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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我寧願死在富士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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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誰也沒有想到, 這竟然是最後一次碰面。

扶桑對股票研究的很深,她有一些想法要去實現一下,翌日她帶小榮回倒簸萁胡同兒, 扶然應召已經歸軍去了, 臨出嫁的時候查太太拉著姑娘不給上轎子, “姑爺昨兒就走了,他這一去, 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要好好兒的想清楚啊,姑娘, 你聽媽一句勸,咱們緩緩, 別拿著自己一輩子的事兒去賭。”

“我跟你爸爸就是拉下來這張老臉,給舒家磕頭認錯兒,也不能教你一進門就守寡啊, 咱們做的不地道,有我跟你爸爸還呢。”

扶然是要去打仗的, 他是操練的第一批新式陸軍, 也是第一批武裝起來的德械師,畢業就是軍官,可是這不是太平歲月, 弄不好就去填東北軍區的坑去了。

“東北那塊兒,也是我們的龍興之地, 蒙東四旗都在那邊,閨女, 你好好想想, 現在要是反悔了, 我去攔著轎子去,就在外面停下來讓他們家裏去吧。”查爺也不敢作閨女一輩子的主啊。

只有查家大姑娘跟沒聽見一樣的,把兩個耳環戴上,又給手上套上一個鉆石戒指,這是扶然買的,她對著鏡子簪花兒,到上轎前都沒回過頭。

她自己個拜堂成親的,權當扶然在的樣子。

扶桑也覺得對不住人家,跟小榮說了,“家裏人多也熱鬧,也娶了嫂嫂,就是不湊巧我大哥不在家,他是個軍人,時常有軍令在身,軍令如山。”

小榮備著禮物呢,他在跟榮師傅在是一樣的標準,來要買四色禮。

查家大姑娘抿著唇笑了笑,見人來了,放下手裏的盆,把袖子放下來,“叔叔回來了,屋裏坐,這是您師兄吧,飯一會兒就好。”

手上的戒指,扶桑看見了,鉆石的,這是時興的玩意兒,進屋子姑奶奶跟太太就笑吟吟地,看著窗外的新媳婦都滿意,“好樣兒的,昨兒你大哥不在,你嫂子一個人沒跌份兒,楞是給場面撐起來了,敬酒拜堂一樣不落的,你大哥楞頭青,這回兒倒是幹了一份懂情趣的事兒,給人買了個戒指,臨走前給人送過去了。”

太太也笑,老惦記著人一個人在廚房裏面忙,過意不去,“我看看去。”

姑奶奶一把拉住,“新媳婦進門,要下馬威的,你這去了算是什麽規矩,這第二天都是新媳婦張羅飯菜,更何況扶桑這當叔叔的還在呢。”

“你就穩穩當當地坐在這裏就是了,咱們祁人的規矩啊,老大家的比咱們都要懂呢,您看這活計做的多好啊。”

扶桑看一眼,只能看到廚房裏面的影子,不慌不忙地幹著,她這人坐不住,“我看看去吧。”

她不能自己去,她得帶著扶美去,倆人站在廚房門口兒,會兒就遞出來一碟子糖餅兒,雞蛋和面,裏面加了糖,切成長條兒的或者三角兒的,跟排叉差不多,香的很。

“你們屋裏去,沒多少活兒,我一個人能裏理清楚了,”傳來說話的聲音,一會兒一張明媚的臉從簾子裏面出來,“再說了,叔叔是幹大事兒的人,這竈臺裏的事情啊,您不如我門清呢。”

扶桑笑了笑,“是這個理兒,那中午就嘗嘗您的手藝了,您要是有功夫多做點兒,下午我從您家那邊路過,給查太太也帶點兒嘗嘗,有什麽要帶去的,我一並帶去,明兒回門,我大哥不在,按理我去的,只是我明兒也不得空,索性下午一並去了,您覺得怎麽樣。”

查大姑娘覺得好,心想這小叔子,是真的和氣又斯文,待人接物沒的說,樣樣都周全,她不是挑理的人,“行,下午只是您看看能不能坐的下,我跟您一起回去一趟兒,家裏爹媽也安心。”

扶桑笑的眼睛淺淺的,小榮在屋子裏吃零嘴兒呢,他有走親戚的樣兒,跟姑奶奶陪著說話兒呢,姑奶奶關心柳先生多,“聽說先前排戲去了,為了賀新年拍的新八大拿呢,在新世界那邊搭了臺子,連唱十五天呢,報紙上都登了。”

小榮也好久不見柳先生了,“他又去上海巡演去了,如今他的戲是程派老練,柳先生也是戲癡,沒事兒的時候都琢磨著戲腔走步呢,我看見好幾回,他叫跑旱船的藝人進屋子裏表演,說是學習觀摩呢。”

姑奶奶後知後覺,“啊,去上海了?幾時回?”

“那可說不準,他們梨園行當的最將就傳承關系,那邊兒的老朋友邀請,指不定什麽時候回來呢,您找他有事兒?”

扶桑進門聽見,沒忍住笑,姑奶奶買的洋裝還沒舍得穿呢,這等著再回來,就穿不上了,天兒就暖和了,“姑奶奶,您瞧瞧,下午幾時有空兒,咱們吃了飯,我跟嫂子約好了,先去娘家送她回門去,把禮備好送去了,略坐一坐,咱們不如邀請親家一起逛逛去,今兒天也暖和,您穿您的洋裝行嗎?”

行,當然行,這家裏,也就是扶桑帶著到處走走,不然她們這些老的少的,頂多出個胡同口兒。

只是出門開銷大,“你有錢?”

扶桑心裏有事兒呢,她願意花錢,“我幾時沒錢了,今兒說好了,要買衣裳買頭花兒的,看電影吃鍋子的,都路上想好了,都是我買單。”

跟小榮親,特地囑咐他,“要給你買一雙皮鞋兒,陪長衫兒可襯著你呢。”

太太只心疼她,“你總是惦記別人,倒是自己想要什麽,不要委屈自己。”

“不委屈,我想要的都想著法子弄到手去了。”她看著太太欲言又止,環繞著這個房子,臨走的時候她去鎖門,外面叫一排黃包車,回門禮都入馬車,舒充和拿著上去一看,湊著扶桑壓低了聲音,“你替你大哥買的?”

扶桑點點頭,拉他到一邊兒去,老馬請著查大姑娘上馬車,“大哥不在,對不住人家,咱們得對著人家好才行,不然好好的姑娘來咱們家裏,不能老叫人伺候一家老小,也沒多少東西,??x?一些布料子跟茶葉,實實在在的東西。”

查家的日子,屬實是難了點兒,扶桑這人心細,查家大姑娘一上車就看見了,她自己覺得沒嫁錯人家。

去了查家熱熱鬧鬧兒的,正房裏面熱熱鬧鬧兒的,沒想到舒家都來齊全了,查太太高興的合不攏嘴,拉著查家大姑娘東廂房裏面去問,看著堆著的料子,“這是你婆婆準備的?”

“不是,是小叔,她說扶然在的話,應該扯布給我做衣服的,她所裏正好有個客戶是布店老板,送她一些,她也穿不上。”

扶桑衣服如今都是成衣,量身定做的裁縫店鋪裏面的,她很多時候等不及,家裏也沒有人會做會裁剪,還是買著穿快,以前榮師傅在的話,他還記著給孩子們請師傅做,如今她跟小榮都是沒娘的孩子一樣。

姑奶奶跟家裏太太,都不是會裁縫的手。

查大姑娘勸著她,“一會兒跟我們一起去,不去多不好啊,咱們大家夥兒熱鬧,您不要覺得出去丟面兒了,您的面兒是我給您掙來的,是您女婿給您掙來的,我婆家要請,您得去。”

“去,去,都去,我也去見識見識去。”

有比利時的糖果店,玻璃瓶兒裝的五顏六色,還有盒裝的紅絲絨的巧克力,扶桑一人買一盒子,很多口味的,扶美喜歡的挪不開眼,扶桑最疼她,“你要喜歡的,都拿,別人一盒兒,你拿十盒都行。”

太太聽著眼睛都瞇起來了,你說養孩子圖什麽?

圖現在爭氣。

那時候沒孩子的時候出門頭擡不起來,多虧了舒充和那年領回來兩個,又帶著吃西餐,扶桑自己示範給大家,大家跟她吃西餐非常舒服,她講的氛圍很活躍。

這個當下午茶的,他們人多要長桌,很法式。

到看電影的時候,扶桑人就不見了,大家夥兒也就小榮留意了,這邊兒離著醫院近,她去找伍德去了。

伍德現在看到她就頭疼,扶桑站在自己上次買的器械前,“怎麽樣,看的清楚嗎?”

伍德看她現在都有點怕,“你來做什麽的?”

“逛街,帶家裏人在這邊轉轉看看,順便來看下你。”

她掏出來一盒巧克力,黑巧克力,心形的,“你喜歡的,看到就買下來,想著送給你。”

伍德有點餓,他也喜歡吃這些東西,裏面有夾心的,藍莓果醬的,一口一個地吃,到辦公室前吃了一半兒了,扶桑看了都覺得膩得慌,“沒吃飯嗎?要不要我包點粽子拿來?”

“不用,那粽子也不是你包的,中午忙到現在,有錢人還是多,我費用這麽高,這個機器開一次的話,我收費五十塊,你看還是有人排著隊的做。”

扶桑應和,她斜靠在桌子前,皮鞋很亮,伍德才發現她今天真的打扮過,收拾地很利索,有點不同尋常,他心裏有點不大好的預感,“你要幹什麽?是不是要跟日本人對著幹?”

扶桑一下就笑了,他果真很懂自己,“不是對著幹,錢是沒有國界的對吧,我之前找到了一些資料,有一些想法,可能還需要你幫忙,我在東京那邊的話,沒有人。”

伍德覺得她在玩火,他不想看著她這樣,很危險,“你如果很喜歡,可以去上海,漢口,去紐約交易所那邊做事,沒有必要現在跟日本人抗,日本人沒有紳士風格的。”

他們在中國的經濟體系,完全依賴於軍事體系,這不是一個平等自由開放的市場,所以你如果動它蛋糕,那麽它在天平上搶不過你的時候,它可能就會撕破臉皮拿槍幹掉你。

更何況扶桑這不是搶蛋糕,她是偷蛋糕,她想做空,她之前已經在日本市場成立空頭公司,“日本財閥跟劵商操縱股市,年前他們開放短期交易,不再是長期固定期限交易,我想什麽時候買入賣出,就什麽時候買入賣出,我也不想的,可是它這個市場規則,在誘導頻繁地投機。”

做短期的人多餘長期的人,人人都覺得在畸形的誘導中可以成為一個成功的投機者。

“日本幕府急劇對外擴張,他們覺得是時機跟運氣,但是對日本國內經濟的話,難免自顧不暇,何嘗不是我們插手的時機跟運氣呢?”

是“戰爭景氣”呢?

還是“危機四伏”呢?

扶桑想要在他內部的經濟體系中,鉆個空子插進去,能動蕩最好,不能的話,她希望多賺點日幣。

她從宋旸谷那邊看到一個粗糙的數據估計,宋旸谷自己做的模型,她記得非常清楚這些數字,“他們的制造業利潤率達40%,工業利潤率更高,均數能超50%,個別行業利潤率高的離譜,超100%——”

翻倍,這意味著什麽?

這意味著資本家看了都要垂涎。

他們的造船業,他們的運輸業,意味著鐵礦的運輸跟冶煉,意味著從戰爭中攫取的財富,已經讓他們大發戰爭財的新財閥成為獨立的體系了,他們的血盆大口開著,所以才不滿足欲東四省的資源,想著進一步南下。

日本人看好的,是長江沿線的經濟帶,他們要打到長江去,從北到男,然後順著長江航線,入西部腹地,過重慶而霸占全領土。

扶桑覺得伍德完全可以答應,“你不幫我做,那麽我們幾個月之後是亡國奴,你們醫院應該也在研究先切割一部分儀器運到安全的地方去了吧,南京已經不是首選了,南京離著太近了,鐵路一天一夜就到了,需要更南邊一點兒,漢口還是長沙,又或者再南邊一點兒,雲南?”

伍德覺得她這樣顯得咄咄逼人,“所以你破罐子破摔,要自己以卵擊石的原因嗎?你知道我這個時候要你去日本,你就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你做的事情一旦被發現,你連亡國奴都做不了,你會死在你最討厭的富士山下。”

“有區別嗎?我等幾個月打過來流離失所,看著我的房子被燒,我的同胞被奴役,看著我們像是豬狗一樣被驅趕,那我寧願死在富士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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