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慢慢放在心裏面了， 她就記著馬永紅的話兒。

“下課了，去吃飯吧。”

老師拿起來課本資料準備走， 又補充了一句， “晚上第一節晚自習，還是物理是不是？”

“是。”

“那盡量的把配套練習冊做了， 我們上課的時候講。”

老師講練習冊不是說每個題目都說的， 只說個別的題目， 那些題目就是他覺得難的， 或者是同學反映難的。

這就存在一個問題， 每個人理解思路不一樣， 雖然大多數人是一樣的，可是慢慢這樣的就不能適應了。

人家不明白的她不明白， 人家明白的那些，她也不明白， 她需要有個人耐心的，一點一點的教著她，哪怕就是從頭開始一遍， 她也能知道是什麽。

很多年以後，慢慢都不知道是自己當初是怎麽學的物理， 是怎麽學的化學， 為什麽那麽努力， 那麽認真，付出那麽多，熬了那麽多夜晚， 為什麽還是不明白，而有的人為什麽一說就明白。

這個事情，她耿耿於懷很多年。

慢慢不去吃飯了，她猶豫了下，拿著課本跟練習冊就跑了，追到辦公室裏面去。

她看過了，老師這節課講的練習冊，她還是不明白，就是不懂。

老師剛泡好方便面，慢慢進門的時候，恰好看到他蓋起來蓋子，心裏就局促了。

畢竟泡面要趁熱吃的，慢慢猶豫了一下，“老師你先吃。”

“沒事兒，你來，問問題是吧？”

慢慢點點頭，看著老師把那個鐵皮飯盒端起來，放到隔壁的桌子上，熱情的招呼自己坐下來，說真的，有點感動的。

老師工資也沒有多少，特別是高中老師，格外的辛苦，學生熬到幾點，老師就跟著一起熬到幾點鐘。

連著上課的時候，就對付著吃幾口。

慢慢就趕緊拿出來，豁出去臉皮子了，“老師，這個我不會。”

老師在那看，慢慢就聽著，中間穿插很多話。

慢慢會問為什麽這樣的？

你說和這個問題要用一來得出二，可是一是哪兒來的，為什麽要用一不用三呢？

這種邏輯關系跟理解能力，讓老師也很為難。

老師只能繼續講，然後多講幾遍。

老師看著，這就是很基礎的很基本的題目，不是那種很難的，可是沒想到慢慢會問。

他能感受的出來，慢慢是真的想學，而且是真的努力學。

可是天賦這個東西，不是努力就能有的，有的孩子就是邏輯不行，思維不夠。

他看著也很無奈，說實話，他當老師的，只能學生問的時候盡力說，可是慢慢這個時間不夠啊。

她可以趁著這一個課間弄明白這一個問題，可是那麽多不會的題目，她要補上來太難了。

這個問題，最後慢慢也沒弄明白。

只是她聽著老師講的口幹舌燥的，視線看到那一飯盒的泡面，已經腫脹的不能吃了。

她笑了笑，“老師謝謝您了，耽誤您吃飯了，您吃飯吧。”

她走出來，看著大家都吃飽了，馬上就要開始晚自習了，她一點也不餓。

自己去洗手間，然後就哭了。

真的，盡力了，還是不會。

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她上完了晚自習，回去的時候，依然帶著那個題目，然後回去就開始看，她去問同學。

她隔壁鋪的女孩子，就是那種學習很好，很聰明，即使就是只在課上聽課，依然成績都很好的那一種女孩子，上課就跟玩兒一樣的。

“這個題怎麽做，能不能給我講一講。”

人家就給講了，慢慢聽著，覺得混混沌沌的，有那麽一點意思的。

然後就接著那個試卷在那裏看，結果人家就說了，“要洗漱了，沒空。”

慢慢知道，大家時間都很緊張，吃飯的空兒都沒有，她洗漱了之後，然後就躺在那裏繼續看。

這樣的日子，慢慢堅持了一年。

一直到高一下半學期的時候，慢慢才知道，原來有個東西叫做分科。

有時候想起來特別的愚蠢，這是慢慢後來想到的。

如果早就知道有分科這樣的事兒，那麽一開始，就不會這麽為難自己了，高一一年的時間也不會花費那麽多的時間在上面，她把每天晚上看物理化學的時間拿來看語文英語不好嗎？

班級裏面來了個人，大家一下子就吵鬧起來了，有消息靈通的知道是分科的事兒。

慢慢擡起頭一看，她什麽也不知道，然後就看到當初的那個物理老師了，是當初高中正式開學前思路特別快的那個她不喜歡的物理老師。

這個物理老師當初的講課方式就是給學生們區分開了，他是狼性教育，自己在前面領跑，後面聰明的跟上，跟不上的就要淘汰掉。

這還是年級主任呢，不大不小的官兒，然後拿著單子站在講臺上。

“物理這個東西，學起來很簡單，就是看開不開竅。”

“現在要分流了，學的不好的就去文科班，所以說後期就不用花功夫了。”

慢慢一下子楞住了，還有這樣的事兒，原來人可以自己選擇啊。

她從來不知道，馬永紅也沒有跟她說過什麽，只是說過理科多好多好的樣子。

慢慢理解能這個差勁啊，那天晚上，她真的特別輕松。

哪怕年級主任覺得這些理科不行的學生趕緊到文科班裏面去，別拉低了學校的整體平均分，哪怕文科生是在他眼睛裏面如此的不體面的離開，可是慢慢依然覺得很高興。

她覺得，自己逃離了一個地獄一樣的高一。

她在那裏躺著笑，笑著笑著捂著眼睛，眼淚就出來了，順著手指縫，沒有人知道她多麽的開心。

高一的每一天，她早上起來五點鐘起床，然後晚上淩晨十二點睡覺是常態，中午半個小時，每天吃飯的時候，她都是跑到食堂去買兩個包子，然後拿著在路上吃，等著到教室，包子也吃完了。

她沒有一瞬間是偷懶的，她跟自己說，這是個硬骨頭。

所有人都跟她說，張慢慢，你得啃下去。

是的，她啃下去了，整個人疼的沒辦法。

她每天晚上從教學樓裏面出來的時候，一個人到宿舍不到十分鐘的路程，她開始羨慕別人打鬧，可是後來就習慣了，習慣了一個人。

習慣一個人看著漆黑的夜晚，然後慢慢的走，黑夜裏面沒有人發現她，沒有人註意她，她只是她自己。

她比別人多更多的思考，思考的是什麽，她自己也說不明白。

因為在這樣的環境當中，看著星辰漫天的夜晚，看著遼闊高深的蒼穹，她的心裏面，一片的靜謐。

人的一生總有些敬畏的東西，比如說，仰望星空。

她是個仰望星空的女孩。

從來沒有覺得吃苦那麽累，可是現在分科決定以後，她回憶起過往來，只覺得眼前模糊，那是她的人生啊。

“媽，我想學文科。”

馬永紅知道慢慢的成績，班主任也溝通過了，也建議她去學文科。

去學文科，就是從這個高速前進的尖子班裏面出來了，去普通班級裏面去，意味著你考好大學的幾率就低了，意味著你在學校裏面不受重視，普通文科班的老師都是一般的老師，意味著你以後找工作，要比人家困難很多。

她想讓慢慢學理科，所以她無數次的跟慢慢說學好數理化，去考個好大學，理科的錄取分數其實比文科要低，文科的大學錄取分數要很多，相對而言，文科生是費力不討好。

可是孩子的努力看在眼裏，成績也在那裏，在班級裏面，四十多個學生，慢慢是三十名的，中間靠後。

這只是第一年，如果是後面的話，差距會越來越大的，她跟不上，也聽不明白的。

她把餃子推給慢慢，“趕緊吃，學文就學文，一樣的。”

每次慢慢回來，不管是忙著還是閑著，她都是包一頓白菜肉的餃子，慢慢愛吃餃子，尤其愛吃白菜肉的餃子。

張向東都是買肉回來，然後她就剁餡兒，老早就算計著回來的日子。

張向東回來的時候，她跟張向東說，“慢慢學校裏面分文理，慢慢報了文科。”

慢慢趕緊擡起來看張向東，張向東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像是回神一樣，“學文就學文。”

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家裏的事兒他也幫不上什麽，都是馬永紅在幫著，他就是賺錢的，老早就跟馬永紅說了，“我這是物質支持，你這是精神支持。”

學文學理的，他沒什麽文化，也不在乎，因此不吭聲。

慢慢松了一口氣，“我覺得學文也挺好的，物理化學我看不懂，以後也跟不上。”

是啊，都聽不懂了，還能有什麽盼頭呢。

馬永紅生怕她洩氣，高中是一口氣兒的事兒，又怕她上了普通版分了文科以後，自己沒有壓力了，自暴自棄的那種。

因此多有勸誡，“到了普通班裏面，也要好好學習，文科學好了也很好，你拿出來當初學理科的勁兒來，高考的時候才行呢。”

“使使勁，就還差兩年了，到時候上了大學就好了。”

馬永紅是有心氣兒的人，她家裏就兩個姑娘，現在最大的就是慢慢，從小不是最聰明的一個，可是她願意供著她上大學。

從沒有說是趕緊下學，初中讀完了就去打工，去人家工廠裏面幹活，去給人家端盤子去掃地，去幹各種各樣辛苦的事兒。

慢慢的小學同學裏面，堅持到高中的沒有幾個。

很多都出去社會裏面去了，她看著慢慢，白白嫩嫩的，她看著自己的女兒，說實話，舍不得。

年紀這麽小，在家裏沒有幹過什麽力氣活兒，怎麽就舍得讓她去給人家打工，去吃委屈呢，所以，無論如何，她要把慢慢送出去，去上學。

作者有話要說：我的高中生活，就是這麽度過的，我記得我英語第一次九十分，我背了三個月，整篇課文還有作文，海綿一樣的，三個月後成績就穩定到一百三，一直到高考，英文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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