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害

指頭不是很熟練的彈了彈煙灰， 一臉深沈的吞雲吐霧，“叫什麽名字？”

“張慢慢好像是。”

“我去你大爺的。”

大萬一下子蹦起來，煙頭扔在地上， 一腳踹開屁股底下的椅子，對著虎哥就去撕了。

這樣內訌的名場面， 慢慢是見不到了。

大萬人瘦吃飯少不抗打，但是他有個好處， 我不認輸啊。

身輕如燕， 一下子就蹦跶起來老高， 放著長胳膊就去拽虎哥，中間隔著倆人擋著都擋不住。

“兄弟， 都是兄弟幹什麽？”

“抽什麽風，犯什麽病。”

“我去你大爺的，你個王八蛋， 你去堵誰啊， 堵誰啊，我跟你沒完。”

大萬哥手指頭都伸到虎哥臉前了，虎哥還是一臉懵的狀態，覺得今天出門沒看黃歷，他覺得混這一行的，跟電影裏面演的刀劍舔血一樣的生活， 因此每天出門都要看黃歷，看不出什麽所以然來，但是也愛看幾眼。

胖臉往後一縮， 大萬哥腳落地了，挽起來袖子，繼續蹦跶。

“不是，我沒幹什麽啊，我幹什麽了？”

他還怪委屈的呢，給人打了一頓，罵了一頓，回來兄弟還對著他蹦跶。

大萬嗓子都破音了，極具有穿透力的幹掉一切桌子椅子倒地的聲音，“那是我妹妹。”

最怕空氣突然靜止。

虎哥虎軀一震，想起來四眼妹有事沒事掛在嘴頭的話，他就記得一句：

沈默，沈默是今晚的康橋。

抹了一把臉，“這，這是——”

“這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識自家人，這虎哥也不知道那是你妹子啊，你說你也沒說過你有個妹子上初中啊，也沒見你去看過。”

最快的中間說和，上下嘴皮子一動，比虎哥利索多了。

虎哥一個勁的點頭，“是啊，我這不是不知道嘛。”

大萬一下子扒拉開中間擋著的那個，“你起開。”

指著虎哥，“你說，老老實實說，中午去幹什麽了，動手了沒？”

虎哥擺擺手，“沒啊，真沒，你那妹子厲害呢，吃人一樣的，我哪兒敢，後來來了個男的，我還給人打了一頓呢。”

大萬氣的手指頭都抖著，一拳頭就上去了，給虎哥的大臉蛋來了個摩擦，“你是不是人了，眼瞎了啊，我妹妹那成績多好，多好的學生啊，你去堵她幹什麽啊，要不要臉了呢，毀我妹妹是不是啊？”

就氣死了，氣的心肝疼，他對著慢慢一般，小時候老愛欺負人，在鎮上混這麽長時間，也沒去看過慢慢一次，沒一點當大哥的樣兒。

可是真遇到事兒了，他是真急，給虎哥又是一頓打。

打完了擦著嘴角，“告訴你，沒有下一次。”

虎哥也火了，“我哪兒知道啊？怪你，你怎麽不早說，現在好了，對著我來勁，你活該。”

“你說誰活該？”

“就你。”

“我還打你。”

“怕你啊？”

虎哥扔下來這麽一句，氣的就跑了，紅著眼睛，給氣哭了。

“看什麽看，你們小心點，都註意了。”

大萬哥甩著自己的長劉海，給分到一邊去，踹開一把礙事的椅子腿，打開門就走了，風呼啦啦的灌進來。

裏面也不知道誰嘀咕了一聲，“邪性。”

大萬行走在冷冷的北風中，一瞬間就透了，他要風度的很，只穿著一條褲子，上衣就是一件粉色的襯衫，然後一格黑色的羽絨服。

溜溜達達的，到了學校門口，門口已經不少人呢了，大萬才想起來是周末了。

他站在那裏，想來想去還是問問慢慢，不知道怎麽嚇著了，得讓她放心才行，以後好好學習，別擔驚受怕的。

李錚錚跟李果果，下意識去拿書包，李果果一下躲開了，“我自己來。”

然後往後面看，慢慢的走。

“等誰呢？”

“等一下慢慢，她收拾的慢。”

李錚錚收回手，“你們每次都是一起啊？”

“恩，哥，要不你在這裏等著她，我先去車上占位置，不然沒有位置了。”

回村子裏面的車，也不是校車，也不是汽車，怎麽看怎麽像是黑車，就是自己跑路線的客車，每周一跟周五的時候接送學生，一人五塊錢。

這樣各個村子裏面的孩子上學也方便了，就是時間長點，這樣的汽車拉人多，需要繞路的也多。

每次都是下餃子一樣的，人不僅是站著了，連呼吸都是困難的，連胃裏面的東西都能給你攪拌均勻。

要想舒坦一點，就得有個位置去坐著。

李錚錚還沒等著說什麽，就看著李果果撒腳丫子跑前面去了，那裏晃晃悠悠的來了一輛客車，下來一個司機，“走了，走了，去上河黃山的了。”

“趕緊的，十分鐘，就十分鐘。”

說是十分鐘，其實等著人塞到滿意了才開始走。

李錚錚看著一個個孩子背著大書包，跟蜜蜂見了糖一樣的擠進去客氣，進了客車的瞬間就好像跟學校劃清界限了一樣，再也沒什麽負擔了，一個眼神也不給。

“這兒——”

李錚錚往裏面看著，慢慢兩只手拎著大書包，能從單薄的書包外表上看到書脊的棱角。

聽到聲音了，想要往前走，但是書包墜的她把持不住，一下子掉腳上去了，砸的腳趾頭生疼的。

一只手伸過來，拎書包給拎著一斤饅頭一樣的，小意思的很，‘走，上車去，果果已經占好座位了。’

“奧奧。”

大概是沒想到有這樣的好事，慢慢手心摩擦褲子，拽書包拽的生疼的手，血液不流通。

大萬揉了揉眼睛，脖子裏面冷風灌進去，他有點小麻木，然後蹬蹬的跑過去，“不是，你誰啊？”

他站在慢慢前面，瞪著李錚錚，看著就不是同齡人，李錚錚一身社會成功人士的裝扮，值得人懷疑。

“哥，你怎麽在這裏？”

“你管我在這裏幹什麽，我有事。”

“不是，你不是去上學去了。”

一聽上學，大萬就黑著臉，“小孩別管大人的事，你操多少心啊。”

慢慢就閉嘴了，大萬擦了擦鼻子，太冷了，鼻涕有點控制不住，伸著手去拿李錚錚手裏的書包，“你們怎麽一起的？”

慢慢就小聲的逼逼，“這是李錚錚，是我同學李果果的哥哥，快點走吧，李果果占位置了。”

她還惦記著大萬呢，“你跟我回家吧，二舅媽現在在我們家呢。”

大萬擰著眉頭就上去了，拎著書包，然後就問慢慢，徹底忽略了李錚錚，同學的哥哥，又不是什麽社會人士。

“今上午是不是有個胖子來嚇唬你了？”

慢慢眼睛一下子就紅了，不說話。

大萬心裏面罵一聲，然後跟著一串的國罵，擠在一群學生裏面，呼吸都覺得困難，李果果占了三個座位，大萬沒有坐的。

他看著慢慢這樣兒，就拿著指頭去戳著慢慢的腦袋瓜，“光讀書，光讀書，讀書讀傻了，給人家欺負死。”

“問你你也不說，給人欺負了你也不說，就知道哭，哭什麽哭。”

慢慢覺得特丟人，因為車上都是同學，一個挨著一個都在坑裏一樣的，聲音大家都能聽到。

她心裏面苦的很，你說說一般的好學生，正兒八經的學生，哪裏能給人堵在小巷子裏面啊，這是汙點。

怪委屈的，因此咬死了沒有，“沒有的事兒了，你別瞎說。”

大萬那指頭，差點沒收回來，給她戳進腦子裏面去了。

李錚錚覺得這味兒確實是難聞的很，他長手長腳的，坐著都覺得不舒服，好容易到了。

他看著大萬提著書包，慢慢跟在後面。兩個人不知道說什麽，慢慢抹了把眼淚。

慢慢在那裏哭呢，告狀，“打了我的臉，一巴掌，還想打我，我咬她了。”

以前沒人也就算了，挨了欺負就忍著。

現在不一樣了啊，她有人了，在她眼裏，大萬就是一群混混裏面最優秀的混混啊，她大萬哥幹啥都特別聰明。

“哥，你真厲害不？”

“廢話，這一片，瞧著，這鎮上的一片，就沒有我辦不成的事兒，沒有我不認識的人，他們那是不知道你是我妹妹，下次你遇上了，就說我的名兒。”

慢慢很認真的記下來了，“那胖子呢？”

“給我打了一頓，白挨著。”

大萬一比劃胳膊，好像這是他打下來的江山一樣的，好像虎哥沒還手一樣的。

“哢擦——”

慢慢看著斷掉的書包帶子，抿緊了嘴唇。

大萬給撈起來書包，“沒事兒，沒事兒，回家縫一縫就是了，別哭啊。”

心裏面煩的很，小姑娘都這樣，忒愛哭。

他覺得自己是大人的事兒，從不說自己不去上學的事兒，慢慢也不問，她正兒八經的給大萬當英雄崇拜呢。

二舅媽安心養胎呢，好吃好喝的，人養的白白胖胖，看著大萬來了，一下子就變臉了，“你幹什麽去了這些天，在哪裏混呢？”

大萬不說話，沈默的坐在凳子上。

慢慢扭過頭來，書包放在地上，嚇了一跳，她就怕家裏人吵架，就怕大小聲。

“錢呢？你上次不是要了三百塊錢，又糟踐沒有了吧？”

舅媽氣的拍桌子，桌子啪啪啪的響，她的手掌都發麻，“你就惹事算了，在外面我跟你說，你早晚要進去，管不了你了，我跟你爸爸養你這麽大，花了我們多少錢啊，你現在這樣給我弄出來一出出的事兒，我跟你爸的老臉，這些年都給你丟進了，在村子裏面頭都擡不起來。”

“你一點也不知道感恩，一點也不知道啊，你用的錢，都是我跟你爸的血汗錢，你在外面呼朋引伴，狐朋狗友的一大堆，吃喝玩樂的，早知道掐死你算了。”

這些話，慢慢聽得心驚肉跳的，她知道要出事，早晚要出事兒，當父母的怎麽能這麽說話呢。

她看著大萬哥臉龐緊緊的繃著，看到他咬著牙關，看著他攥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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