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不知道自己是幾點睡著的， 她覺得很漫長，不敢去看時間，因為怕一看到時間如果是十二點之後， 只怕是就更焦躁了。

馬永紅也是一晚上沒睡好， 她跟大姑擠在那個小床上， 一米的小床睡不了兩個人， 就把凳子放在床邊，加寬了一些。

“你說，慢慢能考上嗎？”

大姑潑了洗腳水，身上的衣服再怎麽洗， 也是有一股油星的味道，外面的人一聞就知道是食堂飯店裏面的人。

嘩啦啦的半盆子水倒在了門口， 大姑不見笑臉，“肯定能，那麽努力，怎們能不行呢？”

宿舍裏面住著兩個，還有一個食堂工作的人，也勸著馬永紅， “沒事兒的， 你盡管放心好了， 這平時努力的孩子，差不到哪裏去，她大姑經常跟我們說的，學習很努力了， 晚上中午都不休息看書的。”

馬永紅勉強支應幾句，她不給慢慢壓力，什麽也不跟她說，但是她當媽的，自己有壓力，沒有當過母親的人，是不能體會到望子成龍的心思的。

真的是想要孩子好，孩子如果不學好，當媽的會覺得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沒有好好培養孩子，讓他以後吃遍人生的許多苦。

第二天吃盆菜，一盆土豆絲，一盆黃瓜炒雞蛋，一人一個雞蛋，學習出錢的，五個人一桌。

同桌有不喜歡吃雞蛋的，給了慢慢，慢慢吃了兩個雞蛋，大姑穿著水鞋提著小桶，她也不顧及老板了，“怎麽樣，吃飽了嗎？”

“吃飽了。”

“那就行，好好考啊。”

慢慢點點頭，心情豁然開朗，是的啊，她要好好考的啊。

她當然要用盡全部的力氣去考，動用自己所有的腦子，才對得起自己付出了那麽多。

她一直堅信一個道理，那就是付出多少，回報多少。

人家說有時候付出是不一定有回報的，可能會打水漂，可是慢慢不信，她心想均衡。付出多少，早晚會有回報的，方式或者明顯或者不明顯，總而言之，世界一切公平。

大姑一下就笑開了，慢慢在學校裏面三年，她照顧了三年，自己忍不住喊著邊上的同事，“鼓鼓掌。”

三五個一起工作的人員，一起鼓掌了，“加油，好好考，都好好考。”

慢慢出門上車，學校裏面高考大巴車，一直送到考點裏面去，她過安檢，然後只帶著透明的塑料袋到了教室裏面去，穿過院子的時候，看見被燙傷的那一位同學，被她父親背著去二樓考試。

考完了，慢慢一句話也不說，身邊的同學嘰嘰喳喳的，都說考試題目什麽的，老師坐在車上，不太喜歡說這些，影響下面的考試，招呼著大家，“好了，好了，說好了不說考試的，等著考完了，你們怎麽對答案都沒有事。”

“前面沒考好的同學不要緊，下面還要繼續考，一定要加油啊，擺平好心態，最後這三天，就是心態的事情了。”

中午的時候，慢慢在那裏吃飯，大姑趕緊過來了，“考試考得怎麽樣啊？”

“就那樣。”

“難不難啊？”

慢慢點點頭，“感覺還是挺難的。”

她考得數學，最後一道大題照舊是只會做第一問，後面的兩問是做不出來的，一直都是這樣的，七湊八湊的，她自從一開始做數學卷子開始，就從來沒有覺得時間夠用過。

大姑就著急了，“那你做完了沒有？”

“剛剛做完，時間剛好。”

“那就行，那就行，我忙去了，下午加油啊。”

大姑不敢再繼續問，但是心裏覺得不太好，中午回宿舍的休息的時候就跟馬永紅說，“你說，我食堂裏面有個工友的女兒，跟慢慢還是同班同學呢，問她考得怎麽樣，人家就說是很簡單，一點兒也不難，我剛才去問慢慢，慢慢就說有點難的。”

馬永紅這心啊，真的是，她皺了皺眉頭，“等著看看吧。”

一直到考完，張向東來了，他跑車推了，跟人家老板說了，今天給閨女搬東西。

他的車早就賣了，因為活兒不好做，自己一個人跑車累不說，而且也不安穩，因此周轉換了好幾個老板給人家當司機，又幹回去老本行了。

在小縣城裏面，當司機是不錯的了，多的時候七八千，少的也有六千塊，而且還輕松。

隨著機器化的時代到來，在工廠裏面當工人的，就沒有一個不是熬夜的，全都要上夜班，因為機器是不休息的，人就得跟機器一樣的。

這應該是我們國家獨特的一個現象吧，慢慢就經常在想，有沒有人統計過咱們國家夜班的人員，不說是那些自己熬夜蹦迪娛樂的，就光統計一下工廠裏面的夜班人員，應該是一個很可怕的數字了。

一個人精神氣的消耗，是從上夜班開始的，張向東算是個體戶，一直跑夜車，馬永紅總擔心他，因此商量了一下，賣了車了，盡可能的正常上班，晚上休息的多一點，哪怕睡一會兒都是好的。

慢慢從學校走出去的時候，在車上，馬永紅沒有問考試，也不催著她去對答案估分，張向東就更不會開口了。

只是說了一句話，“你爸爸也說了，不用有心理負擔，回家了好好休息，哪怕就是不好了，咱們去打工去種地，有手有腳的餓不死人。”

這話，就一直在慢慢的耳朵邊說，是怕慢慢想不開。

慢慢回家了，睡到日上三竿，晚上躺下來的時候美滋滋的，三年了，不知道日上三竿是什麽樣子的。

結果到了第二天，生物鐘就來了，死活躺到六點鐘就躺不住了，慢慢自己悶悶的坐起來，覺得自己真的是沒福氣，就這樣也不願意下床，她就閉著眼睛靠著床。

學校裏面發了一本志願填報指南書給家長看的，家裏也沒有人看，慢慢也懶得動彈。

她也不想著跟同學聯系，人家也沒有人來找她，她就一個人在家裏，在家裏吃飯睡覺然後掃地拖地燒水，中午的時候去做飯。

然後突然就有一天，李果果打電話來了，“你知道嗎？今天中午查成績，上午十點就開始了。”

“奧，那我一會兒查。”

“行啊。”

李大福在那裏看著他打電話，說實話，緊張，“你給慢慢打電話啊，她學習也好，你們都好。”

然後就去看電腦，家裏有個臺式電腦，顧明麗就坐在旁邊呢，她是有經驗的人，網址什麽的都已經刷新好了，就等著到時候直接進去了。

慢慢家裏也有個臺式電腦的，她看了看時間，然後去百度搜素高考成績查詢地址，然後找出來自己的身份證號碼還有考號，能用的不能用的，她都在那裏找出來了，然後就拿著鼠標。

結果到時間了，她進不去，就一直進不去的那種。

坐在那裏，馬永紅在後面看，她不懂這些，“查不出來啊？是不是我們不會弄啊，我去找張小磊去。”

徐娘娘家裏的兒子，對各種電路什麽的特別熟悉，會修手機，也會修電腦，也是個全能型的理工人才了。

就是當年初三的時候，不知道發了什麽瘋，成績很好的，死活不去上學了，現在在外面打工的，昨天晚上倒是在家裏了。

張向東聽見了，自己就趕緊去喊張小磊了。

馬永紅就看著慢慢不停的點鼠標，不停的點，就跟魔怔了一樣的，鼠標不自覺的在桌子上摔來摔去的，她一句話也不敢說。

查過成績的人都知道，其間無論成績是好還是壞，這個過程永遠是很心酸的。

張向東嘴上不問，也不說，但是心裏著急，他帶著張小磊剛到院子裏面，就聽到裏面馬永紅在笑。

心裏面一松，趕緊到屋子裏面去，就看著慢慢往外走，站在他跟前，“爸爸，我考上了。”

“多少分？”

“619分，高出本科線49分呢。”

慢慢覺得這個分數她可以記得一輩子，成績出不來她不著急，心裏面焦躁不安，就一個勁的點鼠標，恨不得摔桌子的，然後突然成績就蹦跶出來了。

看到成績的那一瞬間，慢慢覺得她只需要這麽一個結果，真的等了這麽久，學了這麽多年，這麽一個數字就可以代表的了。

文科生619，意味著可以去上985，可以去讀211。

張向東也笑了，自己扯著嘴角，很少見他笑的。

“那今晚，得請酒的啊。”

張小磊自己趴在桌子上看，馬永紅還在那裏讀呢，她一門一門的看，雖然看不出高低來，但是就是歡喜，漫滿心裏面的歡喜。

“大嬸子，你可算是熬出來了，考上了高興吧？”

“高興，當然高興，沒聽你大叔說今晚請酒的，一起來吃，晚上都過來吃。”

孩子爭氣，是真的痛快啊，慢慢數學是136分的，她語文是137分，英語139分的，基本能力也很好，唯一不好的，其實就是文綜了，她文綜還不到一百八十分，按理說文綜是要達到兩百分往上的，這樣才是正常的成績。

可是慢慢自己玩心裏有數，她雖然沒有對過答案，但是知道，出問題的一定是歷史選擇題，她最近這一段時間，做歷史選擇題，全錯是真的她能幹出來的事情，真的特別可怕，那種模棱兩可的，游移不定的很困難的選擇。

做的時候，她心裏就有數了，只怕是又是全錯的，現在看到這個分數，也只能是這樣了。

但是真的，她滿足了，真的滿足了，她除了清華北大也不知道有什麽好大學的，老師給她的建議是華中科技大學，但是她看了看地圖，離著家裏太遠了。

張向東去趕集的時候，極為有意思的買了兩張大地圖回來，一張是中國地圖，一張是山東地圖，馬永紅跟慢慢那時候還笑他，誰家家裏是擺著地圖的呢？

但是結果證明，以後家裏人都用得上的，這兩張地圖，在家裏一直掛著的。

地理空間意識，因為這兩張地圖，在家裏人的心裏面，時時構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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