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雅被血族抓走了。”當房間裏只剩下傑西卡的時候，馬超望著傑西卡那一張如電子機械一般精致的臉，嗓子一時有些幹澀，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

“你放心，妮雅的基因很適合血族那套所謂的血統能力。她到了那裏，不比回到這裏要差。”傑西卡仍舊一絲不茍地檢查著馬超病床前各項儀器傳來的數據，仿佛只是在匯報一個客觀的事實：“假如沒有猜錯的話，你以後再見她時，她應該至少是一位很厲害的血族女爵士了。”

“可她是我的愛人！”馬超臉色微微沈凝下來，雙眼一眨不眨盯著傑西卡，一字一句鄭重說道：“她不應該同我分開！”

傑西卡明白馬超在暗示什麽，她也從來不是什麽弱勢女子，當即反擊道：“若你們直接回到罪惡之城，不去克索洛公司徘徊，就根本不會遭遇到血族！”

“那是因為我和妮雅不敢相信你！”馬超想也沒想吐出這句話，一時之間，他突然感覺自己好像放下了什麽，輕松了許多。可這絲輕松背後的悲怒，卻也不由遏制隨之爆發開來，那些儀器導管和已經散落在地上的雜物，猛然被一股無形的氣場托起，隨即狠狠跌入地上！

傑西卡那盤起來的柔順光滑的頭發也隨之向上飄揚了一分，待那些發絲淩亂落下，傑西卡的臉已如冰霜敷面，她的眼光從那面顯示屏上的數據中移開，冰冷投射在馬超身上：“你想知道真相？”

“不錯，妮雅身世的真相和我身體的真相！”既然已經撕破臉皮，馬超此刻也毫無顧忌。

隱藏在黑框眼鏡下傑西卡的雙眼此刻亮得嚇人，靜默很長時間，她似乎才下定決心，緩緩開口道：“妮雅根本不是一個人！”

“什麽？”

“從人類基因角度來說，她的確是一個人，並且是完完整整的一個人。但從人類道德角度來講，她卻算不上一個人類，只能是一個替代品……”

“你的意思是？……克隆人？”

“不錯，她的基因源本，取自妮雅這個女孩。不過，在克隆之時，她的使命就註定她不可能是一位正常的人類。”傑西卡微微攏了攏頭發，思緒似乎也一下回到了十五年前：“那個時候，我只是一個腦域被開發了二階的小女孩。不過，你看暗夜的天賦，便知道我那個時候已經有了參與人類覆生計劃的實力……”

傑西卡緩慢說著，嗓音愈發輕柔迷離。到了後來，她似乎真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小女孩充滿陽光的日子。那個時候，她是整個“人類覆生計劃”的寵兒，穿著一身潔白的公主裙，可以任意出入基地的每一處地方。

不過，有一個地方，那是她一直想進而不能進入的。那個地方，就是現在基地當中盛放著無數冰棺的密室。終於有一天，在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下，她盜取覆制了亞當斯的磁卡，篡改了基地裏所有的監控記錄，悄悄混入了那間密室當中。

那一眼，傑西卡看到了她一個小女孩根本不該看到的景象。那個時候，整個密室並沒有那麽多的冰棺。相反，整整齊齊矗立在密室當中的，是肉眼難以窮極的培養艙。而培養艙裏的生物，是一具具人類基因細胞衍生出的肌體組織！

傑西卡早就知道，在“人類覆生計劃”開展五年後，基地當中除了引進各式各樣的喪屍標本外，還有一大筆很神秘的實驗材料。不過，當時只負責破譯喪屍基因密碼的傑西卡根本不了解那些實驗材料到底是什麽，又被用去做了什麽。

直至她看到眼前一幕，她才知道，原來所謂的實驗材料，其實就是各個人種不同年齡階段的人類。並且，這類“實驗材料”的每月消耗都會達到數千之多！

帶著幾乎要跳出胸膛的心，傑西卡看到那些培養艙當中的試驗材料被進行著各式各樣的試驗，其中自然不乏各類令違反人性的殘酷解剖試驗。雖然以末世的眼光來看，那樣的試驗根本不算什麽，但對於一個當時只有七歲的傑西卡來說，那樣的場景已經徹底顛覆了她的世界觀。

從培養艙當中那些依稀還殘留著人類痛苦淒厲表情當中，傑西卡看得出，那些人類生體試驗大多是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施行，許多更是以測試人類極限為目的。可以想象，這一過程中的痛苦。

而在實驗室的最中央，傑西卡看到了一個比平常實驗艙功能更完善的兩個培養室。第一個培養室當中是一位已經看不出任何人類原型的女性生體，那位可憐的生體已經沒有半分人類該有的模樣，顯然經歷過了無數次測試極限的試驗。

而另一個實驗艙當中，則是一個同她年紀差不多的小女孩身體。那個小女孩有著一頭柔順如綢緞般的金色秀發，她精致安詳的小臉龐上，似乎看不出任何痛楚，正閉著眼睛休眠。而對面培養艙的女性生體，就一直用恒定寵溺的眼神望著那女孩的身體，癡癡的，堅毅的。似乎，只要那個女孩還存在，她就還能再接受無數次生不如死的試驗……

那一瞬，不需要基因對比相似度，傑西卡就明白了兩個培養室當中生體的關系——那個女性生體就是小女孩的母親，是整個實驗室當中最成功、最能忍受人體極限的實驗體！

那一幕，深深震撼了傑西卡的心靈。在設定的有限一刻鐘的尖銳報警聲下，她只匆匆看了一眼那個培養室當中小女孩的容貌，就魂不守舍地奔出了那巨大的人間地獄。此後，整整半個月的時間，傑西卡都不敢被基地當中的那些科研人員看見……

“你是說？……”不知為何，聽完這個故事，馬超原本幹澀的嗓子，突然更有一塊巨石壘堵著一般，很難再說出話來。

“五年之後，在基地被迫關閉時，我又一次篡改了基地的所有電子設備。”傑西卡似乎還未從那可怕的夢魘當中掙脫，她臉色微微一顫，努力平息了一番心情之後，才回頭露出一個僵硬的微笑，向馬超說道：“就在那雜亂危險的時刻，我帶著一位身穿著病號服的小女孩逃出了基地。不過，那個時候，我根本不了解外界的兇險，在剛出基地進入荒野後，就被萊斯特家族的私兵發現，只能任由那個小女孩在荒野當中自生自滅……”

“不，不，這一切根本說不通。妮雅曾經告訴我，她只是對幼年的記憶十分模糊，但隱約的記憶當中，她曾有過一段很寬裕幸福的時光。而你，剛剛又告訴我，妮雅是一個克隆人，這根本……”

“這很簡單，因為最本初的妮雅，早就在數百次的試驗當中死過百次！每次出現的那個小女孩，都是她的覆制品！克隆技術最難覆制的，就是人類的記憶，而被稀釋過百次記憶的妮雅，自然對她最本初的記憶模糊不清！”傑西卡情緒猛然激動起來，她罕見地露出激動的神色，大聲朝著馬超咆哮道。

“那，那她被制造出來的目的？……”馬超努力咽了咽唾沫，問出最後這個問題。

可這次，傑西卡卻沒有回答。她幽亮的眼神靜靜望著馬超，巨大的心理傾訴讓她看起來疲累無比，可黑色邊框後那一雙智慧火光，還是給了馬超隱約的答案。

的確，沈浸心情之後的馬超，已經籠統猜出了妮雅誕生的意義：從暗夜給妮雅制造出第一支殘次的基因改造藥劑時，馬超就該猜到，妮雅其實就應該是人類覆生計劃當中的一種轉換載體，一種可以融合喪屍基因和各種人類基因的超級生物。而隨後，妮雅每次跳躍式爆發能力，似乎也證明了她有著無窮的極限潛力……

“那，那你知道妮雅的親生父母是誰嗎？我是說，最本初的那個妮雅……”馬超哀嘆一聲，想不到，十年前他已經和妮雅共處一室。只不過，那個時候，妮雅是人類最成功的實驗體，而他，便是喪屍最成功的實驗體。

命運，還真是說不出的諷刺！

“這個我至今不清楚，不過，我卻知道當初主持那項研究實驗的人。”傑西卡幽幽說著，語氣當中蘊含著掩飾不住的濃濃恨意。

馬超心底又一次重重哀嘆，不錯，這個答案他也知曉——當初，傑西卡是覆制了亞當斯的磁卡，才進入了那個可怕的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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