的家夥總會以不正常的眼光看待別人的,就是說你這種人啦!”

“誒,才不是呀,我和流川可是很正常的兩情相悅哩!”

“這就不正常好吧!正常情況,應該說和異性兩情相悅吧。”

“以前我瞎混的時候,認識的人中也有這樣的,”三井邊吃薄餅邊說,“他們都神秘兮兮地稱別有一番風味,究竟是怎樣的我可不得而知,也不想打聽,現在這麽問你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那個,你和流川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吧?”

“哎呀,真的蠻不好意思啊!”仙道雙手捂臉,被越野呿了一聲。

“要怎麽說呢,要是喜歡超過了一定程度,超越了極致的話,做不做什麽的都變得不再重要了。看著流川,就像一件會動的藝術品,他打球的時候是渾身散發著光和熱的藝術品,安靜的時候是會呼吸的藝術品,光是欣賞就夠滿足了,呀,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反正就是任何世俗的阻礙都不足以成為阻礙了,絲毫也不感受不到任何異常之處。”

“哎,流川這小子……”三井另捏起一塊薄餅沈吟道,“這樣說來,還真幸福誒!以前呀,我們私下都覺得他那樣冷漠不近人情的家夥估計這輩子註定和籃球結婚了,沒想到呀……沒想到……”

“嗯,我也沒想到的,這就是世事難料吧。”仙道笑著說。“他幸福不幸福只有他自己才清楚,我只能盡量去做,也許以後不可避免遇上不愉快、不順利的事,也不能保證不傷害他,‘有花堪折直須折’,我絕對不會先放手,要是他放棄的話……那就真的無力回天了,不過我會恨死他哦。”“餵,你怎麽又看我?好像和我有什麽關系似的!”越野瞪著眼嗆道。“不是啦,”仙道擺擺手接著說,“盡管會恨他但我恐怕還是不能這麽轉身走掉,他那樣的性格很容易讓人誤解吧,要是以後遇到的人對他不好,我一定會非常傷心。”

“得,得!”越野擺手,可不打算繼續影響情緒的話。“流川不是馬上要去那個什麽,大學預備訓練營是吧?趕不上30號的煙火大會了吧,你這浴衣不是買白了?”

“他無論如何也不肯買呀,不知為啥。只好我代勞嘍,就選我喜歡的花色。唔,讓他穿上我喜歡的衣服更好呦。趕不上就只好等明年吧,浴衣平時也可以穿嗎,先買了再說。”

“對了,你回去問問流川,櫻木那小子早上幹啥去了,居然放我鴿子!”

“可能臨時有事吧。唔,這樣看來沒有手機還真挺不方便。”

“哈,你總算意識到了啊!”越野一拍手,“先別說別人,你趕緊去買一個吧!”

三井抻著脖子看看越野書桌上的鬧鐘。“中午沒吃什麽,早點找地方吃晚飯吧。”

“也是啊。”越野站起來,解掉頭帶。“餵餵,你瞧瞧,薄餅渣掉得到處都是誒,這可是我的房間!你註意點!”

“啰嗦什麽呀!你掃走不就得啦!”

收拾停當,打算出門了,越野的手機忽然響了。他拿起來接聽,然後交給仙道,“餵,你家‘藝術品’打來的。”

“不好意思啊,二位,我公寓那邊有點事這就回去了,不跟你們吃飯了。”

三井聳聳肩,表示那沒什麽的。“我說,他怎麽知道你在我們這兒啊?”越野問。“浴衣別再忘下啊!”

“早上告訴他了啊。”仙道邊換鞋換邊說。

“先走嘍,改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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