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下起了雨，不是很大，淅淅瀝瀝的。

“真的下雨了，我還以為要半夜才下呢。還好帶著傘了。”

“唔，你怎麽沒有兄弟姐妹啊？”在體育館通往社團活動教室的走廊裏，仙道忽然問越野。

不知他為何問起這個，越野想了想隨口說道：“我家嘛，我媽年輕的時候身體不是特別好，唔，好像後來才調理好的，聽說生孩子對身體負擔挺大的，還有經濟方面的因素，當時我爸的工作沒什麽起色，一家人過得並不富裕，就商量著暫時不再要孩子了，後來——可能徹底沒這個打算了，於是我就成了獨生子。”他努努嘴，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一點不覺得沒有弟妹是件遺憾的事。“要是年紀相差不多或許能成為不錯的玩伴，如果是小我太多的弟弟或者妹妹，唉，我真的不知如何跟他們相處！”他皺了皺眉頭，“我又想起我那表弟了，饒了我吧！現在的小孩子這麽都這麽不懂事啊，稍微不合心意就哭鬧不停！除了父母，誰又那個耐心哄他們啊！唔，不過如果是親生的弟妹，我自然會耐心很多了吧。”

彥一有個已經當上記者的姐姐；福田上面有個哥哥，聽說已經結婚搬出去了；魚住學長是獨生子；越野也是，仙道琢磨著這些緩緩點頭。他以為獨生子家庭不多見呢，記得過去的鄰居家都有兩三個小孩，原來也不罕見。

引發這個話題的緣由是他忽然想起了一通奇怪的電話。

流川楓去參加集訓的那些天，去他家裏料理花卉，一天晚上玄關的電話響了，他去接聽，女人打來的，從聲音聽來是個成熟的女性。不待自己開口，她就徑自說了一大串莫名其妙的話，什麽醫院新來了幾個剛畢業的護士，她已經一一叫到自己的辦公室進行了盤問，其中有兩三位還是真是不錯，不如派去家裏當個保姆什麽的吧，反正你那麽懶，有個人幫忙做家事多輕松啊，要不改天有空親自來瞧瞧，中意那個直接領回去吧，醫院的事由她負責，肯定沒問題……他猜是打錯了電話撥到這裏的，趁著她停下來的片刻，趕忙解釋了以這一情況，對方沈默了幾秒，大概是楞住了，隨後哈哈大笑了一陣，掛斷前還禮貌道“謝謝你陪我聊天呦”。

後來她再沒打過來，或者打過了，家裏沒人在。前些天他無意中想起了這段小插曲，便拿來當笑話講給流川楓聽，不忘打趣他是不是以前的艷遇對象，真是位有趣的大姐姐。

流川楓聽後整張臉都變了色，仙道從沒見過他這麽大的反應，心裏一顫，該不會是說中了吧，真的是艷遇對象啊？！不可能吧……

如果告訴他，打電話來的這位“大姐姐”，是自己住在六本木高級公寓的精英外科醫生母親……不行，覺得有點丟臉，流川楓實在不想解釋，可看得出他顯然有誤會，“艷遇對象”這種說法也令他頗為蹙眉。

仙道知道後，楞著好生眨了一番眼，隨後也哈哈大笑不停。太有趣了，居然有這麽會開玩笑的母親！“嗯，我看這個主意好！走，去醫院瞧瞧，年輕的女護士不錯嘛，就帶一個回來當女仆吧！對了，你母親工作的醫院在哪裏，東京嗎？那沒問題，地形我很熟悉。”這番戲謔話的代價是挨了拳頭。蠻奇怪啊，明明有位這麽風趣的母親，他怎麽會這麽呆板？

風趣？那個歐巴桑只能用瘋狂來形容。流川楓心裏倒有幾分同情那些護士，母親所謂的“盤問”，他可清楚那是怎樣一種災難，比之更災難的是，母親會怎樣在她們面前描述自己，不堪想象。看來這個歐巴桑前段時間工作比較閑，快忙起來吧。似乎她體內的“切換開關”只有處於“工作模式”，周圍才能太平。

由此為突破口，仙道終於從流川楓口中了解了他家庭的一些細枝末節，他可不會聲情並茂地講故事，斷斷續續分了好幾天才講完。起初他是不願意多說的，被纏著問得煩了才講幾句，也是想到哪裏講到哪裏，完全沒有順序和邏輯可言。

他在學校是否也有些改變不得而知，反正仙道覺得流川楓在自己面前話比過去多了些，偶爾也能簡單交談一會兒，甚至連沒營養的話也會說上幾句。

仙道將流川楓告訴他的那些不連貫的片段整理起來，加以自己的想象拼接，總算在在腦中大致繪出了一副他的家庭畫卷。他倒並不十分吃驚，也沒覺得擁有這樣的家庭是種不幸。仔細想想，自己本身大概算是親情疏離的人，說想逃家其實不太對，就是疏離。家還是家，每個人表達關心的方式都不同，不能也不該強求誰按照自己的心意來表達，他愛他的父母，如果家裏有事會第一時間趕回去，但沒事的話，就覺得不和父母親戚見面也沒關系吧，各過各的更自在，不是麽？好在他的父母也是比較開通的人，母親時不時會啰嗦一下，但多數情況下不會幹涉他的決定。所以他不認為流川楓的父母對他漠不關心，就是方式另類了一點，呃，大概不止“一點”，加上工作占據了他們絕大部分精力，再騰不出多餘的來關註其他人和事，只是不願意為家庭奉獻自己，外人不應評論對或錯。不知怎的就想到了獨生子的問題，父母都是工作狂，估計是沒有興趣和時間多照顧幾個孩子了。

“你想什麽呢，一個人傻笑！”快走到社團活動教室的時候，越野碰了他一下，“餵，你家是怎樣的情況，好像也就你一個孩子嘛。”

“啊，嗯，是啊。”仙道回過神來，回答道。“這個，倒是沒聽說過我媽身體有什麽不好，大概也是因為當初生活不富裕，不想負擔過重，就沒再要孩子，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不再想這件事了。不過我媽每次遇到過去的同學身邊拖著幾個孩子，回來都會遐想多子家庭是怎樣的，但是說完了就過去了。”

“也是，東京什麽都貴。”越野搔搔頭發推開門，走到自己更衣櫃前，從裏面取出毛巾。

“我先走了。”仙道匆匆換好了衣服。“約會去。”

“哈？”不單是越野，福田也停下整理背包的手看著他。其餘不知情的人倒是各忙各的，畢竟他們聽慣了仙道說“約會”。

越野看看左右，湊過來，小聲揶揄，“不是天天住在一起麽，還不膩啊？”

“嗯，就是毫無來由地想見面，你體會過這種感覺嗎？”仙道望了一下天花板，“所以當然就要去見嘍。”

“哎！真受不了你們。”越野聳聳肩，往後靠在更衣櫃上。

“那，走了。我先去借把傘。”說著，他挎上背包，朝更衣室裏的大家揮手，走了出去。

中途下雨最討厭了！櫻木可不會關註前一天的天氣預報，這會兒正為沒帶傘而站在教學樓入口處跺腳抱怨呢。這種時候啊，洋平他們通常都不見蹤影，一群不夠意思的家夥！

“櫻木——”

聽見旁邊有人叫他，他希望是晴子，看過去卻只有宮城和彩子兩個人朝這邊走來。

和櫻木共撐一把傘，宮城有點郁悶，明明應該是他和彩子走在一起，櫻木獨自撐一把傘才對吧！

“哈，那個，我走到車站就行了！”櫻木攬著宮城的肩膀道。

路上他們閑聊著，彩子提議春假的時候要不要大家一起去哪裏玩玩，叫上三井他們，畢竟是高中最後一次春假了啊。能和大家一起出游，櫻木當然高興，宮城也沒有意見，積極提出各種聚會項目。說著說著不知不覺就走到車站。

“啊，抱歉，抱歉，我來晚了。”仙道晃了晃手裏白色的透明塑料傘。這周輪到住流川楓家了，反正離湘北不遠，昨天提議來校門口等他，流川楓想到上次的事，校門口總會遇到認識的人，於是教他在車站等好了，自己會走過去。

這把傘不是家裏的。“蠢材。”流川楓無奈道。早上仙道還提醒自己帶傘，他卻忘了。

“走吧，吃過飯再回去。下雨天在外面吃飯也別有意味啊。”仙道笑著拍拍他的肩。

“咦——？”彩子他們在不遠處站定，好像那兩個人並沒有註意到他們三個。

“嘿！”櫻木大大歪嘴。難怪就連野猴子都來問他呢，這兩個家夥忒不在意了！“餵，別問我啊，要問去問本人！”他對宮城和彩子說。

雖然車站上人來人往，但那兩個人的身影太引人註目了，畢竟是兩個筆挺的帥哥啊。

仙道在幫流川楓整理衣領，宮城看到了，若說只是一般要好的朋友，這動作和眼神……未免有點牽強了吧。“花道，你說他們兩個——”他仰頭看向櫻木。

“不是都說了，什麽都別問我嗎！”

“心動，然後行動？”彩子沒有特別震驚，她摸著下巴，自語道。“你說什麽，阿彩？”宮城轉頭去問她。

“放寒假前，在流川家仙道不是和我們說對流川……可是他本人不在場耶，後來麽，也許找到合適的機會當面和他本人說清楚了吧。”彩子轉過頭看著他倆說。

“誒！是啊，寒假的時候他們還一起來公園打球呢，那天我們剛好碰上，對吧？”宮城想起了那件事。

櫻木沈不住氣了，搞了半天，籃球隊的人都知道呀，虧了自己還瞞著他們哩！

“呀？是他們啊！”仙道終於發現了一直註視著他們這邊的視線。

嘖，不妙。流川楓一陣懊惱。怎麽在哪裏都能碰上認識的人啊？還是車站離學校太近了。“快走吧。”他催促道。仙道卻用力拽住他的手不動彈。

“嗨，你們好！”彩子快步走上前去。“這是要坐車去哪裏啊？”

“湘北的美女經理，真巧啊。”仙道禮貌地笑道。其實忘記了她的名字，另一位經理也是，女生的長相向來比名字記得清楚些，幹脆統統稱之為美女，想必她們也高興聽到，不過她確實不愧這一稱呼。“啊，就是在這裏碰面，正打算一起回去呢。”

宮城和櫻木也走了過來。

流川楓轉身欲走，仙道死死地拉住他。“走吧！”

“他餓了，急著去吃飯呢。”仙道不緊不慢地和他們三人解釋。他們下意識地留意到，這兩個人拉手的方式是十指交握，面色不由得些許吃驚。

“那，你們——”彩子直眨眼，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呃，櫻木沒告訴你們嗎？”

宮城和彩子的目光隨仙道一起落在櫻木臉上。

“餵！看我幹什麽！本天才是那種無聊造謠的人嗎！切，你們怎麽回事，我不知道！”櫻木仰起臉，頭偏到一側。

“不是謠言啊，就是這麽回事。”仙道的話再次把他的視線集中過來。“這個是，”他回頭看看流川楓，“‘女朋友’，在學校裏別欺負他哦。”緊接著聽到了“咯咯”骨節的響聲，流川楓用力狠攥他的手。“哎呀！是男朋友行了吧？拜托你別捏了，骨頭真的會碎掉啊。”

女朋友……宮城和彩子在心裏默念，再看看仙道臉上的別有意味的微笑，似乎明白了些什麽。

彩子張了張嘴，“那、那個，流川你……”

流川楓再也忍不下去了，拽上仙道，一言不發從他們眼前走過。

“先再見嘍，各位。”仙道不忘回頭和他們道別。

留在車站的三位楞怔了好一陣。

“車來了，我先走了！”櫻木倒沒什麽激烈的反應，反正他先前就知道是怎麽回事。

“嘖嘖，想不到這事竟成真了。”宮城撓著脖子搖頭。“唉，以後的比賽可怎麽打啊！”

“唔，他們兩個不是分不清狀況的人啦。”彩子笑著擺手，教他不必擔心。

他們兩個走出車站，重新撐起傘。彩子乘公交車回家的，車站不在這裏。

“作為對手的話，總會有身體沖撞吧，到時可就身不由己嘍。”宮城將傘架在肩上用胳膊夾著，攤了攤手。

“這就要靠他們自己處理嘍。”彩子倒是一點也不擔心。她望著前方的雨霧道，“良田啊，你喜歡一個人的理由是？”

“哎？”宮城錯愕，臉有些紅，遂低下頭撓撓後腦勺，“一、一見鐘情嘛！”

“誒，阿彩，你的話有點奧妙啊。”宮城楞了楞。他喜歡彩子確實沒有什麽稱得上理由的理由，也許長得漂亮算是一個原因吧，但他也不是沒有見過美女啊，就是沒有彩子帶給他的感覺那麽強烈，沒有來由的，就是吸引他。

“我就覺得是這樣。”她笑著站到車站前。此時她的臉在卷曲的長睫毛和披在肩上的長卷發襯托下顯得格外迷人。

宮城不禁有些看呆了。

“就吃拉面吧，這種天氣應該吃點熱氣騰騰的東西啊！”

對於仙道的提議，流川楓始終不理會，他煩惱明天訓練的時候見到他們怎麽辦。

“你的隊友不會亂講的。”仙道忽然站定，在他身後說道。

“你怎麽知道？”流川楓黑著臉驀地轉過來面向他。

“他們都是很可靠的人啊。”仙道左右歪頭，用毫不質疑的輕松口氣道。“這一點啊，我想你應該比我清楚吧。”

流川楓沈默了幾秒，無可奈何地說了句“白癡”，轉身繼續往前走。

“餵，你說我是你的東西，為什麽不敢在大家面前挑明呢？”仙道幾步趕上去，探身到他的傘下。流川楓的臉瞬間繃了起來，眼神也變得有些犀利。仙道卻笑得詭譎，“OK，我了解，我了解了。不是不敢是不好意思，對吧？嗯，那不好意思的事就讓我來做嘍。”

流川楓不介意謠言之類的，可以說他腦子裏就沒有“若是別人知道了該怎麽辦”這一概念，他只覺得這是他們兩個之間的事，實在沒必要讓周圍的人都知道，加上仙道每次在別人面前的說法都會令人往更偏的地方想，他這才不願意讓他告訴那些認識的人。

“行了，去吃拉面吧！橫豎都說完了嘛！”

見他這麽得意的樣子，流川楓還是不爽。

出於報覆仙道剛才言行的目的，他趁其不備將胡椒倒進他的味增拉面裏。

“呀！”仙道看著眼前的湯面有些傻眼。“你的是醬油味吧？來，分給你點，醬油味才該配胡椒。”

離開拉面館的時候雨已經停了。

回去的路上經過一家電影院，仙道停下來看了一會兒貼在門口的《波之塔》的海報。他告訴流川楓這是根據小說改編的，也叫《富士山禁戀》，這部電影他曾看過，和小說比，沒意思。

“唔，或許看法因人而異吧，沒讀過小說的，可能會覺得這部電影不錯吧。可原著明明是以推理為主嘛，搬上銀幕卻成了婚外情為主，這怎麽都令人有點難以接受啊。”他低頭看了一會兒腳前的地面，而後又擡起頭。“還有演員的選擇問題，無論怎麽看電影裏的女主角扮演者都不符合書中結城賴子的形象和氣質啊，一點華貴少婦的神韻都沒有。”他一臉興味闌珊。

流川楓半懂不懂地聽著。仙道常說些五花八門的事，有時他只是為了想說而說，並非想和誰探討或是得到別人的意見，在一旁聆聽反而是最好的。像是什麽貝多芬的脾氣不好，尤其是晚年，總是一臉仇大苦深的表情，海頓和他相反，脾氣溫順，但是貝多芬對人類的貢獻更璀璨一些，大概只有足夠瘋狂的人才能做出令世界瘋狂的成就吧。問他怎麽知道這些的？他說音樂課上講的。

“哎，小說的結尾，賴子走進了青木原，迷失了。”仙道一忽沖到他面前，一擡眼看到他那張充滿張力的掛著淺笑的臉，流川楓腳下一頓，楞在原地。

“啊，富士山腳下的林海，據說很多人受到小說的影響，走人其中殉情了。”他直起身子望向雨後的夜空。“在我意識了，不認為賴子最後自殺了，我相信她只是迷失了，在尋找自己的出路。”

仙道從他眼前撤離，張開雙臂慢慢向前走著。“記得書中有句原文，賴子對小野木這麽說的，‘總會通到一個去處的吧！只要有路。’那麽，她就是在尋找這條路了，也許至今仍在那片林海裏找。”

流川楓拍了拍腦袋。一來他沒讀過這部小說，二來並不知道青木原附近的景色怎樣，故有些難以想象。

“嗯，生活富足的賴子和身為檢察官的小野木確實是婚外情。”他放下手臂，看了下身邊的人。“不過她的丈夫本身就不怎麽樣，職業也見不得人，幫企業和官員間搭橋，收受賄賂這類事……本身就算不得什麽職業吧。最後被捕了，賴子也決定徹底分開，可她丈夫的案子偏偏是小野木負責的，這樣一來——以賴子的教養和學識，她忍受不了周遭的非議，還承受著小野木因他們的關系曝光而前程盡毀的折磨，或許放在現在，可能出路還有不少，但那個年代社會的成見非同一般，對於她來說這份愛已被逼上了絕路，所以她選擇在迷失中尋找出路。”

“噢，其實這部小說側重於揭露政府官員和企業間的不正當交易，描寫他們間戀情的筆墨並不是特別多，也沒有什麽轟轟烈烈的熱情場面，電影就……”他無奈地撇嘴笑了笑。

絕路、絕望，這類詞流川楓只作為概念接受，理解是理解不了，他的路永遠只有一條，那就是自己認定的，並且會貫徹到底，途中會遇到困難和荊棘，斬斷了繼續前行就是了，何來絕望？

“……你絕望過？”默默走了一陣，他問仙道。

“沒有。”仙道轉頭沖他笑。“世上值得熱愛的事物太多了，怎有絕望的工夫？”

流川楓點頭，真像他的回答，他的世界千奇百怪，感興趣的東西太多了。

一進屋，仙道便迫不及待鉆進了他心愛的被爐裏。這都快三月了，這東西應該折好收起來了，可看他那麽開心，流川楓就沒說什麽，他高興就好，不，是自己希望看到他快活的樣子。

換下衣服回到起居室，仙道正將花盆一一擺回院子原位，得知今天有雨，昨晚便動手搬進了屋內。

“你這個人很多變。”上周日早上日程臨時更換，流川楓對他說出了這句話，反覆想了好久的。仙道聽完擺手否認，他說，“理解有誤啊，我不是多變，是思維模式跳躍。嗯，你的思維模式是直線的吧？就是按部就班那種，想做什麽就一定會去做，無論多小的事；我不是，我是想到什麽就幹什麽，如果當時幹不成，以後沒有當時的心情了就算了，什麽時候再有心情就什麽時候再說嘍，這和‘多變’有什麽關系呀？”

或許，他的變幻莫測正是來自於這種跳躍式思維方式吧。算了，掰理是掰不過他了。對，只是掰理而非爭吵。流川楓想如果當時自己不同意，他還是會獨自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他絕對不會認為這樣有什麽不好或是不對，各自做各自想做的事，不是兩全其美嗎？的確沒有什麽不對，可這樣還是各自活在各自的世界裏啊，他也說過雙方都比較自我，改變不容易，過分遷就是一種負擔，對對方也不公平，所以不強求，找到一個平衡點，在一起開心就行了。自我中心，不合群，別人的評論，流川楓也非一點不知道，但他覺得自己從沒有過想脫離的時候，像仙道這樣，和誰都處得來，也很受別人歡迎，卻時不時想脫離一切，獨自走開的“自我”，他想他不可能懂。

“別站著啊，來幫忙呀。”仙道站在院子裏沖他招手。

“今天不想念書了。”整理好院子，仙道又坐回被爐裏。“就這麽坐著發呆吧。”

流川楓掏出了紙和筆，畫了一張球場的簡易圖，不打球的時候他們會坐在一起討論一些戰術的問題。發呆？別浪費時間了。

沒一會兒工夫紙上就畫滿了筆道。流川楓死盯著那張紙，正要提出一個疑問，仙道卻問他：“我到底，哪裏看起來很悶？”

他驀地擡起頭，盯著他那副不知是不解還是疑惑表情的臉看了一會兒。“不知道，感覺。”

“唉！”仙道笑著嘆了口氣，頭枕在胳膊上。“我是不是一直給你這種感覺？”

流川楓先是沈默，而後才道，“你和被爐玩得倒是很開心，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你嘴上說開心看來也有些沈悶。”

“餵，”仙道屈起手指敲著被爐桌面，戲謔道，“你吃它的醋啊？”

說法確實有問題，講得好像自己還不如這被爐。只是想說他沈浸在自己的樂趣中才是最為由衷快樂。流川楓不禁歪了下腦袋。再次直視他，“你心裏，是不是擔憂什麽？”

“哈哈，才不是擔憂呀！”仙道雙手撐住身後的榻榻米，隨意地笑著。“大概是因為很在乎，所以，緊張吧。”

流川楓哼了一聲，從桌邊站起來。其實他樂意聽到這樣的話。

“又不對啊？我又哪裏說錯啦？”仙道在他背後嚷道。自己講的真的是說話啊，從沒有這麽近距離地和誰共處過這麽久，緊張啊，不自在啊，都沒錯啊。

流川楓折回起居室，將一套幹凈的睡衣放在地上。“洗澡去。”

“嗯，遵命，我的‘公主’。”

仙道建議換張大點的床吧，整整一星期都睡地板有點吃不消啊。好在流川楓陪他一起睡地上。

這建議不是不能考慮，流川楓想。

每晚就算不做什麽，只是頭挨著頭睡在一起也挺好的，仙道習慣了臨睡前聽對方說那句“摟住睡吧”，也習慣了他身上的味道，其實一成不變，在某些方面真的是不可多得的優點。流川楓則還是抱持著擁有他的世界的想法，抱著他就有這種滿足感。

“明天據說還有雨。我去車站找你。”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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