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呼嘯的狂風送出夜凝口中那決絕的回答後，亨利就知道，這場談判至此已完全破滅。

他知道夜凝最終會做出這樣的選擇，更知道夜凝做出這樣選擇的原因是什麽。事實上，十年來他看著夜凝每天浸泡在祭壇血池當中，任由那灼熱的血毒一寸寸鉆入她的身體，將她的原本的陽光、快樂和希冀全部置換為陰冷、悲涼和仇恨時，他便知道，夜凝可以默默堅持下來的唯一原因，就是她一直在期待，今夜的到來。

今夜，這個人再度出現在她的面前。

今夜，她便要奪回十年前的遺憾。

思念至此，亨利那張蒼老的臉上同樣被一絲決絕所覆蓋，身上的黑袍突然獵獵倒卷而起，隨即整個鷹爪山上的風好像驀地有了靈魂，氣流自四面八方匯集過來，呼嘯聲遠遠近近高高低低地響起，在他和夜凝周圍數十公裏內，一個無形的巨大風渦正在徐徐形成。

亨利張開雙臂，象是要遙遙擁抱少女，如詠嘆般輕語道：“那就來吧，夜凝，十年前，我可以為了扶持你為血族的親王，不惜親手殺我唯一的兒子。今夜，為了血族的純潔，我也不惜毀掉我心中最完美的未來君王！”

“如你所願！”

夜凝說出這句話，手中的巨劍再度被點燃。這一次，巨劍上燃燒的不再是紅色的血火，而是亮如橙金的瑰麗光芒。同一時刻，巨劍的周身，漸漸飄出一些浮沈明滅的符文。當那些符文的力量緩緩融入夜凝的身體中後，她猛然一擡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已經化為金色的魔裔豎瞳！

看到夜凝終於激發出原生聖血的力量，亨利臉上驀然露出讚嘆和淒涼的覆雜表情。這就是血族頂級血脈的力量，堪稱完美原生種才能調用的古老秘法。這種神秘的力量，即便是他這樣的長老，究其一生都做不到這一點。

血脈的優劣，奠定了血族亙古不變的等級，不得不讓亨利從內心深處發出敬畏的尊崇。

下一刻，夜凝恃劍而立，她的周身劇烈變幻，瞬間分化出兩個殘影。當那兩個殘影逐漸凝聚成與夜凝一般無二的實體後，便再度分化，數量指數級分化。眨眼間，營地上驀然便出現了數十位手持巨劍的夜凝。她們每個人都擡頭望著虛空中的亨利，巨劍上閃耀著熊熊的金色怒火。

“抱歉了，亨利長老！”數十名夜凝同時開始，隨即猛然屈身飛躍虛空！

每一個夜凝都沒有使用單一的動作，她們或沖刺、或橫掃、或豎劈。所有的動作都快逾閃電，金色的光芒在瞬間便點燃整個虛空。山坳當中那些普通人類能力者，陡然看到如此幻美犀利的戰鬥風格，頓時只覺今生不枉活此一遭。

戰鬥眨眼即逝，無數夜凝從亨利的身體中穿越斬劈，隨即如光華一現後回歸平寂。亨利看似卻無半分還手之力，只有他那蒼老的身形在無數嬌小絢麗的身影中逐漸扭曲模糊，繚繞如一團黑煙。最終，在所有夜凝紛紛落地後，虛空中那些黑煙又緩緩重新拼回，化成完整的人形。而他的臉上，除了一絲震驚之外，半分痛苦也無。

反觀夜凝，這一擊好似已經耗費了她不少的心力，所有身影的臉上都是一如既往的蒼白，可不同的是，這次她淡淡的唇色也開始變得幾近透明。粗獷的夜風吹過，她那一襲襲窈窕纖柔的身體，仿佛被暴雨摧殘雕零的夜花，搖曳柔弱。

很有一段時間，營地上寂靜無聲。

場中的兩位主角就那樣相互對視著，等待著對方的反應。終於，虛空中的亨利率先承受不住，蒼老的臉上驀然湧現一絲潮紅，猛然噴出一大口黑血，咳咳說道：“果然是聖血的力量，雖然只有十年的時間，可想不到，你竟然已經有了可以傷了我的實力……”

夜凝一句話也沒說。

這樣的反應似乎在亨利意料之下，他用寬大的長袍擦了擦嘴角的黑血。眼中那雙淺灰色的地獄之火驀然再度瘋狂點亮：“可惜，你雖然有著超凡的力量，卻選擇了背叛。血族的榮光，不會再護佑你這樣的叛徒！”

亨利說著，周身猛然漂蕩起一團猙獰的血霧，氤氳滾動的紅霧當中，一雙仿佛來自地獄九幽的眼睛緩緩成形。那只巨目緩緩睜開，它轉動著，好像打開了一扇通往地獄的大道。那些被它掃視道的夜凝假身，好似看到了終生最為恐怖的一幕，一個驀然露出驚恐莫名的神色。

“輪回之眼？！”

所有夜凝驚駭呼出這一聲，然而，話音未落，那只巨目猛然化作一股巨大的漩渦。旋轉的龐大吸力擁有著無窮的吸扯力，無數夜凝根本來不及反應，便連人帶劍直接被吸入了血霧漩渦當中！

處在風暴眼中的馬超卻紋絲未動，那股繁覆龐大的漩渦似乎只針對真正的上位血族有效。此刻的他，只覺周身所有的泥石沙土、殘兵破刃都被狂暴如潮的吸力拉扯，砸得他周身生疼，根本睜不開眼。可耳中一聲真切如印入骨髓當中驚呼，立時讓他猛然睜開了血紅的雙眼。

那一瞬，他只看到夜凝絕麗的面容上出現一絲他從未看到過的柔弱，當即想也沒想，馬超急速伸出自己的手，緊緊握住已經倒飛在空中夜凝的手。當兩手相接的一瞬，他感受到那只小手的柔膩和冰涼，確認她就是這數十位分身中的真身。

“不！”馬超大聲喊出這個字，這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拒絕或祈求著什麽。大腦已經來不及反應。而情感反饋出的強烈臆求，是他無論如何也不願讓那雙布滿柔情的雙眸從眼前消失。

嘭！

一聲聽似輕微的槍聲從山坳處傳來，單曲在這危急時刻用盡了全身的實力開出了一槍。赤紅的原力彈尖嘯著沖入那巨大的血渦當中，可那顆威力十足的原力彈除了映出亨利嘴角那些輕蔑的嗤笑之外，直接便進入了血渦當中，連半分漣漪都未曾蕩起。

“怎麽可能？”單曲第一次露出震驚失落的表情，迄今為止，他從未遭遇過如亨利這種等級的強者。也因這一槍，他才知道，自己在末世的生物鏈上，不過只是最底層的存在罷了。

而血渦的吸扯之力此刻卻為半分減弱，甚至，在單曲一番自不量力的激怒後。亨利似乎更加大了血渦的威能，手中的那只冰涼的柔夷一寸寸疏遠、松懈，漸漸只剩一節手指。馬超心中突然湧起一種說不出的痛，仿佛今生最珍貴的東西就要被奪走一般。

所以，他赤紅著眼睛，咬著牙拼盡全力想攥住那節潔白如玉的手指。

而就在那一瞬，夜凝感受到馬超的不舍和痛惜。她望著馬超，冰冷詭異的黃金豎瞳當中仿佛流露出最後一絲決然，嘴角翕動，輕輕道出：“我不會就此與你分開！”

再一瞬，那節手指驀然從手中掙脫。馬超看到，空中倒飛的夜凝先是露出一絲滿足的微笑後，隨即丟掉了手中的巨劍，驀然將自己的右手狠狠插入自己的胸中！再掏出時，她的右手已然浸滿金色的血液，隨著她最終快速不斷的吟誦，空中的她周身驀然發出暗金色的光輝，一條晦明晦暗的符文鎖鏈從她的胸口當中浮出，緩緩朝著亨利飛去，與那股血渦的吸力爭分奪秒趕著生死一瞬！

“符文鎖鏈？！”亨利看到空中那條暗金色鎖鏈，神色劇變，驚懼大叫道：“夜凝，你居然要用這等手段來對付我？！”

不待夜凝回答，亨利陡然撤下他身後的血霧漩渦，似乎十分顧忌那條暗金色鎖鏈。然而，未待他架起妮雅撕破虛空時，那條鎖鏈卻仿佛嗅到了他的氣息，猛然以著之前快上一倍的速度，迅疾纏繞在亨利身上，隱然不見。

虛空的亨利如遭雷亟，重重跌落在地上。伴隨著他的隕落，馬超看到亨利周身猛然爆出無數紫色凝稠的血液。那滾燙的血液流入大地，帶著灼熱的氣息如巖漿，頓時令冰冷的土體上冒出一陣白煙。

夜凝比亨利還不堪，從空中跌落之後，馬超奮力接住她柔弱的身子。可躺在他懷中的夜凝，突然從眼中、口中、耳中流出一道道金色的血液，那絲絲血液仿佛失去生命力一般緩緩流出，完全就是夜凝所有的生命精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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